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阳春,吏部上奏围猎随行名单。

    车队自一片暖阳中离京,至蜀中地带围猎。

    皇家仪仗居中,世家子弟在前,自皇宫大越门外骑行。

    苏瑜已经许嫁,归于景王府车驾之中,苏琅一人居首,苏瑕着一身宝蓝色骑装,青丝高挽,原本散落在颊边的碎发也梳了上去,黑靴挺括。

    她站在马前,向高台之上的那道明黄色身影见礼。

    一声哨响,近百良驹奔腾而过,苏瑕勒了缰绳,不与他人共行。

    她不是没听到大越门外的风言风语,这些人看她抱病不出,估计早就打量着苏家式微。

    临行之前,苏琅特地嘱咐她,不论听到什么话,都要冷静自持,一但冲动莽撞,绝对会授人以把柄。

    苏瑕策马一路北上,马蹄落在绿草之中,浅浅的落了印,风一吹却不见行止。

    苏瑕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头小麂,又看了看四周并无旁人,随后眉心动了动,拉弓射出一箭。

    箭矢破空,麂子受了惊,直接往密林深处跑去。

    苏瑕一夹马腹,又是一箭,麂落了草,一箭正中腹部。

    苏瑕没有马上拉缰绳,而是平静地看着风吹过浅草。

    一道人影策马靠近,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白色骑装,侧头看了眼地上泣血的麂,挑眉道:“苏大小姐好箭法。”

    苏瑕平静道:“君子成人之美,授人以惠。”她翻身下了马,矮身行了礼“臣女参见端王殿下。”

    江临没有立刻叫她起身,而是坐在马上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摆摆手。

    “这次围猎,蜀中林子里一共就十只黄麂,多少人抢都不知道,眼下苏大小姐这么多年第一次参加围猎就取得如此成绩,当真是要在世家贵女当中脱颖而出了。”

    苏瑕站在浅草当中,微微低头回道:“臣女自知骑射并非翘楚,眼下实属侥幸。”

    “哦?”端王夹了马腹往前行了几步,道:“头,抬起来。”

    苏瑕抬头,端王看着她明显偏白的肤色,眉眼之间的清冷卓然,歪了歪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道:“苏大小姐容色清浅,跟京都大部分的女子都不太一样啊。”

    “臣女自小居于庭院,因为身子不好鲜少出门,久而久之,难免比旁人憔悴些。”

    “早听说苏家长女蕙质兰心,但骨子里似乎清冷了些,这些年京中多少达官贵人的宴饮之中,本王从未见过你,苏小姐果然有风骨。”

    苏瑕道:“臣女不敢,往年确实是身子不好,不能多劳动。”

    “本月十五本王生辰,不知苏大小姐可否赏脸?”端王淡淡地开了口。

    苏瑕轻声道:“王爷青眼,臣女深感荣幸。”

    端王没再说什么,拉缰奔向树林深处。

    苏瑕上了马,看了眼不远处浅草中的黄麂,眉心微微皱起。

    身后一阵马蹄声靠近,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堪堪擦着她肩侧而过。

    一身杏色骑装的少女坐在马上,右手尚拿着弓,眼神淡漠。

    苏瑕翻身上了马,平静道:“陈小姐的箭不来射杀猎物,却没想到另有妙用。”

    “围猎有受伤是常事,今年圣上划的这片树林里,一个月前就有人进来投放猎物,我急于射杀黄麂,一时迷了眼,想必苏小姐也和我有一样的心思吧。”

    陈瑾瑶看了眼不远处,浅草当中一闪而过的箭羽,随即淡漠道:“苏小姐运气真好,浅草之中也能有黄麂出没,还撞上了苏小姐。”

    她说完这句话,意义不明地看了苏瑕一眼,策马入林。

    日暮时分,众人聚于疆场设宴。

    皇帝坐在上首笑道:“朕听说,今日林中的黄麂猎者是苏家长女和威宁侯的次子,威宁侯家的儿郎果然肖父,苏家女儿能有如此成绩倒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苏瑕起身,恭谦道:“臣女骑射不佳,不过一时之幸,臣女谢圣上夸奖。”

    皇帝微微笑了笑,并未接话,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响起:“苏小姐既已猎得黄麂,又何必谦虚,父皇,儿臣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您准许。”

    皇帝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的秦贵妃。

    说话之人一身暗紫色骑装,青丝高高挽起,容色上盛,语气里带着三份倨傲:“苏小姐之前抱病不出,原以为是苏小姐体质怯弱,可今日一见,苏氏女的骑射之术也算尚可,儿臣还想向苏小姐请教一番。”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到了苏瑕身上。

    说话的女子是秦贵妃之女,当今圣上的第四女,仅碧玉之年,却已有了封号,尊为容景帝姬,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更奉应了贵妃产女的时节。

    如此荣宠,可这位尊贵的公主之前据说一直待在深宫宅院之中,其实过往也并不十分热衷于风月繁华。

    可眼下,公主却在围猎场上径直说出此言,更是谁也不知道原委。

    秦贵妃一身宝蓝色宫装,头面素简,一弯柳叶眉下是一双带着淡淡笑意的眼。

    再听到公主说完那句话以后,她的目光在苏瑕脸上转了转,随后道:“景儿,不得无礼。”

    容景帝姬对着秦贵妃施了一礼,却仍旧坚持。

    苏琅无法,只得向苏瑕使了个眼色。

    苏瑕离了座位,屈膝行礼,道:“臣女不敢与殿下比肩,殿下自小得圣上的骑术教养,自然上佳,还望陛下、殿下容谅。”

    摆明了的婉拒,秦贵妃突然来了兴致,侧身向皇帝道:“苏小姐虽说的不无道理,但臣妾愚见,以为当今盛世,四海太平,女儿家虽针黹女红才是正经,可却也不要太过于拘泥于这些东西才好;景儿也只是想与苏小姐切磋切磋,臣妾倒也想看看二人之间如何才能分伯仲,还请陛下赐恩。”

    皇帝略一沉吟,便道:“爱妃所言极是,只不过小女儿家的一点玩笑,比一比倒也无妨,胜者朕有重礼相赠。”

    此言一出,苏瑕不比也得比。

    疆场上众人神色各异,看热闹者有之;好奇者有之,各自心怀鬼胎,将满腹心事隐匿在觥筹交错之中。

    苏瑕再度屈膝行礼,眼里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臣女遵命。”

    晚宴过后,众人各自回房,苏琅一脸凝重地踏进了苏瑕的营帐:“英焕,你可要抱病?”

    苏瑕正站着斟茶,闻言,停了水,道:“父亲这是何意?”

    苏琅接了茶盏,面色十分凝重:“明日的比试,是输是赢,你都不好看。”

    苏瑕轻声一笑:“原道父亲是说这个,女儿自然明白的。”

    苏琅压下了到嘴边的话,看着她一双黑色的眼,过了片刻,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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