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事发后,北上的进度随之加快。

    这天,越过秦岭淮河,彻底进入了北方。

    天气越来越冷,气温下降,风雪弥漫。

    越往北,雪越大。

    北方各省已经发布了暴雪预警,极端天气不宜行车。

    所有陆晋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待这场风雪消弥后再北上。

    他们依旧住在一家隐匿在巷里的黑旅馆。

    只有这种不正规的黑旅馆才能让他们更好地隐藏行踪。

    这一住就住了三天。

    窗外的雪没完没了地下,外面一片白茫茫,白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温黛有些绝望地收回窗外的视线,径自躺回床去。

    她神思倦怠地闭上眼睛,一觉便睡到天黑。

    如果不是陆晋闯了进来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她估计还能继续睡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陆晋说警察来了。

    听到“警察”两个字,温黛登时清醒过来。

    陆晋拉着温黛就到陆齐房间去。

    陆齐镇定地说:“警察过来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温黛不知所措地问:“警察怎么找来的?”

    “这种黑旅馆被警察端又不是什么稀奇事。”陆晋说。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逃会不会撞见警察?”温黛问。

    说话间,就见陆晋推开窗户:“所以我们才要从窗户离开。”

    “窗……”温黛目瞪口呆。

    难道要跳窗?

    正想着,楼下传来警察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喝声。

    门外的警察来势汹汹,局势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不敢再耽误时间,就见陆齐身手敏捷地翻出了窗户,彼自跳到隔壁楼的天台上。

    房间位于三楼,隔壁楼房只有两层,是一条很好的逃生路线。

    陆晋看向温黛,扬了扬脸:“你先走。”

    温黛看着隔壁楼的天台,距离窗台有一定高度,但天台的积雪很厚,就算是摔也不会很疼。

    思念未定,只见她手脚有些笨拙地翻出了窗户,从窗口摔到了雪里。

    陆晋紧接着也轻松地翻出来。他站到空调外机的支架上,回头将窗户关好,随后跳了下来。

    天台旁边是一棵高大的老树,粗枝如枯骨般纵横生长,三人从天台处攀着老树,一路沿着树干往下,落到地面。

    不远处停着警车,三人蹑手蹑脚地在雪地中消失。

    风雪中,深沉的雪夜被暖色远光车灯刺破撕裂,一辆车子迅速驶离了旅馆。

    车内,冷暖不一的光线朦胧交汇,温黛回头看,旅馆门口停着的警车渐渐地淹没在雪中。

    视线模糊后,温黛不禁松了口气。

    他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逃离了。

    ………

    天光乍现的时候,雪停了,但北风仍吹得起劲儿,声声萧瑟。

    快中午的时候,低垂的乌云稍稍散开,一丝日光穿过冷冽的空气照进车里。

    日光落在温黛眼睛上,她眼皮动了动,悠悠地睡醒过去。

    起身时,温黛环顾了一下四周,车子没在往走,而是停在了路边,并且车里除了他,就只有陆晋一个。

    “陆齐呢?”温黛揉着太阳穴,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他出去买吃的了,很快就回来。”

    温黛坐正了身子,偏头看着车窗外:“天亮了啊,我们现在到哪里了?”

    陆晋说:“在河州。”

    温黛想了想,有些震惊:“一晚上时间我们来到了河州呀,你们开车也太快了吧。”

    陆晋轻轻一笑。

    逃亡当然是死命地往前走,而不是像旅游一样慢悠悠地逛。

    “大叔。”温黛忽然叫他。

    “嗯?”

    “你告诉我,你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什么?”陆晋像听不懂温黛的讲话。

    “我知道你心里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还是决定让我置身事外,一个人扛下所有东西?”

    陆晋没出声。

    温黛继续说:“其实罗丰的死,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你才是被卷进来的那个,在罗丰这件事上,我和陆齐才是罪魁祸首。”

    “可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们两个谁受到伤害我都不想看到。”陆晋的语气有些沉。

    他垂下眼睫,淡淡道:“我的最坏打算就是把你从这件事撇出去,你只是无意看到杀人埋尸才被我和陆齐绑架的。”

    “你真的要和陆齐扛下这些罪名?”

    “罗丰的死我本来可以阻止的,但我没有,这一切的发生我有责任,我逃避不了。”

    温黛叹气地摇头。

    他还是那个他,总是先想到别人再想到自己,总是把东西往自己身上推。

    两个人都沉默着,车内无声寂静。

    陆齐的回来打破了这一切的安静。

    只见陆齐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一开车门就坐进副驾驶座。他急忙催促陆晋开车。

    从陆齐的语气和神情,陆晋能看出是有事发生。他不多问什么,径自点火开车后踩尽油门飙车离去。

    车内,温黛看着车窗外的景物模糊得成了虚影,可见车速之快。

    她一脸懵然,不明所以,这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车速太快,温黛有些怕,双手死死抓住把手。

    “发生什么事了?”陆晋开车间隙不忘询问陆齐。

    他刚无意间看到陆齐手上有血渍,但陆齐手上并没有伤。

    “有人发现了我,报警了……”

    话话的陆齐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的道路,神经紧绷着,整个人都处于高度紧张当中。

    半个小时前,他在一家饭店买饭,打包三份快餐。

    等待的过程,陆齐发现老板的眼睛总是偷偷摸摸地瞟他,这让陆齐心生警觉。

    没一会儿,老板借故上厕所,让自己老婆帮忙炒菜。

    陆齐注意到老板脸上的不寻常,下意识尾随着老板到他家后院。

    后院空寂无人,老板贼贼地躲到一边打电话。

    老板竟然打了报警电话。

    原来陆齐过来买东西时老板就认出陆齐了。老板看到过通缉犯上的照片。

    当下陆齐二话不说将报警电话打到一半的老板制止住。

    他将老板打晕后拖到一边藏好,就火速赶回去知会陆晋温黛,然后立马离开河州。

    陆齐只希望警察别那么追上来。

    然而事与愿违,车后视镜已经倒映着警车的身影,警笛冲天。

    听到声声警笛,温黛心脏骤然一沉,顿时白了脸色。

    长那么大,她第一次觉得警笛声那么可怕恐惧。

    每一声尖锐的警笛声都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恶狠狠地揉抓着她的心脏,压抑得让她感到呼吸困难,全身发抖。

    受到警笛影响,陆晋再次将车速提上去,狂飙的积雪结冰的公路上,而身后死咬着几辆鸣着警笛的警车。

    车子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疾驰在凛风当中,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和车轮磨擦发出的声音交织着。

    一时间,公路上呈现出飙车追逐的戏码。

    前面是一个大弯道,陆晋紧紧握着方向盘,在进入弯道前猛打方向,车子擦着地面,拐了弯,直冲前方。

    车内,温黛因为拐弯而被甩到一边,感觉世界昏天黑地,一片混沌。

    彼时,身后的警车在拐弯时追上了陆齐,却还没来得及拦截下来,又被陆齐加速甩到屁股后面。

    前方车辆多了起来,三车道的公路均大车辆行驶,但陆晋并没有放慢速度。

    他以高速行驶其中,不断地变道超车,从高处俯瞰,就像一条逶迤前行的蛇,蜿蜒向前。

    温黛从混沌中找回一丝清醒,刚坐正了身子。就见车子马上要撞上前车了,她睁开眼睛,呼吸屏住。

    就在车子要撞上时,方向一摆,立马变换了车道。

    心落下时,陆晋又提速赶车,然而对向车道正在车子当面驶来。两车面对面,速度相当地行驶。

    温黛再度紧张起来,偏过头去不敢看。

    车子在与对面车子快要碰到时,也正好超越了前方两辆车,陆晋顿时摆方向变道。

    前方的绿灯刚过,红灯明晃晃地亮着。

    所有车子都停在实线前,而陆晋却在看到没有行人的时候,直接冲过了斑马线,闯了红灯。

    这个时候如果再死守交规,就得能警察逮住。

    …………

    车子从市区开到郊区,驶了几十公里的路。再往前开就要离开河州市了。

    陆晋几近确认警车被甩掉之后就没再继续加速,稍稍放松了一些。

    车子以寻常车速行驶在郊区野外的山路上,山路崎岖难行,车里颠簸得恶重。

    这时,前边出现了坡道。

    车子正下着那道山坡,速度很快,尽管陆晋踩了刹车。

    温黛感到车速异常地快,她不安地说:“大叔,你踩点刹车呀。”

    “刹车失灵了。”陆晋神情焦急,脚下猛踩着刹车,然后车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会吧!”陆齐紧张起来。

    彼时车子不受控制地冲下山坡,直到坡底车子速度才缓慢下来。

    然而坡下道路结冰,轮胎没有摩擦力,不停地打滑,导致车子一直滑行,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温黛压低声音地说。

    现在她心跳莫名加速。

    忽然一阵撞击,驾驶室内的陆晋和陆齐,以及温黛都受冲击而身子倾前……

    撞击过了,车子停了下来。

    温黛感觉到周围一片寂静,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生,于是她缓缓睁开眼来。

    只见车子左上角撞到拐弯外靠内那侧的山壁,车灯和部分车头已经撞坏了。

    还好撞了山壁让车子停下来,不然车子在结冰倒路滑行,方向盘控制不了打滑的轮子,前方拐弯拐不了,车子连人只怕要冲出路面坠下悬崖。

    温黛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神思恍惚。

    陆晋扶着方向盘,尝试着重新打火。

    打了几次,车子顺利打着火,车子还能启动,情况并没有想像中的糟糕。

    就在车子稍稍开动的时候,车子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往前滑行。

    陆晋急忙踩下刹车,车子丝毫没有被刹停。

    前方就是一段大弯道,马上要冲出去时,陆晋轻打了方向盘,不敢打太大,因为打太大车子会原地旋转甩飞出去。

    但事实上,才打了那么一点的方向,车轮转了向,整辆车竟横着撞出了公路拐弯处的护栏。

    护栏被撞得稀烂,车子坠落公路底下的雪地里,车身凹陷得不成样子,车头盖翻起,浓烟滚滚升腾起来飘散在空中。

    温黛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布满了冻入骨肉的寒冰和疼痛,头又痛又晕,睁开眼看到的事情虚虚实实,重叠不一。

    她听到有砸车窗玻璃的声音,不由凝瞪看向车窗处。

    只见车窗玻璃布满如蛛丝般的裂痕,随后玻璃被砸碎。陆晋徒手掰开玻璃,手掌渗出血水,触目惊心。

    温黛瞳孔一扩,声音颤抖地喊了声:“大叔……”

    陆晋将车窗玻璃彻底掰开,随后伸手进车里将温黛从狭仄的车厢里拉了出来。

    从车里出来,温黛才发现陆晋不仅手掰玻璃受了伤,头部也受了伤,额头处流下的血染了他大半张脸,

    而一旁刚从车里爬出来的陆齐也头破血流。

    温黛被拉出来后,双腿有些发软,无力地抓紧了陆晋的手臂,支撑着自己。

    “黛黛,你还好吗?”陆晋吸着冷冽的气,目光上下打量着温黛。

    温黛皱着眉摇头。

    她身上只有一些擦破的皮外伤,更多的是头晕目眩。

    温黛缓了好一会儿后,不禁张望着四周。

    冷风刮过这片荒芜的雪原,空气中汽油味萦绕不散。

    陆晋警觉地回头看,就见车内燃起了点点星火,同时油箱正漏着汽油。

    “不好,快跑……”陆晋大喊了一声。

    温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团巨大的火焰轰然扩散,剧烈热浪冲击而来。

    温黛两眼皆是火光,就在这一秒,她被扑倒在雪地里,随后一阵爆炸的轰鸣声响彻云霄。

    汽车爆炸仿佛震得这片雪原都颤动了几秒。

    爆炸过后,陆晋将温黛从雪里扶了起来,温黛脸色冻得苍白如纸,眼睛虚弱地睁着。

    陆齐在另一边的雪里,他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起火的车子。

    车子燃起熊熊大火在雪地中燃起,塑料以及车身烧焦的气息氤氲在凛冽的空气中,黑色的浓烟一团团往上空飘升。

    温黛被陆晋抱到远处的安全区域。她回头看着着火的车子,心底满是绝望。

    “怎么办,我们走不了……”温黛茫然地看向陆晋。

    没有车子,他们逃不了多远。

    陆齐目光定定地凝着炽热的火焰,用力呼吸着:“刚才的爆炸和大火肯定会引来警察的。”

    陆晋抿着唇,当下决定:“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走,马上离开这里。”

    话声刚落下,阵阵警笛声传来,尖锐声刺激到所有人。

    不远处,数辆警车扬着警笛声,汹汹而来。

    彼时,雪原上火焰冲天,三个人无措地站在雪地中,风声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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