第三十六章  他已经有了很想要的人。

    一夜无眠的黎束两眼猩红,头脑却最为通透,条理也越发清晰。

    凡事往往一旦溯了源,就知道那份合同多么可笑。

    方向不对,所以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明明一开始的想法只是,她能立着卧着,舌灿如莲,永远常青,如她所愿而已。

    从最初的只是看看,到后来的冷嘲热讽,是自己的冷言冷语打消了她想入圈的念头。

    从第一次决定签下她的‘包’,到现在的‘姐妹’破裂,都很不如意地,让她感到不安不满不自在。

    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他……想了很多。

    他想迫不及待地奔向她,想见到她,想告诉她,想哄好她,想亲近她,甚至还想要……

    他想要,远不止是姐妹的关系。

    他想要,和她更亲密。

    他想要,更多。

    还想要,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还不行。

    纵使他心中再想,还是克己复礼地,打住了一切,想要。

    想要不行,所以奔向她,见到她,告诉她,哄好她,亲近她,势在必行。

    第二天一大清早,黎束就直奔木心雅苑,不管不顾,守株待兔。

    车停在楼下,人却迟迟不敢下来,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怵感和近‘香’的情怯。

    因为,这一夜,他把什么都想明白了,唯独没想出任何方案,他甚至能预感到,此役必败。

    因为,常胜将军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可这次他赤手空拳,一腔孤勇,冒冒失失地来了。

    因为,他现在孑然一身,清清白白,目的单纯,不再费尽心思,也不再假装故意。

    因为,他只想要,对她好。

    纵使是云黛再没心没肺,也做不到完全不在意。

    梦里全是被狗啃,整夜都是鬼压床,外加本身起床气。

    外因加内因,从起床开始,心情低落,昏昏沉沉,头嗡嗡直响。

    因为周日就要随湖大修复团队一起去凌城参与修复项目,所以姚女士一个接一个的夺命连环call,call她回老宅。

    想了想,嗯!回家好!正合她心意!这两天先回家躲一躲,等从凌城回来,等那档文物综艺结束了,到那时候再和他谈!

    到时候和他好好地谈!到时候谈完,就真的永远别再见!到时候又是全新的胡汉三!

    这么梳理完以后,云黛心情都好上许多,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又仔仔细细打扫了屋子,其实主要是为了去晦气,一直忙活到了十点多,才觉得家里干净了不少,身心愉悦,倍感舒爽。

    一手一个垃圾袋,一手一个行李箱,搭着电梯下了楼,倒个垃圾转个身的功夫就瞄到了停在公寓楼下的那辆,眼熟的……悍马。

    顿时花容失色,心里叫苦连天,妈妈,救命啊!

    我自以为是姐妹的这位,其实是个讨债鬼,他又双叒叕地,上门了!

    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再见真的不能随便说,再见真的会再见,手动掌嘴!

    为我昨天以及过去说过的,所有再见,现在只有断袍绝义才管用,可我还没想好方案啊啊啊!

    黎束守着方向盘在车里纠结了一上午,也待了一上午,幸好待到了她。

    还没等心中升起零星的欢喜,就看到她在扔完垃圾后,瞄到自己方向的那一刹那,肉眼可见地静默伫立半秒,拉着手里的行李箱,转身就……跑。

    是的,是跑,跑得像是个要跑路的贼,而自己就是她要躲避的条子。

    仿佛两人水火不容,生来就是天敌。

    她这一跑,黎束彻底被血淋淋的现实给打醒,不过因为担心,立刻下车,两步并一步,几下追上她。

    轻轻扣上她右手手腕,上面已经空空如也,昨天亲手给她戴上的如意已经不在,身形一顿,心中难免悲凉。

    看她累得一直不断重重地喘粗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黎束眉心拧成一股绳,语气不自觉地重上几分,气汹汹地凶人。

    “你跑什么?又跑不掉!”

    这八个字听在云黛耳里就变了味,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在她眼里也成了如来佛的五指山。

    明知故问!明知自己注定躲不过,还是一脸抗拒地把胳膊从他手心里一点点地抽出。

    闷闷地反问一句,“我跑什么,黎——总,您不知道?”

    听着她话里因强调重点而拉长的称呼,后面还带上了官方的“您”,就知道她这次火气不小。

    黎束低叹一声,“就算这样……”停顿片刻,“就算再不愿意见到我,你也不用跑。”

    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像说医嘱一样开口,“你有哮喘,很严重,你不能跑,你要记住。”

    云黛闷闷地低下头,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又误会他了,内疚地自动退后好几步,拉开距离。

    两人对立,除了因云黛的动作而发出的声音之外,安静得仿佛是场默剧。

    对面的男人笔直地站着,坦坦荡荡地等待凌迟,满心满眼,只有她。

    女孩拉着行李,一直埋着头,明显是不知如何面对的惊慌失措。

    本想等综艺结束再和这人来一场正式商务会谈的云黛,计划落空。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人竟然在自家楼下……蹲守。

    这人好可怕,不达目的不罢休。

    这人不说话,站在这里要干嘛?

    激光笔的功力云黛早就受教,不新鲜,和这人没话说。

    所以一言不发等他指示,一分,两分,三分,不等了。

    不陪他在这演默剧了,拉着行李箱,转身——抬腿——

    从来不觉得自己错的黎束,真心觉得自己错了,方向错了。

    从来不会开口认错的黎束,还是有点难以启齿,不想承认。

    但他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我错了。”

    云黛顿住。

    看着她顿住的动作,黎束心头轻松了许多,原来认错不难的。

    开了先河,之后的一声声一句句也自然而然喷涌而来。

    低沉的,厚重的,落寞的,诚恳的,小心翼翼的……

    “你误会我了。”

    云黛落脚。

    “我说的包,是包装。”

    云黛转身。

    “我想包装你,我想和你签约。”

    云黛意外。

    “我想你进娱乐圈,我想捧红你。”

    云黛皱眉。

    “可现在你既然不想,我便不会再提。”

    云黛平静。

    “所以,‘阮’黛,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云黛眼里掀起波澜。

    所以不是那个包,所以要签的是经纪约,所以他没别的用意,云黛松了一口气。

    所以的确是自己误会了,不光误会他是姐妹,还误会他目的不单纯,云黛内疚。

    只是——

    他说的阮黛……根本不存在。

    他说的朋友……最好还是别了。

    云黛抬头,振振有词地把自己之前所有的不满全部抛出。

    “好吧,就算都是我误会了,误会你包,误会你是……那个。”

    “可是黎先生,我们第一次见面您可能贵人多忘事,但我一直都记得。”

    “从那以后,您字字针对,句句讽刺,所以其实我们从根本上就不算是朋友。”

    “后来你救了我,我也的确是欠了你,但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我的债主,仅此而已。”

    “之后的误会,也都是因为你和那个Shea说的话,而且我也以为是你家里不理解,想开导你。”

    云黛直接反问,“可是你呢?你看到我误会,不仅不解释,反倒是听之任之在一旁看戏,不光看了,还误导迷惑,你安的是什么心?所以我们从头到尾就不是朋友!我怎么可能和你再做朋友!”

    黎束始终都没说话,骂人很好,骂得他安心,可是听到她说‘根本就不是朋友这样的话’,心中全是波澜,他不想听这样的话。

    只见她说完,喘了口气,不自然地开口,“而且最让我过不去的事就是,你还,还像狗一样啃……”

    唔——唔——唔!

    再次,突如其来。

    这人怎么又啃我?!

    只是这次好像……啃得……

    第一秒,很柔和?第二秒,很耐心?第三秒,很深情?

    第四秒,很……很不对!

    云黛的双眼在这四秒间瞪得越来越大,受到惊吓一般,猛地将面前突然出现的脸给推开。

    愤愤地皱起眉,抬起手,大力地在自己唇边来来回回想要擦拭干净,怒火中烧,转身就跑。

    跑出去几步后,犹豫顿住,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小跑着回来,拉起被她遗忘在原地的包袱——行李箱。

    满脸通红地,惊慌失措地,蓄势待发地,忿忿不平地,大义凛然地,直视着自己面前的那只——

    “狗!”

    开口就是清脆的一声震天响,奶凶奶凶地。

    一声之后,飞速转身,磕磕绊绊地……跑路了。

    一心求骂的黎·条子·束还在等她继续,然而下一秒。

    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拉着个行李箱逃之夭夭的背影像个背着萝卜落荒而逃的兔子,逗得一夜未眠的条子神清气爽。

    算了,跑就跑吧,还是先不追了,不能再吓到她。

    条子善心大发,条子心里染上一层无与伦比的愉悦和春心荡漾。

    条子抬起手默默伸向唇角,回味刚刚比甜食甜太多的一吻。

    狗就狗吧,反正,也只有狗才能偷到这意犹未尽的甜。

    天使很甜,甜至心尖。

    黎束没有在蜜罐里沉浸太久,神思开始回归,回想刚刚的一切突然之举。

    刚刚是头脑发热,刚刚是完全失控,刚刚是情不自禁,刚刚是条件反射。

    因为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因为她的话音清脆悦耳,如摇铃一样叮叮作响。

    黎束不禁苦笑,所以应该说,自己现在不仅是狗,还是一只——

    听到摇铃声就自动吞咽口水的——

    巴浦洛夫的狗。

    黎束想,大概也只有她的话,才是他的专属铃音。

    他很清楚,刚刚是不想听,他怕。

    怕她口中所说的,从来都不是朋友。

    怕她再说出一些,别的什么决绝的话。

    跑进车里的云黛惊魂未定,心脏怦怦怦怦地跳,感觉即将跳出胸口,是要让自己命丧于此吗?

    上次就算被狗啃,这次竟要我初吻,呜呜呜呜……怕了怕了,我怕了……

    终于搞清楚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包以后……

    终于知道那份约是经纪约以后……

    终于真相大白以后……

    反而摊上大事了。

    比那个自以为的包还要过分,包还会问一下当事人是否愿意,还有一份合同。

    可现在,一点不让人缓冲,睡醒一觉,世界大变样,姐妹变成狗,出奇的狗。

    他亲了我,为什么?所以这次还是为了签我在出奇招?

    还是,这人是在告诉我他是个彻彻底底的男人?

    还是,他……单纯地就是想要亲……我?

    这些问题让云黛在车里思考良久,心不在焉地开车往老宅,跑!

    无论他在想什么,方针还是贯彻落实到底,不要惹怒,要远离。

    从今以后,真的要和这奇葩,划——清——界——限!

    奇葩毕竟是奇葩,谁会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下一步,是要干什么。

    黎束开车回到公司以后,一夜没停的脑细胞逐渐进入休眠状态,思维逐渐变得混沌。

    之前的喜悦一瞬清零,随之而来的是自己任意妄为的自责,纠结,不安,无措……

    怎么办?她刚刚一定吓坏了。

    怎么办?现在把一切都挑明了。

    怎么办?她带着行李要去哪里?

    她说的那席要和自己撇清关系的话,让自己再次不受控制。

    还是吓到她了,怎么办?怎么挽回?她走了以后怎么办?

    思绪万千,心乱如麻,却被电话声打断,是云伯母的电话,接通——

    “小黎,最近那档综艺要开始录制了吧,准备得怎么样?忙不忙?你可都很久没来家里了,今天有时间吗?你小云妹妹今天也会回来,阿姨准备了几个拿手好菜,你叫上朋友来家里做客?”

    对面热情似火,黎束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应承这位长辈的话,从上次应允以后竟然忘的一干二净。

    揉了揉眉心,沙着嗓子开口就赔罪,“云伯母抱歉,我一直都在准备综艺的事情,太忙就给忘记了。”

    只好推辞,“最近综艺就要开拍,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今天肯定不行了,过段时间会亲自登门赔罪。”

    话音一转,“所以我就趁最近帮您物色,您把具体要求和我说一下,我定会竭尽全力帮您和妹妹物色。”

    姚女士一听这话,激动非常,“还是工作重要,没事,不急,你慢慢找,就按你的标准找。”像是在开玩笑。

    “如果找不到像你一样的,那要求也不高,话不用多,体贴入微对人好,别的没什么要求。其实就是见一见,聊一聊,主要是因为你这个妹妹平时认识的人太少了……”

    “还有你伯父让我和你说,工作不要太有压力,你尽力就好,别太辛苦……”

    直到电话挂断,也没有一句责备,反而是体谅又贴心,让黎束心中一暖。

    这样温馨的家,无论是谁,都会向往的吧。

    这样温暖的父母养出来的女儿也一定很温暖。

    可是他不行,他已经有了很想要的人。

    他很喜欢那个小姑娘。

    而且,非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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