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辞旧迎新,迎祥纳福。

    这天朱大志和艾金石大包小包提着匆匆地赶到车站,挤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大巴车。

    车上大部分坐着的是同一个回家方向的男人们,虽然他们胡子拉渣,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但仍遮掩不住咧到眼边的嘴角,有人见状笑嘻嘻地喊道:“哎哟,你不就是牛城那边的大志嘛?以前在集场见你跟应龙他们打牌,是个高手啊,怎么,现在不跟他们混了?”

    “陪亲戚出来找点事做。”朱大志抓抓头发,边说话边转头朝靠窗的艾四金看过去,发现艾金石已经歪着头睡觉。“兄弟,你是在哪里发财啊,看你也大包小包的,是给家里媳妇孩子带的?”

    “嗯,家里闺女长大了,爱起美来喽,非得要一件红色袄子。”对面糙汉子虽然嘴上嫌弃但发光的双眼却出卖了他自豪开心的心情。

    “你们是不知道,老赵可是我们这一块最稀罕她闺女和媳妇的人,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辛辛苦苦攒地的血汗钱昨天在珠宝店眼眨也不眨地就买了一条金项链。”坐在老赵旁边的一位大哥调侃地说道,有些人羡慕地看向老赵,也有人不屑老赵的行,假装没听见这话。

    “老赵,你这次回家,如果媳妇不把你给伺候的舒舒服服就别给她,小心浪费了这金项链,就我说还不如买条牛来得实在。”有人不赞同老赵的做法,想告诫他不要这么儿女情长。

    “嗨,你们不懂。当时结婚的时候,她不嫌我穷硬是一分钱的聘礼没要,我记着呢。想当时,邻居都说她……”老赵憨厚的脸带着一脸幸福地说起他当年的故事。

    冬天白日短,眼见车外天色暗下来,车大灯也开起来,橘黄的灯光照在回家的路上。车外的青山也慢慢变成黑山,一座连着一座往向车的后尾巴跑去。

    而车上的男人们闹闹哄哄,时而大喊大叫,时而哈哈大笑,好不快活,根本就不觉得外面天已经黑了。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艾金石的家比朱大志的近些,中途停车拿行礼时才发现他媳妇李桂珍已打着手电筒在路边等着了。等车开远,只留下两个细小的黑色小人弯腰拿行礼,然后携手相伴远处的身影。

    当大巴车晃悠悠地边开边停,到朱大志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灰朦朦地一片,只见屋里的鸡都上笼了,牛也进栏了,只有厨房窗户透出橘黄的灯泡温温柔柔地亮着,看地令人心里一阵暖流直冲击心房。

    朱大志下车后看到这一幕,也没大声喊艾小云出来帮他提行礼。只见他左手把大背包往后肩一甩,右手拎起另一个蛇皮袋,大步流星往家走去。

    刚到道场枇杷树下,就看到有一只断尾巴半大黑狗从墙角冲出来就朝朱大志狂吠起来。

    “汪,汪,汪……”狗子一边吠,一边在朱大志身边前后蹦来蹦去,就是不敢下口咬。

    “爸,你回来啦!旺旺,不许叫,快回来,这是我爸。”朱梦跑出来一眼认出朱大志,忙跑过来帮忙拎过大蛇皮,边拖着往家里走边朝屋里面喊:“妈,爸回来了!你把饭菜热热,等下爸爸就能吃口热乎的了,天这么冷可千万别感冒了。”

    “嗨,我家梦儿长大啦啊,知道操心老爸的吃喝了。不错不错!”朱大志一脸笑地看着长高了半个头的朱梦,高兴地说道。

    “爸,你快别取笑我,赶紧先去洗个热水澡,热水一直在炎坑里的水壶烧着呢,赶紧祛祛身上的寒气,大过年的可别大意。”朱梦不理他爸夸他的话,放下手里的行礼就推着他爸往另一个房间去,她自己却又跑到外面屋檐下,从竹竿上取了今天她妈妈洗好晒干的毛巾送过去。

    吃过晚饭,一家人围着火炉一边烤火,一边聊着这半年各自发生的事情。

    “大志,我敢断定那次油菜芽儿的事,肯定有你二嫂在掺和,梦儿都看到她天蒙蒙亮就去朱小桃家了。”艾小云一边用手拨着火坑里的柴火,一边絮絮叨叨地对朱大志说。

    “这事没抓到现场,别乱说。”朱大志听艾小云说到这事牵扯到他二哥媳妇,也就是他二嫂子就有点踌躇,停了半晌接着说道:“一家写出不两个‘朱’字,你没当场揭穿她是对的。况且,我们只有梦儿一个女娃……”

    “朱大志,以前你说这话我就不想理你,现在梦儿都这么大了,你还是这心思!你真是鬼迷了心窍!”艾小云一把扔了手里的火钳,咬牙切齿地说道:“就你这几个侄儿的德性,你还想靠他们养老,做梦吧你!如果你想以后老了靠侄儿,我可不靠,我只要我的梦儿,到时你就知道锅锅儿是铁打的。”

    “哎哎……都陈年老事了,就不要当孩子说啦!”朱大志慌忙阻止,眼神瞅了瞅到坐在旁边的朱梦,忙打断道:“梦儿,别听你妈瞎说,爸爸是疼你的啊。”

    “我知道的,我爸最疼好。只不过是担心我身体弱,在农村里面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的确是件很吃亏的事。我知道你是怕以后你们老了,没人帮你们打粮食。”上辈子朱梦就一直知道朱大志的梦想就是生个儿子好传宗接代,虽然最后仍没成功。

    后来当他老了不得不靠朱梦养活的时候,最怕地就是艾小云提起当年他要靠侄儿养老的旧事。

    “往后我努力读书考个好大学,争取分配个好工作,到时就可以坐办室,靠脑子挣钱。你老就不用担心我养不起你啦。”朱梦不想跟她这个一根筋的父亲强行灌输男女平等的思想观念,先决定顺毛摸,后图发展改变。

    “嘿嘿……还是女儿贴心,真没白疼你。”朱大志吁了口气,求饶地看向艾小云继续说道:“小云,这次我跟你小哥一共干了56天,老板发了1700元,有20元是过年红包。来,一分不少地给你保管!”

    “这还差不多,算你顾家。”艾小云嗔了眼朱大志,然后安排起这笔钱的去向:“得了这笔钱,我想还是早点还了上次借小哥的400元,当然还有你爹妈那里200元。到时给你爹妈还钱的时候多给个50元吧,就当孝敬他们了。其它的钱我们要留起来给梦儿交明年下半年的学费,还有屋前打地基的钱也要留出来,还有我们道场这个斜坡要填起来了,不然现在人工费越来越贵,再拖下云到时就请不起了。”

    “嗯嗯 ,都听你的,我的好媳妇。”朱大志笑吟吟地看着艾小云絮絮叨叨地安排他挣回来的钱的去向,一双眼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呃……朱梦瞄到这儿,只好自觉地爬进被窝里早早地酝酿睡意去了,她可不想等会儿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声音。

    哎,真想念前世的二层小别墅啊,不仅空间大,房间也多,根本不用像现在还要和父母挤在同一个屋。

    朱梦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蚊帐帐顶,心思慢慢地不知不觉就飘到他老公那里去了。

    姓吴的,你不是说过你的老家也是只有一层楼,全家人挤在一间房子里睡觉的。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尴尬地被迫听“墙角”呢?嘻嘻……

    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

    当朱梦一家从集市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家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朱梦认得他,是艾家湾的艾铁钢,村里的数一数二的富户。难道,这之前她老爸就……

    想到这里朱梦一阵心紧,生怕闹出什么大事。

    “朱大志,回来啦,都等你好久了。”艾铁钢笑嘻嘻地走上前,一边递了一根烟给朱大志,一边对艾小云说:“大妹子,我找朱大志说借个地儿说说话,舍得吧!哈哈!”

    朱大志见状烟也不接了,蹙着眉头不知道想什么,也不说话。

    朱梦见状默默地走到艾小云身边,牵住她的手,稳稳地对朱大志说:“爸,一家人没有必要避着说,妈迟早是要知道的。”

    “梦儿,你小孩子家家的,大人们说话别插嘴。”朱大志有点莫名其妙,心里仔仔细细地想了个遍,最近他没打牌也没欠帐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他心里稳地很的说道。“铁钢,你有什么事就当着我媳妇说吧,反正过后她也是要知道的。”

    “这不好吧。”艾铁钢有点犹豫,生怕朱大志是想拿艾小云当挡箭牌。

    “没啥不好的,你就说吧。”艾小云瞅了眼朱大志,朱大志马上表忠心的说。

    “呃,你看看这字条。”艾铁钢见状,也不再多废话,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不是应龙借你钱的欠条吗?给我干什么?”朱大志拿过来看了两遍,仍不明白艾铁钢葫芦里卖地什么药,狐疑道。

    “大志,你看看左下角担保人那里,是你写的名字,还按了手印,你不会忘记了吧?”艾铁钢急了,一说完又马上补充道:“本来应龙答应我年底用一批木材抵这贷款,当时我想反正我也要给儿子建房子用得着,就答应了。可这不是他现在出事,蹲局子里面去了嘛,估摸着没个几年他也出不来,这木材就暂时也没着落了,可我儿子明年结婚就要用到新房,所以我就……哎……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找你的。”

    “应龙进去了?他犯了什么事啊,我怎么不知道?”朱大志慌神了,连忙问说道:“再说,他欠的债凭什么找我啊,我只是个担保人,我又没借你钱。这冤有头债有主,谁借的钱你找谁去!”

    艾铁钢早料到朱大志会这样说,不慌不忙地点燃嘴角的香烟,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去派出所和乡政府问了的,借钱的人如果没有能力偿还的贷款,担保人要为其负责。如果你不承担也是要进局子请喝茶的,你自己衡量。再说今年下半年你不是在外面帮人做工挣了大钱嘛,我这点不多,就先帮他还了吧。应龙他这人讲义气,会记你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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