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音进了内殿,秋夕道:“王妃先喝口茶罢,等进去见了娘子便知了。”

    萧棠虽没心情,但从出府到现在的确有些渴,于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没过多久玉音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福身道:“王妃,娘子请您进去。”

    萧棠放下茶盏,起身快步走了进去。

    萧羡正靠在床边,低头绣着什么。她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来人是萧棠,先是有些意外,继而笑道:“原来是楚王妃,你我当真是许久不见了。”

    姊妹二人从殿选之日分别,至今已有一年半不曾相见。萧棠福身行礼道:“楚王妃萧氏,见过萧美人。”

    “免礼。”萧羡下了床,亲自扶萧棠起身。“你们都下去罢,我和楚王妃有体己话要说。”

    等几名侍女都退下后,她拉着萧棠的手,笑道:“伯父伯母身子可还康健?大哥大嫂和二哥可还好?早就听说你被赐婚给了楚王,至昨日方成亲,果然今日你便来了。”

    她方才虽是在床上,但依然衣衫齐整,并未因为自己宫里无外人而只着寝衣。而萧棠进宫朝见太后时,穿的是外命妇规制的吉服,其隆重程度,甚至比萧羡的衣着还要华丽许多。两人年纪相仿,面容尚且带着少女的青涩,却都珠玉满头、绫罗遍身,已不复当年未中选时的简衣素妆。

    “父亲安好,只是母亲去年染了风寒,后来便病痛不断,一直不曾痊愈。”萧棠知晓萧羡近日心情郁结,没有向她道出萧行离家出走的实情,“大哥与阿嫂近来甚好,二哥去了西域经商,不常回家看望。我初到王府,尚不知往后如何,但殿下非表面上的那般痴迷酒色,府中亦无姬妾。”

    萧羡并未发觉端倪,欣然道:“你们都好,我也放心了。”她拿起床上的绣绷,递给萧棠,“你瞧,这是我给公主绣的虎头帽。冬日严寒,公主戴上一定暖和。”

    萧棠仔细抚摸着绣布上的图案,“纹样精致,远胜寻常式样。姐姐绣工精巧,非常人可比。”

    虎头栩栩如生,的确无可挑剔。

    萧羡看着锦缎上活灵活现的虎头,却忽然鼻子一酸,自嘲地笑了笑:“绣得再好,也不过是枉然,又有何意义?我的东西,哪里有资格送到琼华阁去,也只能等到贵妃娘娘来时,悄悄托她带给公主罢了。”

    “陛下待娘子可好么?”萧棠未曾想到张太后竟苛刻至此,连衣物也不许萧羡亲手做给公主,顿觉方才玉书与玉音二人所言非虚,便问,“如娘子所说,这位贵妃娘娘尚可托付,为何不照拂一二?”

    萧羡摇头:“娘娘心善,对各宫嫔妃多有关照,但每日要打理六宫事宜,又是太后的外甥女,不得不照顾太后的情面,纵使有心帮我,也是力不从心。陛下他…”

    她抬头看了萧棠一眼,又低下头去,似是有些落寞。“自我入宫以来,陛下一直加以厚待,但陛下日常政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我与后宫的姐妹们相处并不和睦,我也不知该如何与她们相处,有时想与她们说话,也都被堵了回去。”

    萧羡见萧棠似有不平之色,勉强笑道:“何必同旁人计较,我有你这一个妹妹就够了,何况贵妃娘娘待我母女二人也是极好的。”她说着,却似乎哽咽了一下,“我的东西托贵妃娘娘带给公主就罢了,可惜的是我不能看公主一眼,公主离开我这一年来,我见她的次数…不过三五次而已。”

    母女生离,近在眼前却不能见面,让她如何能不哀伤?

    “娘子既称贵妃娘娘心善,娘娘又是公主的养母,想必她待公主会尽心尽力。娘子虽然伤心,也应保重玉体,切莫被人钻了空子。”萧棠知晓若是此刻一味埋怨太后,反而会使萧羡更加忧心,便道,“娘子与公主离别,本应伤心,却也该为自己想一想。娘子若想在后宫之中立足,只有借助陛下的恩宠,娘子应当比我更明白。萧家如今已然回京,会尽力扶持娘子,楚王殿下与萧家同是陛下的人,不会放任张家和云家独大,他们的女儿到时自然也不能在宫中横行霸道。娘子有了委屈,不如先忍一时,日后慢慢清算。”

    她素来知晓萧羡心性纯良,不愿争斗,但既已入宫,除了争斗外别无他法,也只能在不牵连萧家的前提下尽量保全自身,否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萧家和萧羡都不能幸免。

    萧羡道:“…我明白。”

    因知萧棠不便久留,临了了,她强颜欢笑道:“棠儿,你回去罢。我会想法子保全自己,不连累萧家的。你别担心。”

    “羡姐姐。”萧棠也换回了以前的称呼,“父亲今日进宫述职,会如实将他所知道的尽数禀报陛下。我先走了,若是宫中传唤,便可随时入宫探望。”

    萧羡轻轻嗯了一声:“等过些时候,我寻个机会求了贵妃娘娘的恩典,你我自有相见的机会。去罢,在王府好好的,别出什么岔子就好。”

    *

    “臣萧平,叩见陛下。”上书房内,萧平跪地叩首,向这位已许久不见的少年君主行礼问安。

    谢宣闻声抬眸,淡淡道:“萧大人免礼。”先帝临终前曾将他托付给萧平,嘱咐萧平辅佐他成就帝业,往日他虽忌惮萧家的权势,也曾怀疑过萧平,但对萧平却从来少不了这一声对长者的尊称,同时也是对先帝的信任。

    “谢陛下。”萧平谢过恩,垂手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果不其然,即使是多年不见,谢宣也并未同他寒暄,放下朱笔问道:“大人在扬州六年,传回的消息多是关于齐王和傅家,朕想听听大人有无其他发现。”

    扬州是楚王的封地,也是傅家老爷任职之地。

    萧平道:“臣无能,并未留意除了这些之外的其他事。臣探听到齐王这些年来利用傅家私下贩运私盐出关,牟取私利已达二十万两白银,而张家也掺和在其中。”

    “朕知道。还有么?”谢宣沉声问。

    “去年傅家长子傅安应征跟随骠骑大将军张守拙的兵马前往大魏边境,臣察觉出异样,便着意留心。”说到此处,萧平躬身道,“臣发现傅安在入营前一阵去了江宁,而齐王曾在江宁置办过一处宅邸,当时还因为太过奢华遭了御史台的参奏。但傅安前往江宁一事人尽皆知,并非隐密,不知他们是何用意。”

    “傅家是齐王的人。”谢宣冷冷地道,“傅安想做什么,朕不是不知道。他做出通敌叛国这种事,无非是想借助北魏的力量对付朕,好让朕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无力同他争夺皇位。”

    军中既然出了傅安这一个细作,必定还有其他人。此战刚开始数月便有败北之势,若是谢宣未派谢昀及时赶赴战场,明里暗里处置了几个通风报信的奸细,恐怕边关就要失守,大魏也早已被他人收入囊中。

    “回去罢。”谢宣道,按了按眉心,“替朕留意张家和云家。一有情况,即刻入宫述职。”

    “臣遵旨。”萧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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