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的阳光，远比冬日里的炭火温暖。这日，管事嬷嬷领了几名新买来的侍女进府，分发到缺人手的各院落中。
萧府这次一共买了三名侍女，皆是自愿卖身的底细干净之人。其他两人分别被带到了后花园和后厨，凝雪在后院等了约莫半刻钟，才见一名个子高挑的少女徐徐走来。
少女穿戴不俗，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色泽透亮的白玉镯，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给人以温和可亲之感。以凝雪的眼力，看不出少女这身打扮价值几何，但也晓得这不是普通下人的穿着，看样子，眼前之人的身份应该是府里有头脸的侍女。
那少女站定，打量了凝雪一番，然后笑着对旁边的李嬷嬷道：“这丫头是嬷嬷亲自挑来的？我瞧着模样讨喜，倒不像是个爱生事的，我们姑娘见了定会满意。”
凝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头低得更低了，欠身道：“多谢姐姐夸奖。”
李嬷嬷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只要大姑娘中意，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福分，断然不敢居功。不知姑娘可要现在带她回去？”
她往前推了凝雪一把，示意凝雪站到少女身边，殷勤地道：“秋夕姑娘难得来一趟，可在此坐片刻么？我叫人倒茶来。”
“不必了，我们姑娘还等着我带人回去呢。”秋夕笑道，“劳烦嬷嬷如此费心，改日我再来谢嬷嬷。双燕在姑娘身边一切都好，还望嬷嬷安心。”
李嬷嬷一边说着“岂敢”，一边请秋夕出去。
凝雪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跟在秋夕身后，走了许久，却始终不敢抬头，因此并未看清这宅子里的布局。秋夕方才虽然说过姑娘在等自己，但脚步不紧不慢，并未显露慌忙之态，显然是平日里谨守规矩的缘故。
凝雪回想着方才秋夕的话，思考着她话中的“姑娘”“双燕”是何人，忽然听见秋夕笑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凝雪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怯生生地道：“回姐姐的话，我今年十四，小名凝雪。”
秋夕见她一脸局促，不禁站住了脚，笑道：“我就这么怕人？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不必紧张。”
她说着要去接凝雪手上的包袱，凝雪一怔，摇头：“怎能劳烦姐姐，我自己来。”
秋夕并未勉强，和她继续向前走。
走了一段路，秋夕似乎想到了什么，叮嘱道：“今后，你就是是大姑娘院子里贴身服侍的人，与我并无差别。我的名字方才你也听见了，直呼我的名字就是，不必唤我姐姐。”
“是。”凝雪道。
“等见了姑娘你就知道了。”秋夕笑笑，“姑娘待下宽厚，我们院子里伺候的人的吃穿向来比旁人的更好，你也是有福气的。”她压低声音，“只不过有一点要小心，就是平日里千万谨慎些，别惹姑娘生气。你不熟悉姑娘的脾性，可不能出岔子，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凝雪心中暗生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道：“我都听姐姐的。”
两人经过主院，穿过重重长廊，来到一处院子门前。
这座院子不算大，无论是外墙还是院门都并无华丽雕饰，但远远便能看见墙头伸出几枝如红云般艳丽的棠花。凝雪正在留神细看，就听秋夕道：“快别看了，我们先进去。”
凝雪这才收回目光，和秋夕一同进门。
*
秋夕替凝雪将住处等打点停当之后，让她等在主屋门口，自己率先进去。她略一躬身，对屏风后坐着的人道：“姑娘，府里新挑的下人已经送来了，我来讨姑娘的示下。”
屏风后传出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带人进来罢。”
“是。”秋夕明白主子此刻有空，便回头对身后的双燕使了个眼色。双燕立刻会意，掀帘出门，对门口的凝雪道：“姑娘叫你呢，进去罢。”
凝雪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垂首走进屋。
进了屋，她偷偷抬头望了一眼四周，见屋内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富贵人家常见的珍玩玉器之类，倒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心下惊奇。她本以为萧家在扬州应当是有名的富户，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反而颇有简朴之风。
走到屏风前，秋夕已经在那里等着。她见凝雪过来，攥了一把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回话，然后和双燕退到门口。
凝雪依照在后院时学的规矩，跪下道：“奴婢凝雪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只听屏风后的人道：“起来罢。”
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倦意。凝雪应声“是”，立在屏风后等吩咐。
透过屏风，可以看到少女背对着她坐着，正在修剪瓶中花枝。她似乎对自己的成果已经十分满意，很快放下剪刀，转过身来，倚靠在榻上。
“你是哪里的人？也同我一样，是扬州人么？”少女问道，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兰陵人氏，自小与父母住在兰陵。”凝雪道。
“兰陵？想来，你一定见过雪。”少女听她说自己是北方人，不由得笑了笑，“能否同我说说，下雪是怎样的情景？五年前我虽长居在汴京，幼时却从未见过雪。”
她用手拨弄着瓶中刚剪好的花枝，叹息道：“我在北方的那十年，偏生汴京总不下雪，以至于到今日还不知雪为何物，也是可惜。正好你是北方人，多了一个陪我说话的人，我高兴得很。”
少女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是温和，嘴角噙着笑意，自带一种天然的亲和之感。凝雪悄悄抬头，想到秋夕曾叮嘱自己的话，不明白她为何要特意提醒自己，毕竟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格外温柔，并非脾气暴躁之人，又何须如此小心？
少女目光瞥向屏风外，见凝雪正在愣神，挥手道：“罢了，要讲故事也不急于一时。有件差事要吩咐给你，我午睡刚醒不久就急着剪花，忙到现在连水也没喝一口，你去替我倒些水来。”
“是。”凝雪道，走过去拿起茶壶倒水。
壶水一倒入杯中，她见备的是清水，而不是茶水，心中暗自奇怪。这位大小姐与她想象中的不同，竟不命人备茶，实在奇怪。她心里想着这些，不知不觉走了神，不小心泼了些水在桌上。
少女盯着她的动作，见她手忙脚乱，似乎有些紧张，忍不住笑了一笑，起身下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容貌极为明媚艳丽，眼尾天生上扬，鼻梁高挺，虽只浅浅画了眉，并未过多妆饰，衣裳也是寻常样式，但不知是否因为容貌太盛的缘故，又或是温和之下掩藏着更深的冷意，少女一路走来之时，无形之中给人以不怒自威之感，令人心生畏惧。凝雪这时才明白了秋夕的用意——眼前的这位少女，并非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凝雪不自觉地低下头，福身道：“姑娘。”
“你叫凝雪？倒是巧。看来这名字不用改了。”萧棠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随后将茶盏放回她手中，温和地道，“往后可愿跟着我？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另替你安排。”
“奴婢愿意跟随姑娘。”凝雪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回答，但萧棠既然这样说，她便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好。”萧棠饱含深意地看了凝雪一眼，随后道，“秋夕。”
“姑娘？”秋夕忙道。
“带她回去安歇，过几日来我跟前侍奉。”萧棠吩咐完之后，又对双燕道，“明日请徐大姑娘来下棋。”
“是。”双燕道。
“画屏。”
守在门外的少女忙进屋来，等待萧棠吩咐。
“为我梳妆。”萧棠道，“片刻后，随我去向夫人请安。”
萧府这次一共买了三名侍女，皆是自愿卖身的底细干净之人。其他两人分别被带到了后花园和后厨，凝雪在后院等了约莫半刻钟，才见一名个子高挑的少女徐徐走来。
少女穿戴不俗，一身秋香色的衣裙，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色泽透亮的白玉镯，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给人以温和可亲之感。以凝雪的眼力，看不出少女这身打扮价值几何，但也晓得这不是普通下人的穿着，看样子，眼前之人的身份应该是府里有头脸的侍女。
那少女站定，打量了凝雪一番，然后笑着对旁边的李嬷嬷道：“这丫头是嬷嬷亲自挑来的？我瞧着模样讨喜，倒不像是个爱生事的，我们姑娘见了定会满意。”
凝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头低得更低了，欠身道：“多谢姐姐夸奖。”
李嬷嬷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只要大姑娘中意，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福分，断然不敢居功。不知姑娘可要现在带她回去？”
她往前推了凝雪一把，示意凝雪站到少女身边，殷勤地道：“秋夕姑娘难得来一趟，可在此坐片刻么？我叫人倒茶来。”
“不必了，我们姑娘还等着我带人回去呢。”秋夕笑道，“劳烦嬷嬷如此费心，改日我再来谢嬷嬷。双燕在姑娘身边一切都好，还望嬷嬷安心。”
李嬷嬷一边说着“岂敢”，一边请秋夕出去。
凝雪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跟在秋夕身后，走了许久，却始终不敢抬头，因此并未看清这宅子里的布局。秋夕方才虽然说过姑娘在等自己，但脚步不紧不慢，并未显露慌忙之态，显然是平日里谨守规矩的缘故。
凝雪回想着方才秋夕的话，思考着她话中的“姑娘”“双燕”是何人，忽然听见秋夕笑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凝雪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怯生生地道：“回姐姐的话，我今年十四，小名凝雪。”
秋夕见她一脸局促，不禁站住了脚，笑道：“我就这么怕人？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不必紧张。”
她说着要去接凝雪手上的包袱，凝雪一怔，摇头：“怎能劳烦姐姐，我自己来。”
秋夕并未勉强，和她继续向前走。
走了一段路，秋夕似乎想到了什么，叮嘱道：“今后，你就是是大姑娘院子里贴身服侍的人，与我并无差别。我的名字方才你也听见了，直呼我的名字就是，不必唤我姐姐。”
“是。”凝雪道。
“等见了姑娘你就知道了。”秋夕笑笑，“姑娘待下宽厚，我们院子里伺候的人的吃穿向来比旁人的更好，你也是有福气的。”她压低声音，“只不过有一点要小心，就是平日里千万谨慎些，别惹姑娘生气。你不熟悉姑娘的脾性，可不能出岔子，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凝雪心中暗生疑惑，但也不敢多问，只道：“我都听姐姐的。”
两人经过主院，穿过重重长廊，来到一处院子门前。
这座院子不算大，无论是外墙还是院门都并无华丽雕饰，但远远便能看见墙头伸出几枝如红云般艳丽的棠花。凝雪正在留神细看，就听秋夕道：“快别看了，我们先进去。”
凝雪这才收回目光，和秋夕一同进门。
*
秋夕替凝雪将住处等打点停当之后，让她等在主屋门口，自己率先进去。她略一躬身，对屏风后坐着的人道：“姑娘，府里新挑的下人已经送来了，我来讨姑娘的示下。”
屏风后传出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带人进来罢。”
“是。”秋夕明白主子此刻有空，便回头对身后的双燕使了个眼色。双燕立刻会意，掀帘出门，对门口的凝雪道：“姑娘叫你呢，进去罢。”
凝雪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垂首走进屋。
进了屋，她偷偷抬头望了一眼四周，见屋内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富贵人家常见的珍玩玉器之类，倒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心下惊奇。她本以为萧家在扬州应当是有名的富户，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反而颇有简朴之风。
走到屏风前，秋夕已经在那里等着。她见凝雪过来，攥了一把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回话，然后和双燕退到门口。
凝雪依照在后院时学的规矩，跪下道：“奴婢凝雪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只听屏风后的人道：“起来罢。”
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倦意。凝雪应声“是”，立在屏风后等吩咐。
透过屏风，可以看到少女背对着她坐着，正在修剪瓶中花枝。她似乎对自己的成果已经十分满意，很快放下剪刀，转过身来，倚靠在榻上。
“你是哪里的人？也同我一样，是扬州人么？”少女问道，面上带了几分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回姑娘的话，奴婢是兰陵人氏，自小与父母住在兰陵。”凝雪道。
“兰陵？想来，你一定见过雪。”少女听她说自己是北方人，不由得笑了笑，“能否同我说说，下雪是怎样的情景？五年前我虽长居在汴京，幼时却从未见过雪。”
她用手拨弄着瓶中刚剪好的花枝，叹息道：“我在北方的那十年，偏生汴京总不下雪，以至于到今日还不知雪为何物，也是可惜。正好你是北方人，多了一个陪我说话的人，我高兴得很。”
少女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是温和，嘴角噙着笑意，自带一种天然的亲和之感。凝雪悄悄抬头，想到秋夕曾叮嘱自己的话，不明白她为何要特意提醒自己，毕竟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格外温柔，并非脾气暴躁之人，又何须如此小心？
少女目光瞥向屏风外，见凝雪正在愣神，挥手道：“罢了，要讲故事也不急于一时。有件差事要吩咐给你，我午睡刚醒不久就急着剪花，忙到现在连水也没喝一口，你去替我倒些水来。”
“是。”凝雪道，走过去拿起茶壶倒水。
壶水一倒入杯中，她见备的是清水，而不是茶水，心中暗自奇怪。这位大小姐与她想象中的不同，竟不命人备茶，实在奇怪。她心里想着这些，不知不觉走了神，不小心泼了些水在桌上。
少女盯着她的动作，见她手忙脚乱，似乎有些紧张，忍不住笑了一笑，起身下榻，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容貌极为明媚艳丽，眼尾天生上扬，鼻梁高挺，虽只浅浅画了眉，并未过多妆饰，衣裳也是寻常样式，但不知是否因为容貌太盛的缘故，又或是温和之下掩藏着更深的冷意，少女一路走来之时，无形之中给人以不怒自威之感，令人心生畏惧。凝雪这时才明白了秋夕的用意——眼前的这位少女，并非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凝雪不自觉地低下头，福身道：“姑娘。”
“你叫凝雪？倒是巧。看来这名字不用改了。”萧棠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随后将茶盏放回她手中，温和地道，“往后可愿跟着我？若是不愿意，我可以另替你安排。”
“奴婢愿意跟随姑娘。”凝雪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回答，但萧棠既然这样说，她便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好。”萧棠饱含深意地看了凝雪一眼，随后道，“秋夕。”
“姑娘？”秋夕忙道。
“带她回去安歇，过几日来我跟前侍奉。”萧棠吩咐完之后，又对双燕道，“明日请徐大姑娘来下棋。”
“是。”双燕道。
“画屏。”
守在门外的少女忙进屋来，等待萧棠吩咐。
“为我梳妆。”萧棠道，“片刻后，随我去向夫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