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呈默默无语,万万没想到,人在异界扶老头,也能被讹。

    “这就是一个普通木雕,你自己躺到地上犯病,跟我可没半毛钱关系,大家都看着呢!”

    老木匠听了他的话,顿时被气的呼吸困难,他指着宁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化作一声冷哼,他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墙角背对着雕像自闭,口中还说道:

    “我好心提醒你,那雕像诡异,你不信便罢,还诋毁我一快入土的老人。”

    中年木匠这次站在宁呈这边,道:“呵,看一眼木雕能犯病?老李头怕是丢了钱,想从这青年身上讹回来。”

    宁呈看了眼中年木匠,心道:原来这人只是心直口快。

    对于这些木匠而言,靠手艺吃饱穿暖,大多应该是务实的人,没太多花花肠子。

    也正因如此,才会对王执事的鬼话抱有期待。

    中年木匠果然很务实,为了证明老李头居心不良,专门跑到宁呈身旁,细细打量雕像,还上手去摸,口中道:“这雕像哪诡异了?”

    老李头的嗤笑声从墙角传来:“那你站起来说话,别跪啊!”

    中年木匠伸向雕像的手已经收回,他双手抱在胸前,整个身体匍匐在地,脖子探起,像个乌龟一样。

    脸上满是虔诚,泪水从眼中汩汩流出,口中不断重复的喃喃:“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说着说着,他的身体开始以人类难以达到的频率颤动,浑身的骨头噼里啪啦作响。

    “真是我雕像的问题!”宁呈急忙把中年木匠拖到老李头身旁。

    “好难受!”

    “嘶!”

    “别,别过来!”

    身后接连传来好几声扑通。

    回头一看,原来是另外三个不信邪,非要近距离观察木雕的木匠。

    宁呈只好再次折返,将这三人也拉走。

    老李头看着围在身边,蔫不拉几的四人,冷笑一声:“赵坤,现在信了没?”

    有个木匠捂着心口后怕不已:“只是看了一眼,差点给老子人干疯了!”

    中年木匠赵坤笃定的说道:“宁木匠,你那雕像还是私下处理了吧,真要把这玩意儿献给太平郡主,怕是要被诛三族。”

    “是啊,宁木匠,听叔一句劝,把你的雕像烧了吧。”

    老李头也好言相劝:“死就死了,不能拖累家人。”

    宁呈抿着嘴,一言不发。

    赵坤牙尖嘴利:“难道你真要带着全家老小一块死?”

    宁呈终于按耐不住,一吐为快:“老李头,你刚刚向王执事说了你儿子家中存款的具体位置。”

    老李头岔了气,捂着嘴咳個不停。

    “赵坤,你为了自个儿活命,把女儿卖给了王执事。”

    赵坤眼睛一瞪,干巴巴的辩解:“我要死了,我女儿肯定也活不下去,这是权宜之计。”

    “呵,”宁呈又看向另一个自称叔叔的人。

    叔叔连连摇头,还主动用手把嘴捂住,最后留给宁呈一个背影。

    院中骤然清静,只剩下其他三个埋头赶工的木匠发出的响动。

    宁呈回到未完成的雕像前,上下打量许久,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只觉得它又美又诡异。

    他看向远处的赵坤,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赵坤抱着胳膊冷哼一声,不想回答。

    老李头推了他一把,率先说道:“我看见一颗老大的太阳,红哇哇的,太阳下边,是你那雕像。”

    赵坤不悦道:“我看见一团红色带着太阳飞,烫的老子掉眼泪。”

    另外两个木匠伱一言我一句的补充。

    “红色大鸟,三条腿,拖着太阳跑。我听我爷爷说过,这是三足金乌,掌管日升日落的神鸟。”

    “脖子上有缰绳,而且那是黑鸟,羽毛跟煤炭一样,鸟嘴是断的。”

    “放屁,我怎么没看见鸟嘴,我只看到那是红鸟。”

    “你瞎!嫩大个断喙都看不到,那鸟的眼睛也和城西的吴秀才一样——像死人。”

    “哈?赵坤看见的也是红鸟,你别犟嘴了。”

    “是黑鸟!”

    两个人针对鸟羽的颜色,吵得不可开交。

    还有个木匠低着头不说话,宁呈以为他不善言辞,于是主动问道:“你呢。”() ()

    赵坤拍了他一巴掌,把他打了个趔趄。

    木匠缓缓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的肌肉抽搐个不停,断断续续道:

    “那,那是……”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咬紧牙关闷声道:

    “那是半只鸟!”

    一阵秋风吹来,冰凉入骨。

    院中,陷入死寂。

    ……

    宁呈默默地将雕像搬到墙角,避开众人视线。

    经他之手的雕像能让此世的人看到幻像?为什么?

    不论怎样,现在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

    既然雕像能影响到木匠们,那应该也能吓到太平郡主,这也许就是他们活命的机会!

    他从地上捡起刻刀,开始着手雕刻第三首的面容。

    可经过这么一打岔,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

    看着只有脸,没有五官的第三首,他握着刻刀的手迟迟抬不起来。

    只能原地一动不动的发呆。

    过了许久。

    从墙外传来的尖细嗓音打破了宁呈的沉思。

    “时辰已到,拿上你们的雕像,跟咱来!”

    他转身一看。

    来人正是王执事,他带着两列黑甲士兵,站在院门外,士兵的刀锋已然出鞘,在夜色下闪着寒光。

    而雕像的第三首,依旧无面。

    一众木匠愁眉苦脸的跟在王执事身后。

    两侧是随行的黑甲士兵,手持钢刀,他们的存在,彻底断绝了宁呈半路逃走的计划。

    啪!

    走在前边的赵坤只是动了下脖子,就被身旁的黑甲士兵用刀面狠狠地抽在脸上。

    “看什么看,是不是想逃?”

    赵坤的半边脸一下子肿得老高,他放下雕像,单手捂脸,另一只手耷拉着举不起来。

    他连连欠腰道:“我哪敢逃啊,爷你错怪我了。”

    “哦,我的错?”

    赵坤赔着笑,把口中的碎牙小心翼翼的吞咽下去,然后连连道歉:“我这破嘴真不会说话,我的错,我的错。”

    “哈哈哈!”

    一众黑甲士兵放肆大笑起来。

    看到这一幕。

    宁呈心有不平,他灵光一闪,开口惊呼道:“糟糕!我忘记雕刻木雕的第三张脸了。”

    士兵们的视线立刻聚集在他怀中的雕像上。

    宁呈满是期待的等着他们躺在地上抽搐。

    可他等了许久,只听到一句:“好怪的雕像。”

    他的脸色一沉,暗道可惜。

    雕像的怪异,影响不到这些士兵。

    为什么?

    这些士兵与木匠们有什么不同……

    宁呈皱着眉头沉吟。

    他竭力挖掘身体原主的记忆,这个世界的信息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开灵修行的修士,他们体质强大,掌握神异法术,可以避开低级邪祟的影响。

    他的眼睛一亮,恍然大悟,但随后又黯然叹息。

    木匠全是凡人。

    太平府的黑甲士兵,皆为修士。

    而太平郡主本人,也是修士……

    糟糕!

    客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尽头,青砖琉璃瓦,院门上的金钉熠熠发辉。

    前方带路的王执事突然开口:“一会进入客院,你们记得谨言慎行,贵人们可没兴趣听你们这些贱民的话。”

    宁呈看到其他木匠并不恼火,而是满脸的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的阶级观念还真是深入人心。

    王执事又道:“假如你们当中的某人因为一时好运,做出来的雕像得到贵人的认可,你们应该清楚到时候该说什么吧?”

    宁呈眉头挑动。

    感谢雍州萧家治理有方,感谢太平郡主给我这次机会,感谢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

    呵,保下小命,还得发表获奖感言。

    老李头年岁已大,人老成精,自然清楚王执事这番话的意思:“晓得晓得,我们只是雕刻木头的工匠,雕刻思路是王大人亲口指导的。”

    王执事开心的笑了,苍白的面皮层层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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