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贵妃忙道:“太后请息怒,都是妾的过失,是妾疏于防范了。”

    张太后不紧不慢地转着佛珠,一眼也没看她:“那萧氏是何等低贱的出身,不过是萧家义子之女,比不得我们张家的女儿,也不配承宠。我只盼你往后仔细些,莫要再被此等低贱之人抢了风头。”

    她说罢,瞥向云贵妃:“起来罢,赐座。”

    云贵妃谢了恩,在宫人的搀扶下落座。“妾去看过记档,自新人入宫以来,魏贵人和萧宝林侍寝各一次,傅才人一次,周贵人一次,余下嫔妃皆未侍寝。日子还长,张妹妹出身名门,与妾一样是陛下的表妹,怎会没有机会呢。”

    张太后闻言,面色和缓了些。“罢了,你且先回去,好好记着我说的话。提携你妹妹,既能固你的宠,也能分别人的宠。在这宫中,”她盯着云贵妃的双眼,轻声劝道,“只有我和你,还有你妹妹,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母亲是张家的女儿,云家的大夫人,我又是你的亲姨母,你必得帮着我们,帮着张家和云家,这才是你该做的。”

    云贵妃垂首:“妾谨遵太后嘱咐。”

    从长信宫出来,走在回宫的路上,云贵妃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随侍宫女兰蕙见她似乎心事重重,悄声问:“娘娘在想何事?”

    云贵妃用丝帕拭去额角的汗珠,道:“我在想太后方才说的话。”

    “张才人是太后母族之人,娘娘何不按太后所说,往后多提拔张才人,分其余几位主子的恩宠?”兰蕙提议道。

    云贵妃长叹:“你哪里明白这些。”她望着不远处宫室檐下未灭的灯笼,信步向前走去,“历代帝王都忌外戚专权、结党营私,张家和云家既站了齐王的队,又如何能继续忠心于陛下。齐王举兵之时,便是陛下铲除两家之日。”

    张家权势滔天,且并非陛下真正的母族,届时一旦撕破脸,陛下绝无可能放过张家。到那时,她这个贵妃能否继续当下去,只看前朝李贵妃的下场便可推知。

    “云家与张家是连襟,张家倒了,云家难免被牵连,太后和我都无法独善其身。若陛下有心清除余党,只怕太后也护不住我。”云贵妃低声道,“我帮陛下做他想做的,管好六宫诸事,才能在将来让他卖我一分情面,记我一分今日的好。姨母对陛下有养育之恩,陛下不会不顾恩情,我只求能自保,再保住表妹一条命也就是了。我若一心帮太后,就等同于站在齐王一边,到那时既失君心,又失家族,岂不是束手无策。”

    “不说了。”进了琼华阁的宫门,云贵妃有些疲惫地道,“陪我进去罢。今日说的,不必对人提起。”

    兰蕙虽未完全听懂主子的话,但仍答应道:“是,奴婢定当守口如瓶。”

    云贵妃点了点头,在兰蕙的陪同下向寝殿走去。

    另一边,长信宫的寝殿内,张太后由宫女扶着来到妆台边。四名宫女各自端着水盆、皂角等入内,为她卸妆更衣,菡萏则站在身后为她梳发。

    梳洗完之后,众宫女皆退出殿外,只留下菡萏一人。

    “太后。”菡萏在一旁察言观色,知晓张太后心中不快,主动问道,“太后心情不悦,可是因为贵妃娘娘?”

    张太后摇头:“不是为她。”她想到李贵妃,面色冷了几分,“先帝当年立宣儿做太子,不过是据此要求我善待李氏。可宣儿何尝不是李氏的儿子?立他为太子,将我的融儿置于何地?”

    她将谢宣当做亲生孩子抚养长大,即使不久后有了谢融,对谢融更加偏爱,也一直将谢宣视如己出,从无异心。先帝临终时未立太子,只因资质最出众的谢昀和谢宣一人是长子,一人是嫡子,难分高下,于是先帝选谢宣为储君,条件是要她护好李氏母子,不可有半分私心。

    先帝当年专宠李贵妃,始终是张太后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长久以来,她都将李贵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有了权力在手,不将它尽早拔去,她又如何能安然度日?

    她当初同意谢宣做太子,也不过是心疼谢融,不舍得他吃苦罢了。

    “做皇帝这份罪,不是融儿那样的性子能受得住的。我知道,只有宣儿才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张太后神情复杂,“本来若不生事,我也从没想过要让融儿夺位,可我千算万算没想到,宣儿会与我离心。话又说回来,我再疼他也比不上疼融儿,他怨我也是应当的。”

    菡萏劝道:“陛下虽有帝王之才,但城府颇深,又不与您同心,迟早会知晓您并非他的生母,也迟早会与您决裂。齐王殿下既已有登位之心,您总不能反帮他人之子,左不过是帮着殿下,还能如何。”

    “我知道。”张太后叹道,“我和他的母子情分,只当是断了。我既回不了头,只一心帮着融儿便罢,实在不必再向着他。”

    她将佛珠递给菡萏,合上双目:“我累了,伺候我歇下罢。”

    菡萏应了一声,服侍张太后歇下。

    *

    次日晨起。

    “新进的织花锦,我最喜欢那匹桃红的,姑娘可否赏我?”画屏将从院子里剪下的海棠花枝放在萧棠面前,径直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一手支着下巴。

    萧棠歪在榻上,从炕桌上拿起花枝,摆弄了几下便放了回去。她懒懒地靠着软枕,回想近日发生的事,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织花锦,随口道:“这样的小事也来回我,喜欢哪一匹就去拿,让秋夕她们也挑几匹。”

    秋夕恰巧从屋外进来,听到这话便笑道:“姑娘又说笑了。我前儿才得了秋香色的缎子,再要姑娘的织花锦,像什么样子!”她将花枝收起插到瓶中,置于旁边的檀木桌上,笑着回过身来对画屏道,“你这丫头当真是疯魔了,怎么连姑娘的东西也要?”

    几名侍女之间除凝雪外,皆有多年的交情,因此时常打打闹闹,从不生气。画屏故作委屈地道:“再好十倍的缎子姑娘也见过,哪里就稀罕这个了。姑娘喜欢真红,不喜桃红,我特地挑了一匹真红的出来,只等姑娘过目。姑娘要看么?”

    萧棠道:“拿来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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