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棠闻言满腹疑惑,谢昀的咳疾严重至此,应当比寻常人更不能接触烟火,为何他还要主动包揽烧火的活?但她素来不喜欢多干涉他人的决定,于是让开了身下的板凳:“给你。”

    她来到水池边,仍有些不放心,回头扫了谢昀一眼,见他正弯下腰将火折子凑近伸出炉膛的木柴,终于还是问道:“烟那样大,你不嫌呛得慌么?”

    “还好。”谢昀将那捆木柴点燃,随后将火折子盖紧,一套动作流畅自如,“就算他们给我下再多的药,我从前也是大魏的皇子,从小由先帝亲自教导武艺,身体自然不会如他们想象的那般孱弱。当年能与我相较的,唯有当今陛下一人,其他人若想胜过我,还差得很远。”

    他说这话时,神情里竟含着几分鲜少出现在他脸上的张扬,似乎又回到少年时比武场上得胜而归的情景。

    萧棠道:“那就好。”她低下头,专心地开始洗菜。

    谁知她洗完菜,将菜放进菜篮送到灶台边后,谢昀却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将篮子里的菜尽数倒下。霎时间滚水四溅,几乎溅到萧棠脸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各自退了几步躲开。

    萧棠抬手擦了擦脸,面上满是惊讶:“谢昀,你在干什么?”

    “烧热了锅,当然就要把菜倒进去,我哪里做得不对?”谢昀不解。

    萧棠的神情变得更加疑惑,道:“那是我烧好准备用来喝的水,你现在把菜倒进去,难道要先用饭再喝水?”

    谢昀一愣,更加摸不着头脑,“难道不是先用完饭,渴了才喝水么?”

    萧棠觉得疑惑至极,谁人晨起之后会不先饮一盏热水再用膳?口干舌燥,如何咽得下饭?但她明白谢昀自小生活习惯与自己大约不同,与他讲道理他也听不进去,便转身回到了洗菜池前:“那你煮罢,我稍后自己再烧水就是。”

    谢昀摇了摇头,拿起铁勺开始搅拌锅里的菜叶。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两人做饭所用的时间比昨夜明显短了不少,很快做出了两碗青菜粥。萧棠一手端一个碗,刚把碗端到院子里的木桌上,就见老者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还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

    他把食盒放在桌上,一层一层打开食盒的盖子,把菜端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一大早起来做的,特地带来和你们一同用饭。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

    谢昀这时也洗完锅走了过来,见老者入座,便和萧棠一同坐在了昨日坐过的位置上,一边用饭,一边听老者说接下来的计划。

    “我琢磨了一宿,还是觉得你们不能去陛下安排的地方,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和我、温娘子、三姑娘还有小公子住在一起。”老者神色郑重,说出的话却令人震惊,“不管什么圣旨不圣旨了,反正此处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我才能放心。”

    温娘子是李贵妃兄长之妻,育有一子,便是老者所说的小公子,三姑娘则是李贵妃胞妹之女。

    萧棠却有顾虑:“若有刺客前来,岂非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我们分散开,倒还能有一线生机。”

    谢昀看向她,表示自己同样有此顾虑。

    老者却摇了摇头:“分散开来更不安全,我岂能让你们独自应对?全天下都知晓你们被流放到了何地,若你们真如圣旨所言去了那里,刺客如有神助,才真是将你们一网打尽。我们好歹有几个人,能帮你们掩护,倘若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十年前就动手了,岂会等到如今。”

    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两人对视一眼,同意了他的想法。“叔外祖父所言甚是,晚辈领命。”

    *

    皇宫,寒香阁。

    “娘娘,您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啊!”玉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拉着面前女子的衣角哀求道,“娘娘,太后亲自下旨禁了您的足,您可千万不能出去,否则便是抗旨啊!”

    听到“抗旨”二字,萧羡原本涣散的神智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怔怔地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她抬起头望向窗外,却连一丁点影子也瞧不见,眼泪在一瞬间落了下来。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她喃喃自语道,“明明我才是公主的生母,为何现在公主有恙在身,却不让我去探望?”

    获封昭仪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能够稳固许多,至少成了一宫主位,就有可能将公主接回身边抚养。可她没想到,如今后位空悬,后宫依然把持在张太后手中,而她的昭仪之位虽比宫中绝大多数妃嫔要高,却也始终无法越过位居后宫之首的云贵妃。

    在她身旁,玉音也跪了下来,忍着泪劝道:“…娘娘,奴婢已经去琼华阁看过了,宫门口围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让人进。娘娘如今还在禁足,公主又已经养在贵妃娘娘膝下,娘娘现在能做的唯有打消去看望公主的念头,撇清与公主的关系才能自保,否则万一被人抓到把柄,岂非连现下的权势都保不住?”

    萧羡知晓她说的话并无错处,只得擦净脸上的泪水,由玉书扶着站了起来,走向不远处窗边的美人榻。但她一想到还在病中的卫国公主,就觉得心头仿佛笼上了一层阴云,一时默默无言。

    玉音见她心情低落,连忙将茶盏递给她:“娘娘,这是新贡的普洱,上月进贡数量甚少,后宫除了贵妃娘娘,就只有您宫里有,快尝尝。”

    萧羡看向那茶盏,只见盏中茶汤色泽红亮清澈,的确是极好的茶。但她此刻却没心思品尝,苦笑道:“再好的茶,或是我有的,或是我没有的,贵妃娘娘宫里都一定会有。楚王被贬,萧家落魄,我没了母族,又没有子嗣,如何能在宫中立足?”

    这时,忽然从殿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接过了她的话:“陛下对娘娘的恩宠,就足以使娘娘在宫中立足。”

    ——正是徐妙然。

    她没有带宫女,独自一人款款走进殿来,福身向萧羡行了一礼:“宝林徐氏,拜见昭仪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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