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阳光明亮,近处的屋檐上,有融化的雪水滴答。

    水滴打在门前的雪堆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污坑。

    街上人家各扫门前雪,已经清理出深色的路面。

    宁呈身穿便于行动的黑色武士服,外边裹了件用来保暖的棉裘,腰间挂着华丽的凤鸣刀。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素威用灵术藏匿在附近。

    远处的烟囱上,蹲着一只毛色雪白的蓝眼猫,微风吹拂,在它毛茸茸的身子上掀起圈圈波纹。

    宁呈只能听到萌货清冽的声音,不见其人。

    他从怀中取出由太平郡主盖章的出入文书,向西门而行。

    哪知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齐悦慌慌张张的呼喊:“宁供奉,宁供奉!不好了,老李头自杀了。”

    宁呈霍然转身。

    ……

    【宁氏木具】。

    飒飒飒!

    刘三双手握住扫帚,埋头闷声扫雪,扫的心不在焉。

    无非是把左边的那堆扫到右边去,还不小心撞塌了街边那个半人高的雪人。

    雪人的头颅跌在地上,摔没了半边头,那对用来充当眼睛的碳粒怔怔地望着苍天。

    宁呈从他身边直直的走了过去。

    店铺内,赵坤坐在地上,眼神灰败,粗大的双手无意识的揪着头发。

    赵灵鱼扑在柜台上低声啜泣。

    “他……在哪儿?”

    “谁?”赵坤呆呆地反问道。

    闻言,赵灵鱼抬起头,眼睛已经哭肿了,努力地吸了口气,指着楼上道:“他在他的工房里边……我爹最先发现的,齐捕头不让我们上去看……”

    齐悦黯然叹息道:“老李头怀中有一封遗书,他死的太突兀了,我只是下意识的保护现场。”

    确实过于突然,老李头刚认了干女儿,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也恢复了几分烟火味儿,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寻死。

    宁呈面无表情地走上二楼。

    哒哒哒!

    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房门大开。

    一进门,就看到地面上一动不动的老李头,他面色涨紫,双目圆睁,胸膛上放着一封信。

    宁呈抬头看去。

    房梁上挂着一个绳圈,正下方有张摔倒的高凳。

    上吊自杀?

    他走过去拿起信纸,展开一看:

    【宁木匠,啥是阳台啊?】

    【错了,现在该是宁供奉了。】

    【虽说老李头我只是個木匠,可也清楚什么叫做知恩图报。我们这八个木匠,都是你救下来的。别看他们什么也不说,其实都记在心里头呢。】

    【宁供奉呐,店铺我帮你开好了,瞧着生意红火,我就安心啦。】

    【刘三年轻,性子直,他手中有张赵坤的借条,有他帮你看店,赵坤耍不了小心思。】

    【赵坤虽然是个混人,但干活该卖力的地方,绝不偷懒。】

    【店内属于我的那份分成,宁供奉和灵鱼各拿一半吧。】

    【她是我新认的干女儿,身世可怜,模样也不中看,但还是希望宁供奉多加照料。苦命人,不好活呐。】

    【我还记着开店那天,我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可惜宁供奉要打擂台,没来成。】

    【灵鱼当时认我为干爹,她说:苹果又红又甜,煤炭很红很暖,房子不漏风,日子在变好。】

    【她那是叫我好好活着。】

    【可是宁供奉,我绝后了呀。】

    【老李家到我这,断了。】() ()

    【我没脸再活着,也不知道活着图个甚。】

    【不如早点死,说不定还能赶在投胎前追上木头,揪着他的耳朵再叮嘱几句话。】

    宁呈眼神阴郁,幽幽道:

    “那会命都快没了,忘了和你解释一句。阳台——那是个在屋子里边就能照见太阳的地方。我在阳台上放了张椅子,我家的猫就在脚底下打盹。那是个忙里偷闲的好地方。”

    木头的灵魂早就消散了。

    更残忍的是,归墟已坠入虚无,老李头的灵魂只会在寻找归墟的漫漫长路中,同木头一样,化作灵气。

    想到这里,宁呈摇头冷笑。

    齐悦小声问询:“宁供奉?”

    “我是在笑,原来我也不是个好人。时至今日,我倒是猜出了木头异变的原因——可他在地牢中想要我的命,即便明知这是误会,假如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样做……”

    齐悦知道失踪案的始末。

    木头获取了同化他人尸体就能获得对方外貌与修为的能力,自此开始兴风作浪。

    而他异变的原因,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

    城主府的人猜测那是某种香火术,供奉堂的人认为那是某种炼体功法,督察府的人觉得那是某种神物。

    “我不认为宁供奉做错了什么,你只是做了对自己而言正确的事罢了。”

    宁呈有些烦躁,食指与大拇指来回摩挲。

    白兰、木头、老李头,都是间接的因自己而死,搞得自己像个灾星似得……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道名叫荧惑的香火术。

    “咦,宁供奉,那是什么?”齐悦指着老李头的胸脯,拽了拽宁呈的衣袖。

    宁呈凝目看去,只见在老李头的领口处,有块拇指大的木雕。

    他弯腰扒拉出来一看,这是个憨态可掬的大肚佛像,脑上穿着红绳,挂在老李头的脖子上。

    “这是末虚寺送给香客的小礼品,”扶着门框的赵坤突然出声道,“老李头也去上香了?估计心不诚,佛没回应他,不然也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宁呈把玩着木佛,驻足沉吟许久。

    老李头一贯对末虚寺颇有微词,怎么可能去那地方上香。

    不过,这木佛倒是个入寺查案的好由头。

    这样一来,即便悄悄潜入一半被人发现,也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

    齐悦眉尖一挑,问道:“老李头经常去末虚寺上香?”

    赵坤摇了摇头:“老李头不信这个,他那儿媳……白兰生前常去寺庙上香求子,白兰死后,他就更加厌恶末虚寺了。”

    “奇怪,难道老李头认了干女儿,突然开悟?”

    “怎么可能,我前日说了句:咱们的生意之所以这么红火,就是因为我上香求佛的缘故。他指着我劈头盖脸好一顿骂。”

    “嘶,”齐悦皱着眉头,来回踱步,片刻后,她看向宁呈:“宁供奉,老李头真的死于自杀吗?虽然这封遗书瞧着合理,可他自杀的这个时间点……实在奇怪。”

    “确实,倒是可以从这个不合理的木佛上展开调查,我已经向郡主要来了出城文书,这就上那青松山一探究竟。”

    “老李头是个凡人,这也算我衙门的案子,恳请与宁供奉同行。”

    宁呈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缓缓颔首:“走吧。”

    遗书并不合理。

    老李头不识字,是谁执笔写下了这封遗书?

    这涉及到老李头死后的财产分配,老而成精的他不可能随便找一个陌生人来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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