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
“回夫人的话，孟家夫人和大姑娘到了。”秋霜进来道，“夫人现下可要见她们？”
钟氏正坐在榻边看书，闻言抬头，淡淡道：“你让人去请孟夫人和大姑娘到会客厅稍坐片刻，我即刻就来。”
会客厅是萧家平日待客的地方，常年备着热茶和糕点。孟九微在秋霜指引下跟随杨氏来到厅中，见杨氏由侍女扶着坐下，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也入了座，轻轻抿了一口侍女递来的茶。
不多时，就见钟氏缓步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笑着对杨氏道：“孟夫人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杨氏知晓钟氏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一时也不敢套近乎，客气地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夫人邀我，我岂有不来的。”她回头瞪了孟九微一眼，拉过后者的手，笑着转向钟氏，“这是我家九微，曾和你家姑娘说过几回话，不知夫人可认得？”
孟九微被她拉着，向钟氏行了礼：“九微见过萧夫人。”
钟氏颔首，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她的个子比寻常女子要高些，身量颇为纤瘦，脸色很是苍白。细眉窄目，薄唇，尖尖的下巴，神情冷淡，却自有一种冷傲倔强的风采姿容。衣裳和饰物多是素净的颜色，样式也极普通，甚至比萧家一等侍女的穿戴还不如，一看便知是遭了苛待。
王氏站在钟氏身后，见孟九微一身素服，心中顿生疑窦。孟家乃是官宦人家，论理孟九微不该打扮得如此朴素，果然钟氏笑道：“从前听我家那丫头说起过，今日一见，果然不俗。这孩子穿得素净，瞧着让人舒心，是个合我心意的。怎么二姑娘没来？我还从未见过。”
杨氏面色一僵，但很快恢复了神色，应对自如地道：“二丫头近日染了风寒，所以没来，还请夫人勿见怪。”她见钟氏落座，一边摆手示意孟九微坐，一边自己坐下，笑道，“我这丫头粗笨，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不得当之处，望夫人海涵。”
“怎会。”钟氏道，“夫人亲自教出来的，自然错不了。”
她看向孟九微，笑问：“大姑娘也是在徐家家塾念书的，可曾见过棠儿？”
孟九微闻言站起身，垂首道：“九微入学比萧大姑娘晚许多，不曾在家塾见过，但也曾有过数面之缘。”
“是么？”钟氏笑道，“你先坐。”她有意无意地问，“你既已入家塾，可也真心喜欢读书么？”
孟九微听她提起读书，眼神顿时亮了起来，认真地道：“读书可以明志，九微平生最爱诗书。”
钟氏听后，却是默不作声，厅中一时静了下来。杨氏见她沉默，心下了然，对孟九微道：“九微，你去萧大姑娘屋里坐坐罢，想必也许久不见了。”
孟九微依言起身，行礼告退。
门口的秋霜见她出来，和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孟九微一道离开。等孟九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杨氏微微躬了躬原本坐直的身子，抽出丝帕攥在手里，再度开口。
“萧夫人。”杨氏道，眉间添了几分忧愁，“你瞧九微那丫头，也还算是懂事，却不知我的苦处原不在养育子女上。实不相瞒，我这一日日也不过是勉强捱着，女子后宅里的难处，你不是不知晓，人前强颜欢笑，人后独自抹泪罢了。”
她用丝帕擦了擦眼角，似乎被勾起了伤心事。侍女见了，忙为她抚背。
“孟夫人有管家之才，家中侧室仅有三两人，且不论是出身还是子嗣，都无法与夫人相比。”钟氏听她这样说，笑了一笑，“夫人有何忧愁之处，不妨与我说说。”
她对杨氏的话不以为意。杨氏特意支开孟九微，为的绝不是向她诉苦，究竟为的什么，实在无需思考。
杨氏叹息道：“论起管家，我也没什么心得，只是做些本分上的事，哪里就敢说有才能呢。下人们恨我严厉，我如今也是心力交瘁，管不下去了。”她咳嗽了一声，笑着道，“幸而九微伶俐，时常帮着我，连账簿也不用我看。我房里的下人有谁不恭顺的，九微也时常出言呵斥，替我做主。于管家一项上，有时我还未吩咐，她就已将事都做完了，是个拿主意的好手，连雨微那孩子想帮忙，都插不上手呢。”
钟氏笑道：“你有这样能干的女儿，我是羡慕还来不及。府里管家的事皆由我和文儿媳妇操办，还不曾让棠儿做过什么，现在看来竟是该多让她历练几回，免得日后落人闲话。”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垂眸道：“我近日身上不好，请恕不能陪夫人说话了。”吩咐王氏道，“好生送孟夫人出去，再去请大姑娘过来。”
杨氏一怔，忙道：“是我考虑不周。夫人歇着罢，我先带九微回去了。”说罢，起身出了会客厅。
不一会儿，秋霜就回到了厅内。她走到钟氏身边，低声道：“夫人猜得不错，果真是孟夫人苛待孟大姑娘，故意短了她的衣食。”
原来秋霜在孟九微出去后，随她一同往萧棠的院子去，准备先行禀报萧棠，令她早些备下茶水。不料刚走没几步，却听到孟九微的侍女木叶出声抱怨，于是秋霜便停了步子想听个究竟，谁知听到了这些。
钟氏冷冷地道：“你听她方才的那些话，可有半句是实情？不过是搬弄是非，一心想着她的亲生女儿罢了。”
杨氏那番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孟九微不敬主母，私自处理家宅之事，分走了她的管家权。且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哪怕是真，她作践孟九微的心思，也未免太过明显。
回院子的路上，钟氏一言未发，王氏和秋霜等人也只好察言观色，小心伺候。走到屋门口时，钟氏却突然道：“他们两人的性子，有些不合适。”
秋霜不解：“夫人是说二公子和孟姑娘？孟姑娘性子冷淡，不是正好能与咱们哥儿互补么？”
“性子虽是互补，但志趣不投，观念相左，即使相互有意，终究难免话不投机，日后形同陌路。”钟氏蹙眉长叹，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后的将来，“且走一步看一步罢。行儿的婚事我是管不着了，等有一日老爷挑中了好人家的女儿，再给他娶亲罢。”
秋霜隐觉不妥，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是。”
“回夫人的话，孟家夫人和大姑娘到了。”秋霜进来道，“夫人现下可要见她们？”
钟氏正坐在榻边看书，闻言抬头，淡淡道：“你让人去请孟夫人和大姑娘到会客厅稍坐片刻，我即刻就来。”
会客厅是萧家平日待客的地方，常年备着热茶和糕点。孟九微在秋霜指引下跟随杨氏来到厅中，见杨氏由侍女扶着坐下，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也入了座，轻轻抿了一口侍女递来的茶。
不多时，就见钟氏缓步走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笑着对杨氏道：“孟夫人来了，真是有失远迎。”
杨氏知晓钟氏不是菩萨心肠的人，一时也不敢套近乎，客气地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夫人邀我，我岂有不来的。”她回头瞪了孟九微一眼，拉过后者的手，笑着转向钟氏，“这是我家九微，曾和你家姑娘说过几回话，不知夫人可认得？”
孟九微被她拉着，向钟氏行了礼：“九微见过萧夫人。”
钟氏颔首，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她的个子比寻常女子要高些，身量颇为纤瘦，脸色很是苍白。细眉窄目，薄唇，尖尖的下巴，神情冷淡，却自有一种冷傲倔强的风采姿容。衣裳和饰物多是素净的颜色，样式也极普通，甚至比萧家一等侍女的穿戴还不如，一看便知是遭了苛待。
王氏站在钟氏身后，见孟九微一身素服，心中顿生疑窦。孟家乃是官宦人家，论理孟九微不该打扮得如此朴素，果然钟氏笑道：“从前听我家那丫头说起过，今日一见，果然不俗。这孩子穿得素净，瞧着让人舒心，是个合我心意的。怎么二姑娘没来？我还从未见过。”
杨氏面色一僵，但很快恢复了神色，应对自如地道：“二丫头近日染了风寒，所以没来，还请夫人勿见怪。”她见钟氏落座，一边摆手示意孟九微坐，一边自己坐下，笑道，“我这丫头粗笨，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有不得当之处，望夫人海涵。”
“怎会。”钟氏道，“夫人亲自教出来的，自然错不了。”
她看向孟九微，笑问：“大姑娘也是在徐家家塾念书的，可曾见过棠儿？”
孟九微闻言站起身，垂首道：“九微入学比萧大姑娘晚许多，不曾在家塾见过，但也曾有过数面之缘。”
“是么？”钟氏笑道，“你先坐。”她有意无意地问，“你既已入家塾，可也真心喜欢读书么？”
孟九微听她提起读书，眼神顿时亮了起来，认真地道：“读书可以明志，九微平生最爱诗书。”
钟氏听后，却是默不作声，厅中一时静了下来。杨氏见她沉默，心下了然，对孟九微道：“九微，你去萧大姑娘屋里坐坐罢，想必也许久不见了。”
孟九微依言起身，行礼告退。
门口的秋霜见她出来，和王氏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孟九微一道离开。等孟九微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杨氏微微躬了躬原本坐直的身子，抽出丝帕攥在手里，再度开口。
“萧夫人。”杨氏道，眉间添了几分忧愁，“你瞧九微那丫头，也还算是懂事，却不知我的苦处原不在养育子女上。实不相瞒，我这一日日也不过是勉强捱着，女子后宅里的难处，你不是不知晓，人前强颜欢笑，人后独自抹泪罢了。”
她用丝帕擦了擦眼角，似乎被勾起了伤心事。侍女见了，忙为她抚背。
“孟夫人有管家之才，家中侧室仅有三两人，且不论是出身还是子嗣，都无法与夫人相比。”钟氏听她这样说，笑了一笑，“夫人有何忧愁之处，不妨与我说说。”
她对杨氏的话不以为意。杨氏特意支开孟九微，为的绝不是向她诉苦，究竟为的什么，实在无需思考。
杨氏叹息道：“论起管家，我也没什么心得，只是做些本分上的事，哪里就敢说有才能呢。下人们恨我严厉，我如今也是心力交瘁，管不下去了。”她咳嗽了一声，笑着道，“幸而九微伶俐，时常帮着我，连账簿也不用我看。我房里的下人有谁不恭顺的，九微也时常出言呵斥，替我做主。于管家一项上，有时我还未吩咐，她就已将事都做完了，是个拿主意的好手，连雨微那孩子想帮忙，都插不上手呢。”
钟氏笑道：“你有这样能干的女儿，我是羡慕还来不及。府里管家的事皆由我和文儿媳妇操办，还不曾让棠儿做过什么，现在看来竟是该多让她历练几回，免得日后落人闲话。”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垂眸道：“我近日身上不好，请恕不能陪夫人说话了。”吩咐王氏道，“好生送孟夫人出去，再去请大姑娘过来。”
杨氏一怔，忙道：“是我考虑不周。夫人歇着罢，我先带九微回去了。”说罢，起身出了会客厅。
不一会儿，秋霜就回到了厅内。她走到钟氏身边，低声道：“夫人猜得不错，果真是孟夫人苛待孟大姑娘，故意短了她的衣食。”
原来秋霜在孟九微出去后，随她一同往萧棠的院子去，准备先行禀报萧棠，令她早些备下茶水。不料刚走没几步，却听到孟九微的侍女木叶出声抱怨，于是秋霜便停了步子想听个究竟，谁知听到了这些。
钟氏冷冷地道：“你听她方才的那些话，可有半句是实情？不过是搬弄是非，一心想着她的亲生女儿罢了。”
杨氏那番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孟九微不敬主母，私自处理家宅之事，分走了她的管家权。且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哪怕是真，她作践孟九微的心思，也未免太过明显。
回院子的路上，钟氏一言未发，王氏和秋霜等人也只好察言观色，小心伺候。走到屋门口时，钟氏却突然道：“他们两人的性子，有些不合适。”
秋霜不解：“夫人是说二公子和孟姑娘？孟姑娘性子冷淡，不是正好能与咱们哥儿互补么？”
“性子虽是互补，但志趣不投，观念相左，即使相互有意，终究难免话不投机，日后形同陌路。”钟氏蹙眉长叹，似乎看到了多年以后的将来，“且走一步看一步罢。行儿的婚事我是管不着了，等有一日老爷挑中了好人家的女儿，再给他娶亲罢。”
秋霜隐觉不妥，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