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萧府内院的卧房里，女医施针后躬身告退，独留几名贴身侍女在房中服侍。苏氏来时，见到的就是秋霜扶着钟夫人坐在床边，由王嬷嬷端着碗喂药的情景。
“儿媳见过夫人。”苏氏行了礼，接过王嬷嬷手中的碗坐到床边，“让我来服侍夫人用药罢，夫人小心烫。”
钟夫人勉强喝了几口，就推开了她手中的药碗，摇头道：“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喝多少药也是枉然。你让她们去把药倒了，留下陪我说说话罢。”
苏氏拗不过她，只得将药碗递给秋霜，欠身道：“夫人吩咐，儿媳自当遵命。”
秋霜见状，捧着药碗要走，却被王嬷嬷拦住。秋霜有些意外，停下了脚步，手中的碗已被接了过去，只见王嬷嬷走到床边劝道：“夫人，这药是殿下派人好容易才为您寻来的珍品良方，最能治您的病。您的病已不能再拖，如今为尽快恢复，还是喝下为好啊！”
苏氏见她出言相劝，自然也希望钟夫人能好好服药，附和道：“夫人，王嬷嬷是为您着想，说的话在理。您喝了药，病也能好得快些。”
钟夫人见两人都如此说，不禁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接过碗将药喝了下去。见秋霜端着碗离开，她对王嬷嬷道：“你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无需进来服侍。”
王嬷嬷应声“是”，关好房门退了出去。
她出去时，开门的动作稍微大了些，门帘摆动带进来了些许冷风，钟夫人浑身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咳嗽起来。苏氏见状，连忙为她端来茶水润喉，又碍于身份不敢直接拍她的背，只得帮她盖好被子，心疼地道：“阿姑身子弱，还是躺下歇息罢。儿媳侍奉舅姑本为应尽之责，您若有吩咐，只管让我去做就是，何必如此劳心费力？”
自从她嫁入萧家，钟夫人对她从未有过任何苛责，待她如同亲生之女，她也早已将钟夫人视作生母般细心侍奉，日夜在侧照顾起居。如今钟夫人一病不起，医治许久却没有半点起色，反而病得越发严重，她怎可能不担忧？
钟夫人接过杯盏将茶饮了下去，喘了口气，缓缓道：“…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怕是好不了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其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
她挣扎着支起身子，抓住苏氏的手，艰难地嘱咐道：“…你且记住，他日我若西去，你务必告诉文儿，让他转告老爷，将我的棺木运回扬州。汴京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不愿长眠于此，若是…若是能回扬州…”
“阿姑…”苏氏眼眶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回握住她的手道，“您别说这些话。有我们在，定会为您求得良医，也定能治好您的病。您只管好生将养身子，何必如此操心？”
钟夫人闻言，却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不…不。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切不可大意。我的病，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简单，其中缘由复杂至极，连我也是病了许久，才勉强窥见一二…我…”
她扶住苏氏的胳膊，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者见状，连忙搬来靠枕为她放在身后，她这才觉得好了些，挣扎着艰难地开了口：
“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女儿，当初羡丫头在家时，我也不曾对她如此亲厚。文儿和行儿毕竟不方便，这些日子皆是你近身服侍，从未有不尽心的时候，这些…我都看在眼里。”钟夫人费力地道，语气却很是坚决，“我最后的这些话，今日就托付给你，你一定要设法替我完成身前未完之事，否则我即使死了，也不能…瞑目…”
她说完，忍不住又用力地咳嗽起来。苏氏见此情景，心中知晓钟夫人的病已经严重到了何等境地，一时无话，许久含泪点头道：“自从我进门以来，阿姑待我如同母女般亲厚，事事关心照料，从未刁难苛责。儿媳无以为报，但凭阿姑吩咐。”
“…我听说，陛下已经恩准楚王殿下回京，想必日后也能时时见到棠儿。”钟夫人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的病…是有人对我下了手，我心里清楚…那人手段阴毒，既已有了害我的机会，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我是再也好不了了。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们家…绝不能倒在张家和云家之前…”
她说完这些话，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扶着额头缓了片刻后仍是支撑不住，昏昏沉沉之间向一旁歪倒了下去。苏氏虽在怔愣之中，见此情景仍然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见钟夫人昏睡过去，便替她盖好被子，收拾妥当之后，独自坐在床边发呆。
钟夫人方才说的那番话如同惊涛骇浪，苏氏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收拾完床铺在榻边坐下，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味起钟夫人话中深意，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她胆战心惊地望向床上再度陷入昏迷的钟夫人，想起后者所说为人所害一事，心中越发觉得疑惑。
但她还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就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喧闹声，不禁眉头一皱，提高声音对守在门外的侍女道：“出了何事？夫人尚在病中，需要静养，外头如何这般吵闹？”
她心有疑虑，语气不如往日般温和，侍女不敢怠慢，慌忙推门进来跪下道：“回少夫人的话，外头有名女子在门口闹得很厉害，哭着要见老爷和夫人，说是要同咱们家认亲。”
“认亲？”苏氏闻言，心中顿时更添了几分疑惑，“那名女子是何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同萧家认亲？”
在她印象中，似乎只有萧太老爷的义子萧二老爷多年来一直在金陵做官，甚少回扬州，后又与夫人双双病逝于金陵，留下独女萧羡。但，萧羡早已被萧家接来，萧家亦再无其他有来往的旁支亲族，又何来尚未相认的亲戚？
岂料侍女惶恐地低下头道：“少夫人容禀，一早就有人将此事禀报了老爷，只是夫人病重，所以不敢打扰。老爷听闻此事，并未贸然让人将那女子赶走，另派了人去问那女子的出身，要认的是哪一门亲戚。谁知…谁知那女子竟…”
苏氏见她吞吞吐吐，心头焦急，追问道：“还不快说，究竟怎么了？”
“少夫人恕罪！”侍女慌忙道，“那女子自称是家中的小姐，要与老爷和夫人认亲！”
小姐？苏氏脑中轰然一响，一时无言。
萧府内院的卧房里，女医施针后躬身告退，独留几名贴身侍女在房中服侍。苏氏来时，见到的就是秋霜扶着钟夫人坐在床边，由王嬷嬷端着碗喂药的情景。
“儿媳见过夫人。”苏氏行了礼，接过王嬷嬷手中的碗坐到床边，“让我来服侍夫人用药罢，夫人小心烫。”
钟夫人勉强喝了几口，就推开了她手中的药碗，摇头道：“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喝多少药也是枉然。你让她们去把药倒了，留下陪我说说话罢。”
苏氏拗不过她，只得将药碗递给秋霜，欠身道：“夫人吩咐，儿媳自当遵命。”
秋霜见状，捧着药碗要走，却被王嬷嬷拦住。秋霜有些意外，停下了脚步，手中的碗已被接了过去，只见王嬷嬷走到床边劝道：“夫人，这药是殿下派人好容易才为您寻来的珍品良方，最能治您的病。您的病已不能再拖，如今为尽快恢复，还是喝下为好啊！”
苏氏见她出言相劝，自然也希望钟夫人能好好服药，附和道：“夫人，王嬷嬷是为您着想，说的话在理。您喝了药，病也能好得快些。”
钟夫人见两人都如此说，不禁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接过碗将药喝了下去。见秋霜端着碗离开，她对王嬷嬷道：“你去门口守着，没有我的吩咐，无需进来服侍。”
王嬷嬷应声“是”，关好房门退了出去。
她出去时，开门的动作稍微大了些，门帘摆动带进来了些许冷风，钟夫人浑身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咳嗽起来。苏氏见状，连忙为她端来茶水润喉，又碍于身份不敢直接拍她的背，只得帮她盖好被子，心疼地道：“阿姑身子弱，还是躺下歇息罢。儿媳侍奉舅姑本为应尽之责，您若有吩咐，只管让我去做就是，何必如此劳心费力？”
自从她嫁入萧家，钟夫人对她从未有过任何苛责，待她如同亲生之女，她也早已将钟夫人视作生母般细心侍奉，日夜在侧照顾起居。如今钟夫人一病不起，医治许久却没有半点起色，反而病得越发严重，她怎可能不担忧？
钟夫人接过杯盏将茶饮了下去，喘了口气，缓缓道：“…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怕是好不了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其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
她挣扎着支起身子，抓住苏氏的手，艰难地嘱咐道：“…你且记住，他日我若西去，你务必告诉文儿，让他转告老爷，将我的棺木运回扬州。汴京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不愿长眠于此，若是…若是能回扬州…”
“阿姑…”苏氏眼眶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连忙回握住她的手道，“您别说这些话。有我们在，定会为您求得良医，也定能治好您的病。您只管好生将养身子，何必如此操心？”
钟夫人闻言，却用力地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抓得更紧。“不…不。我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切不可大意。我的病，不是你们想的那般简单，其中缘由复杂至极，连我也是病了许久，才勉强窥见一二…我…”
她扶住苏氏的胳膊，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后者见状，连忙搬来靠枕为她放在身后，她这才觉得好了些，挣扎着艰难地开了口：
“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女儿，当初羡丫头在家时，我也不曾对她如此亲厚。文儿和行儿毕竟不方便，这些日子皆是你近身服侍，从未有不尽心的时候，这些…我都看在眼里。”钟夫人费力地道，语气却很是坚决，“我最后的这些话，今日就托付给你，你一定要设法替我完成身前未完之事，否则我即使死了，也不能…瞑目…”
她说完，忍不住又用力地咳嗽起来。苏氏见此情景，心中知晓钟夫人的病已经严重到了何等境地，一时无话，许久含泪点头道：“自从我进门以来，阿姑待我如同母女般亲厚，事事关心照料，从未刁难苛责。儿媳无以为报，但凭阿姑吩咐。”
“…我听说，陛下已经恩准楚王殿下回京，想必日后也能时时见到棠儿。”钟夫人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的病…是有人对我下了手，我心里清楚…那人手段阴毒，既已有了害我的机会，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我是再也好不了了。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们家…绝不能倒在张家和云家之前…”
她说完这些话，忽然感到一阵晕眩，扶着额头缓了片刻后仍是支撑不住，昏昏沉沉之间向一旁歪倒了下去。苏氏虽在怔愣之中，见此情景仍然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见钟夫人昏睡过去，便替她盖好被子，收拾妥当之后，独自坐在床边发呆。
钟夫人方才说的那番话如同惊涛骇浪，苏氏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收拾完床铺在榻边坐下，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味起钟夫人话中深意，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她胆战心惊地望向床上再度陷入昏迷的钟夫人，想起后者所说为人所害一事，心中越发觉得疑惑。
但她还未想明白其中缘由，就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喧闹声，不禁眉头一皱，提高声音对守在门外的侍女道：“出了何事？夫人尚在病中，需要静养，外头如何这般吵闹？”
她心有疑虑，语气不如往日般温和，侍女不敢怠慢，慌忙推门进来跪下道：“回少夫人的话，外头有名女子在门口闹得很厉害，哭着要见老爷和夫人，说是要同咱们家认亲。”
“认亲？”苏氏闻言，心中顿时更添了几分疑惑，“那名女子是何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同萧家认亲？”
在她印象中，似乎只有萧太老爷的义子萧二老爷多年来一直在金陵做官，甚少回扬州，后又与夫人双双病逝于金陵，留下独女萧羡。但，萧羡早已被萧家接来，萧家亦再无其他有来往的旁支亲族，又何来尚未相认的亲戚？
岂料侍女惶恐地低下头道：“少夫人容禀，一早就有人将此事禀报了老爷，只是夫人病重，所以不敢打扰。老爷听闻此事，并未贸然让人将那女子赶走，另派了人去问那女子的出身，要认的是哪一门亲戚。谁知…谁知那女子竟…”
苏氏见她吞吞吐吐，心头焦急，追问道：“还不快说，究竟怎么了？”
“少夫人恕罪！”侍女慌忙道，“那女子自称是家中的小姐，要与老爷和夫人认亲！”
小姐？苏氏脑中轰然一响，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