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扬州。

    “听说萧贵人很得陛下宠爱,有喜已经一个月了。”钟氏低下头,用银签拨弄着香炉里刚放进去的香料,“入宫一月就有孕晋封,速度如此之快,还是我们萧家的女儿,只怕会惹人非议。”

    萧家远离京城已有五年,在朝中早已没了势力,但如今萧家的女儿一跃成为新晋得宠的宫妃,还怀上了陛下的第一位皇嗣,难免会使萧家逐渐进入有心之人的视线。当然,没有人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对萧家下死手,但暗地里的针锋相对,恐怕无法避免。

    王氏以为她是在为萧棠未曾入宫而不平,劝道:“萧贵人中选也是阴差阳错,到底是陛下的心意,旁人如何能知晓。大姑娘如今和楚王殿下有了婚约,已是十分难得,夫人也可暂且宽心。”

    “倒不是为这个。”钟氏放下银箸,将香炉盖好,“萧贵人得宠,老爷在朝中也能多一重助力,那些人也就不能轻易对萧家下手。我担心的是萧贵人。”

    萧贵人?

    王氏奇道:“贵人如今深受陛下宠爱,夫人何故担心?”

    “萧贵人在府中数月,虽然不是日日到我跟前来,但平日里稍加留意,就能看出她心性纯良,不是个有心机手段的。”钟氏将香炉推到一边,“萧贵人是那样的性子,不知宫廷险恶,如今又成了后宫之中最先有喜的嫔妃,岂不是会被许多人盯上。你别忘了,与萧贵人同时进宫的,还有张家和傅家的女儿。”

    张家是太后的母族,傅家又依附于齐王,两家皆与楚王不睦,也就是与萧家不睦。王氏听了,也不免有些忧心。她想了想,宽解钟氏道:“萧贵人身怀皇嗣,尊贵无双,就算他们有一万个脑袋,也断然不敢谋害萧贵人和龙胎。”

    “他们是不敢。可是,我总还是不放心。”钟氏皱眉道,“萧贵人的身孕才一个多月,尚未坐稳,又是初入宫,唯有徐宝林能照应一二。只盼她们在宫中好生度日,莫要出了什么事牵连母族。”

    她说着站起身来,王氏在一旁搀扶,主仆二人越过屏风,来到屋外。

    “夫人可是要出去?”王氏道,“今儿少夫人和姑娘去了徐家陪大姑娘挑选头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怕是不能侍奉夫人左右。”

    “文儿和行儿呢?怎么没见他们?”钟氏本想随便走走,听她一说,忽然想起今日家塾休假,萧文和萧行不用去徐家,便道,“文儿也就罢了,可行儿是个静不下心读书的,夫子难得不在,他该乐得清静才是,难道还去那里独自用功?”

    萧行虽已入家塾,但素日对诗书并不上心,除了每日去徐家聆听夫子讲课之外,闲暇时间多半都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磨练武艺。王氏猜想道:“二哥儿今日并未出府,想是在家练剑,不曾出来见人。”

    钟氏听了这话,神色很是不快:“都多大的人了,还成日里打打杀杀,真是不像样。文儿已经成了家,连棠儿她们姊妹几个都有了人家,这孩子竟也不急,也不为自己操心。我前些日子给他相看的那几家姑娘,他一个也不满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连日下雨的缘故,迎面吹来一阵微风,钟氏只觉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没防备,吸进去几口冷风,伏在王氏身上捂着心口咳嗽了半日,才慢慢缓过来。

    王氏连忙搀住她,招手让附近的小丫鬟去屋中取披风,又帮钟氏拍背顺气。“这几日阴雨不断,早知会让夫人受寒,我是绝不敢陪夫人出来的。夫人还是快些回去罢,免得吹久了风头疼。”

    钟氏道:“无妨。”她扶着王氏的手臂缓了缓神,因自己一向身体康健,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任王氏为自己披上披风,“走罢。趁今日无事,我去看看行儿。”

    王氏拗不过她,只得紧走几步跟上去,又给秋霜等人使了个眼色。秋霜会意,命其他几名侍女同自己跟在钟氏身后,等待传唤。

    一行人来到萧行院里,果真见他正在中庭埋首擦剑。他神情专注,一心扑在剑上,并未注意到钟氏的到来。

    秋霜见状,忙低头咳嗽了一声。萧行抬头,见来的是钟氏,立刻放下手里的剑,迎上来道:“母亲怎么来了?请去屋里坐着,免得受了凉。”

    钟氏没同他计较,依他的话往屋内走去:“你阿嫂和妹妹今日不在家,左右无事,来看看你也罢。”

    负责茶水的侍女为两人上茶后,识趣地和其他下人一同退下,只留钟氏和萧行在屋内。

    “行儿,”钟氏无心寒暄,开门见山地道,“你今日休假,娘正好问问你,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却迟迟不愿答应婚事,到底是为何?”

    “……”萧行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道,“母亲,儿子不喜欢那些女子,想另寻合适之人成婚。”

    钟氏本以为有何缘由,却不想他原来只是不喜欢自己为他挑的女子,不由得责备道:“你这孩子,实在是不懂事。你兄长的婚事当初是我和老爷做主定下的,并无任何不妥,你也该听我和你父亲的话才是。娶亲之后有个人时时管着你,收了心好好读书才是正经,像现在这般总弄些棍棒刀枪,像什么样子?”

    萧行垂首,一言不发。

    “你同娘说实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钟氏见他不吭声,气也消了大半,叹气道,“你有心悦的女子了?是哪家的?说来我听听。”

    “…东阳孟家嫡长女,孟九微。”沉默良久,萧行道。

    徐锦然嫁到孟家之所以是下下之策,不光是因为孟家夫妇偏心二姑娘雨微,薄待原配所出的一双儿女,更多的是因为孟老爷谋夺原配陪嫁、在其病逝半年后就另娶继室的秘闻。此事在当年并无多少人知晓,但只看孟家老爷在原配去世后方捐得县令一职,加上孟家两位姑娘相差无几的年龄,便能推知一二。

    萧行很清楚母亲看不上孟家,即使说出口,也几乎不可能被应允,但若不说,就只能眼看着父母为他挑选其他女子,又如何对得起孟九微?他曾在心底发过誓,若是父母不允,他绝不会娶别人,他当初的心意也不会有分毫改变。

    他必须尽力一试,只为他的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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