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团的事情落幕，走出剧院时已是凌晨，突然而至的暴雨已经停了，积水的地面折射着剧院的亮化灯光，鱼漫舞、龙迦遇和陆勉的内心都极为沉重，三人慢慢走向停车场。
鱼漫舞的车停在靠外的位置，三人最先到达这里，鱼漫舞和龙迦遇分别走向正副驾驶，打开车门后回头看向了陆勉。
龙迦遇嘱咐陆勉：“回家路上小心。”
陆勉没应声，反而问：“你们两个回哪儿？”
龙迦遇道：“回家。”
陆勉虽然还不知道宁芙和云一鸣的悲惨遭遇，却仍为今晚的事感到愤慨，尤其是看着云一鸣死在面前，心中积压着郁闷，只想找人说话排解。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鱼漫舞担心陆勉误会，也担心龙迦遇介意，连忙解释道：“我送完龙先生也回家。”
而龙迦遇似乎并未介意，他问：“那陈雯怎么办？”
陆勉眉头难以舒展，“她今晚不回公寓，在医院照顾病人。”
龙迦遇沉默不语。
陆勉又说：“走吧，我跟在你们车后面。老妖精那里房间那么多，鱼小舞也别回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两只鸟心里替他们憋屈，我必须要找人聊聊才行。”
“否则我会失眠一辈子的。”
鱼漫舞抿着唇角，没有拒绝也没同意。
龙迦遇看了她一眼，“先上车吧，回去了再说。”他说完先一步上了车。
鱼漫舞看了陆勉一眼，也随即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陆勉大步走向自己那辆白色越野，上车后立即启动倒车，跟在鱼漫舞的小车后面。
车内的气氛十分沉重，鱼漫舞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可心始终系在宁芙还有云一鸣身上。
龙迦遇看她一眼，然后目视着前方，“这次的事有些超出意料，如果知道是这样恶劣，就不会让你一起来了。”
“不过也多亏了你，才让白孔雀转变了态度，否则她会为了云一鸣一直反抗的。”
听到他提及这件事，鱼漫舞只觉鼻头有些酸，她不明白宁芙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了她一包纸巾。”
“她明明被人类残忍伤害过，为什么会因为一包纸巾改变呢？”
“就好像不再怨恨了。”
龙迦遇垂下眼睫，“其实那些长期身处极恶地狱的生灵，只需要一点善意就能得到超脱。”
鱼漫舞哑然，终于明白了宁芙转变的原因。
宁芙见识过极恶，时刻被他人的贪婪和自己的仇恨包围，十年来得到的只有数不清的恶意，却因为一个人类小小的举动，就轻易地放下了恨意和戒心。
只要人类简化自身的欲望，给予动物真挚怜爱，温柔注视动物的眼，动物就会予以温柔的信赖。
这是一场心灵的探访，人类和动物之间心灵的来往路径，竟然如此简便轻快。
此刻鱼漫舞的感受，如同被击中了灵魂，令她的心灵为之颤栗。
她知道，这是切入了动物的同频之中，她在与生命共振。
鱼漫舞问龙迦遇：“那宁芙和云一鸣会去哪里？”
龙迦遇黙了默，“很可能会去往生。”
“不能让他们进入龙域吗？”
龙迦遇轻笑摇头，“谁也不能改变。”
她眉眼间闪过落寞，“无论下辈子是人类还是动物，只希望他们下次不要再这样痛苦了。”她看龙迦遇一眼，“不过你为什么会答应帮宁芙？”
“虽然我帮了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又说：“还有赵岑钦，没想到他会让特殊调查的人充当听众，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不讲人情的人。”
他听后轻笑着问：“如果当时我没帮宁芙，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不讲人情？”
鱼漫舞一时沉默了，她抿抿唇才开口：“其实我求你帮宁芙有赌的成分，如果宁芙是人类，那你很可能不会帮她，可她是孔雀，我赌你对动物的怜悯之心。”
龙迦遇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鱼漫舞又道：“还有，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
龙迦遇不解地看向她。
她笑着看他一眼，“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猎场，人类傲慢地站在食物链最顶端，俯视着除自己之外的一切，将踩在脚底的生物全都当做猎物，其中也包括那些弱势的人类。”
“人类真的很愚蠢。”
这番言论龙迦遇感到惊讶，然而他的惊讶并没有流于表面，只是安静看着鱼漫舞。
他没想到她不仅认同了自己的观点，还在剧院这件事上，跳出了人类的群体意识和群体人类的认知，站在动物的角度来批判人类的愚蠢。
这或许是出于她标本师的身份认同，又或许是出于她感同身受的本能。
既然她能保有动物的本真，那她就绝不会成为一个愚蠢的人类。
这很好！
龙迦遇欣然浅笑，迎着车流灯光，收回了温和的目光。
雨后的深夜凌晨清冷安静，湿润的路面倒映着城市不夜的灯光，在开往城郊的路上，灯光渐渐幽暗下来，安静下来。
郊外的高速路上，只有一大一小两辆车在行驶，一转弯就拐下了主路，来到通往龙迦遇宅院的那条小路。
两辆车在那座气派的中式庭院门前停下，陆勉先一步下了车，走到鱼漫舞的车旁，龙迦遇随之也下了车。
鱼漫舞打开车窗对陆勉说：“你和龙先生聊吧，我先回家休息了。”
陆勉走到驾驶室门前，话都没说就从窗户里解了门锁，迅速拉开了车门，将她拉下了车。
“别走了，你回去路上也需要时间，休息不了多久天就亮了，还不如留在这儿跟我聊聊。”
“你干嘛呀，陆勉！我要回家！”鱼漫舞抗议道。
他不管鱼漫舞的抗议，替她关好车门后，推着她朝门庭内走，登上台阶后不忘回头看一眼龙迦遇。
“老妖精，去给鱼小舞熄火锁车，赶快进来。”
龙迦遇瞥了陆勉一眼，随后也走上了台阶，他并没有亲自去做这件事，而是嘱咐宅院里的人去做。
陆勉推着鱼漫舞来到水榭对面的轩廊中，这里也是她第一次来见龙迦遇的地方。
三人先后坐下，宅院里一个年轻人就端来了一个小小的炭炉，还有一壶热水，给三人各倒了一杯。
“龙先生，陆先生，鱼小姐，先用热水暖暖手。”
龙迦遇接过杯子说：“很晚了，不用泡茶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的，龙先生。”年轻人随之退下。
龙迦遇看着对面的陆勉道：“人都被你留下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陆勉端起热水喝了一口，心中的郁闷才得以微微舒展，“我想知道在休息室里时，那只孔雀都对你们说了什么。”
龙迦遇微微一愣，转眸与陆勉身旁的鱼漫舞对视一眼，垂眸道：“你真的要听？”
听到龙迦遇向自己确认，陆勉就知道他会听到一些非比寻常的东西，很可能是惨无人道、骇人听闻的。
可事关那些虚伪的高官显贵，为了陆家不被这些伪君子控制，他必须要听。
现在赵主君一直与东方世界的世家结交，这些世家在东方渊源极深，其中陆家是留存最久的，他与陆家缔结婚事，就是为了向世家示好，然后一点点控制这些世家的势力。
可陆知常这个老糊涂还被蒙在鼓里，为了早点识破这些伪君子的面目，他也必须要听。
他语气坚定地说：“当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相信这些高官显贵都是一个样子。”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告诉你。”
接着龙迦遇和鱼漫舞，就把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勉。
听完那些悲惨的经历，就连一向漫不经心的陆勉都皱紧了眉头，他双手握着杯子，微垂着眼皮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和赵家联姻，该如何在这样肮脏的环境下生活，不仅要时时面对那些人丑恶的嘴脸，还要与出生在肮脏之中的女人日日同床共枕。
如果陆家真要逼他和赵岑希结婚，那他宁肯去死！
坐在他身旁的鱼漫舞抿了抿唇，轻轻喊了他一声：“陆勉……”
陆勉机械一般转动着头，抬眼看了鱼漫舞一眼，她又问，“你还好吗？”
他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声带粘连在了一样，吞了吞喉咙才勉强发出声音，“我……”
嗓子干涩沙哑，粗粝的音色如同吞了沙子，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才能正常发声，双眼失神地望着杯子，“我早就听说那些人没有良知，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没想到还要更加……没有下限。”
这件事对陆勉的冲击很大。
以至于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震惊、厌恶又惶恐，像是被冲垮了灵魂。这与平时的他格外不同，往日的他张扬而漫不经心，好似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龙迦遇没说什么，而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他接过水杯，表情突然变得愤慨狰狞，咬着牙说：“那个Jackson真该死！死的好！”
当初陆勉在休息室时和宁芙说，上流圈层喜欢超出伦常的事。鱼漫舞原以为陆勉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没想到他比自己的反应还要大。
她闻声看了陆勉一眼，不由得叹惋：“宁芙和云一鸣终于不用受苦了，只是伤害他们的那些人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是他们受尽了屈辱，到死也没人帮他们伸张正义。”
龙迦遇转头看向水面，月光倾斜在水上，如同一面宝鉴铺在池底，风一吹碎成无数金银跳动。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作恶太多，必有业果，即便不在自己身上应验，也会累及身边人的。死后必定会到地狱受刑。”
鱼漫舞看向他，月光水光倒映进他的眼眸，夜色静谧风也清冷，让人不想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她趴在凭栏上也看向了水面，“真的可以恶人有恶报吗？”
龙迦遇转眸看向凭栏旁的她，“万物有灵，动物死后可以去到龙域或是地狱，那人类理当是一样的道理。”
她转头枕在搁在凭栏的臂弯上，整个人逆在池水的光亮里，面容被阴影模糊，只有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死后和来生都太遥远了，不过也算是一种美好的期许吧。”她透过夜色，与龙迦遇那双金色眼眸对视，“可是转念想想，如果没有来生和死后的期许，那些在绝望与痛苦中挣扎的生命，不就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了嘛！”
此时陆勉已经从失魂落魄中解脱，端起水又喝下一杯，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先是印证了上流圈层的肮脏，又听了两人的对话，他不免说起丧气话来。
“那样更好，命运本来就不公平，早点一死了之，不用一辈子忍受那些苦难。”
“也算是解脱了。”
龙迦遇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又以一种谆谆教导的语气说：“是谁教你这样极端的！”
陆勉看他眼神幽沉的可怕，连忙坐端正了身子，抿了抿嘴唇说：“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没有下辈子，没有十八层地狱，干什么要活着受苦。”
龙迦遇缓缓垂下眸子，再次看向光影憧憧的水面，“佛家说六道皆苦，今生活着是偿还前世的恶业，是修来世的善因。道家说人要顺应自然，清静无为，要抛下欲望。”
“其实生也好死也好，贫穷也好富贵也好，苦难也好顺意也好，活着都是一个必经过程，就像从日升到日落，稚气孩童也会长成垂垂老矣的老翁。”
他眼睫微垂着，“人只要在这个世界降生，就不会只为自己而活，无论士农工商哪种身份，哪怕乞丐也好，都不会轻易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宇宙深奥，自然玄妙，活下去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那些草木鸟兽尚且如此，更何况人类这种高智动物，人类的求生意志没有那么脆弱，在绝境下反而会更加强烈。”
“所以即便没有来生，没有十八层地狱，人类也不会轻易去死。”
他的视线慢慢转移到鱼漫舞身上，轻笑着开口，“毕竟世界上还有许多唯物主义的人存在，他们不信鬼神。”
鱼漫舞的车停在靠外的位置，三人最先到达这里，鱼漫舞和龙迦遇分别走向正副驾驶，打开车门后回头看向了陆勉。
龙迦遇嘱咐陆勉：“回家路上小心。”
陆勉没应声，反而问：“你们两个回哪儿？”
龙迦遇道：“回家。”
陆勉虽然还不知道宁芙和云一鸣的悲惨遭遇，却仍为今晚的事感到愤慨，尤其是看着云一鸣死在面前，心中积压着郁闷，只想找人说话排解。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鱼漫舞担心陆勉误会，也担心龙迦遇介意，连忙解释道：“我送完龙先生也回家。”
而龙迦遇似乎并未介意，他问：“那陈雯怎么办？”
陆勉眉头难以舒展，“她今晚不回公寓，在医院照顾病人。”
龙迦遇沉默不语。
陆勉又说：“走吧，我跟在你们车后面。老妖精那里房间那么多，鱼小舞也别回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两只鸟心里替他们憋屈，我必须要找人聊聊才行。”
“否则我会失眠一辈子的。”
鱼漫舞抿着唇角，没有拒绝也没同意。
龙迦遇看了她一眼，“先上车吧，回去了再说。”他说完先一步上了车。
鱼漫舞看了陆勉一眼，也随即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陆勉大步走向自己那辆白色越野，上车后立即启动倒车，跟在鱼漫舞的小车后面。
车内的气氛十分沉重，鱼漫舞握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可心始终系在宁芙还有云一鸣身上。
龙迦遇看她一眼，然后目视着前方，“这次的事有些超出意料，如果知道是这样恶劣，就不会让你一起来了。”
“不过也多亏了你，才让白孔雀转变了态度，否则她会为了云一鸣一直反抗的。”
听到他提及这件事，鱼漫舞只觉鼻头有些酸，她不明白宁芙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了她一包纸巾。”
“她明明被人类残忍伤害过，为什么会因为一包纸巾改变呢？”
“就好像不再怨恨了。”
龙迦遇垂下眼睫，“其实那些长期身处极恶地狱的生灵，只需要一点善意就能得到超脱。”
鱼漫舞哑然，终于明白了宁芙转变的原因。
宁芙见识过极恶，时刻被他人的贪婪和自己的仇恨包围，十年来得到的只有数不清的恶意，却因为一个人类小小的举动，就轻易地放下了恨意和戒心。
只要人类简化自身的欲望，给予动物真挚怜爱，温柔注视动物的眼，动物就会予以温柔的信赖。
这是一场心灵的探访，人类和动物之间心灵的来往路径，竟然如此简便轻快。
此刻鱼漫舞的感受，如同被击中了灵魂，令她的心灵为之颤栗。
她知道，这是切入了动物的同频之中，她在与生命共振。
鱼漫舞问龙迦遇：“那宁芙和云一鸣会去哪里？”
龙迦遇黙了默，“很可能会去往生。”
“不能让他们进入龙域吗？”
龙迦遇轻笑摇头，“谁也不能改变。”
她眉眼间闪过落寞，“无论下辈子是人类还是动物，只希望他们下次不要再这样痛苦了。”她看龙迦遇一眼，“不过你为什么会答应帮宁芙？”
“虽然我帮了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又说：“还有赵岑钦，没想到他会让特殊调查的人充当听众，我还以为他是一个不讲人情的人。”
他听后轻笑着问：“如果当时我没帮宁芙，我在你心里是不是也不讲人情？”
鱼漫舞一时沉默了，她抿抿唇才开口：“其实我求你帮宁芙有赌的成分，如果宁芙是人类，那你很可能不会帮她，可她是孔雀，我赌你对动物的怜悯之心。”
龙迦遇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鱼漫舞又道：“还有，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
龙迦遇不解地看向她。
她笑着看他一眼，“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猎场，人类傲慢地站在食物链最顶端，俯视着除自己之外的一切，将踩在脚底的生物全都当做猎物，其中也包括那些弱势的人类。”
“人类真的很愚蠢。”
这番言论龙迦遇感到惊讶，然而他的惊讶并没有流于表面，只是安静看着鱼漫舞。
他没想到她不仅认同了自己的观点，还在剧院这件事上，跳出了人类的群体意识和群体人类的认知，站在动物的角度来批判人类的愚蠢。
这或许是出于她标本师的身份认同，又或许是出于她感同身受的本能。
既然她能保有动物的本真，那她就绝不会成为一个愚蠢的人类。
这很好！
龙迦遇欣然浅笑，迎着车流灯光，收回了温和的目光。
雨后的深夜凌晨清冷安静，湿润的路面倒映着城市不夜的灯光，在开往城郊的路上，灯光渐渐幽暗下来，安静下来。
郊外的高速路上，只有一大一小两辆车在行驶，一转弯就拐下了主路，来到通往龙迦遇宅院的那条小路。
两辆车在那座气派的中式庭院门前停下，陆勉先一步下了车，走到鱼漫舞的车旁，龙迦遇随之也下了车。
鱼漫舞打开车窗对陆勉说：“你和龙先生聊吧，我先回家休息了。”
陆勉走到驾驶室门前，话都没说就从窗户里解了门锁，迅速拉开了车门，将她拉下了车。
“别走了，你回去路上也需要时间，休息不了多久天就亮了，还不如留在这儿跟我聊聊。”
“你干嘛呀，陆勉！我要回家！”鱼漫舞抗议道。
他不管鱼漫舞的抗议，替她关好车门后，推着她朝门庭内走，登上台阶后不忘回头看一眼龙迦遇。
“老妖精，去给鱼小舞熄火锁车，赶快进来。”
龙迦遇瞥了陆勉一眼，随后也走上了台阶，他并没有亲自去做这件事，而是嘱咐宅院里的人去做。
陆勉推着鱼漫舞来到水榭对面的轩廊中，这里也是她第一次来见龙迦遇的地方。
三人先后坐下，宅院里一个年轻人就端来了一个小小的炭炉，还有一壶热水，给三人各倒了一杯。
“龙先生，陆先生，鱼小姐，先用热水暖暖手。”
龙迦遇接过杯子说：“很晚了，不用泡茶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的，龙先生。”年轻人随之退下。
龙迦遇看着对面的陆勉道：“人都被你留下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陆勉端起热水喝了一口，心中的郁闷才得以微微舒展，“我想知道在休息室里时，那只孔雀都对你们说了什么。”
龙迦遇微微一愣，转眸与陆勉身旁的鱼漫舞对视一眼，垂眸道：“你真的要听？”
听到龙迦遇向自己确认，陆勉就知道他会听到一些非比寻常的东西，很可能是惨无人道、骇人听闻的。
可事关那些虚伪的高官显贵，为了陆家不被这些伪君子控制，他必须要听。
现在赵主君一直与东方世界的世家结交，这些世家在东方渊源极深，其中陆家是留存最久的，他与陆家缔结婚事，就是为了向世家示好，然后一点点控制这些世家的势力。
可陆知常这个老糊涂还被蒙在鼓里，为了早点识破这些伪君子的面目，他也必须要听。
他语气坚定地说：“当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相信这些高官显贵都是一个样子。”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告诉你。”
接着龙迦遇和鱼漫舞，就把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勉。
听完那些悲惨的经历，就连一向漫不经心的陆勉都皱紧了眉头，他双手握着杯子，微垂着眼皮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和赵家联姻，该如何在这样肮脏的环境下生活，不仅要时时面对那些人丑恶的嘴脸，还要与出生在肮脏之中的女人日日同床共枕。
如果陆家真要逼他和赵岑希结婚，那他宁肯去死！
坐在他身旁的鱼漫舞抿了抿唇，轻轻喊了他一声：“陆勉……”
陆勉机械一般转动着头，抬眼看了鱼漫舞一眼，她又问，“你还好吗？”
他想要说什么，却只觉得声带粘连在了一样，吞了吞喉咙才勉强发出声音，“我……”
嗓子干涩沙哑，粗粝的音色如同吞了沙子，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才能正常发声，双眼失神地望着杯子，“我早就听说那些人没有良知，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没想到还要更加……没有下限。”
这件事对陆勉的冲击很大。
以至于他第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震惊、厌恶又惶恐，像是被冲垮了灵魂。这与平时的他格外不同，往日的他张扬而漫不经心，好似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龙迦遇没说什么，而是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他接过水杯，表情突然变得愤慨狰狞，咬着牙说：“那个Jackson真该死！死的好！”
当初陆勉在休息室时和宁芙说，上流圈层喜欢超出伦常的事。鱼漫舞原以为陆勉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没想到他比自己的反应还要大。
她闻声看了陆勉一眼，不由得叹惋：“宁芙和云一鸣终于不用受苦了，只是伤害他们的那些人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是他们受尽了屈辱，到死也没人帮他们伸张正义。”
龙迦遇转头看向水面，月光倾斜在水上，如同一面宝鉴铺在池底，风一吹碎成无数金银跳动。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作恶太多，必有业果，即便不在自己身上应验，也会累及身边人的。死后必定会到地狱受刑。”
鱼漫舞看向他，月光水光倒映进他的眼眸，夜色静谧风也清冷，让人不想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她趴在凭栏上也看向了水面，“真的可以恶人有恶报吗？”
龙迦遇转眸看向凭栏旁的她，“万物有灵，动物死后可以去到龙域或是地狱，那人类理当是一样的道理。”
她转头枕在搁在凭栏的臂弯上，整个人逆在池水的光亮里，面容被阴影模糊，只有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死后和来生都太遥远了，不过也算是一种美好的期许吧。”她透过夜色，与龙迦遇那双金色眼眸对视，“可是转念想想，如果没有来生和死后的期许，那些在绝望与痛苦中挣扎的生命，不就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了嘛！”
此时陆勉已经从失魂落魄中解脱，端起水又喝下一杯，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先是印证了上流圈层的肮脏，又听了两人的对话，他不免说起丧气话来。
“那样更好，命运本来就不公平，早点一死了之，不用一辈子忍受那些苦难。”
“也算是解脱了。”
龙迦遇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又以一种谆谆教导的语气说：“是谁教你这样极端的！”
陆勉看他眼神幽沉的可怕，连忙坐端正了身子，抿了抿嘴唇说：“我也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没有下辈子，没有十八层地狱，干什么要活着受苦。”
龙迦遇缓缓垂下眸子，再次看向光影憧憧的水面，“佛家说六道皆苦，今生活着是偿还前世的恶业，是修来世的善因。道家说人要顺应自然，清静无为，要抛下欲望。”
“其实生也好死也好，贫穷也好富贵也好，苦难也好顺意也好，活着都是一个必经过程，就像从日升到日落，稚气孩童也会长成垂垂老矣的老翁。”
他眼睫微垂着，“人只要在这个世界降生，就不会只为自己而活，无论士农工商哪种身份，哪怕乞丐也好，都不会轻易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宇宙深奥，自然玄妙，活下去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那些草木鸟兽尚且如此，更何况人类这种高智动物，人类的求生意志没有那么脆弱，在绝境下反而会更加强烈。”
“所以即便没有来生，没有十八层地狱，人类也不会轻易去死。”
他的视线慢慢转移到鱼漫舞身上，轻笑着开口，“毕竟世界上还有许多唯物主义的人存在，他们不信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