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不合规矩,更是没有脸面。

    南絮脑子嗡的声,总算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其他的倒也罢,府里的周姨娘南韵母女可不是省心的,还有外面那些专等着看侯府笑话的。

    回门之日,段文裴这个新姑爷没有回去,知道的说他是公务繁忙,不知道的以为是故意给侯府难堪。

    “伯爷走了吗?”她搁下书籍便要起身跻鞋去追,却被进来的玉茗告知,刚才前院已经落了钥,跟在段文裴身边的余荣不见踪影,只有刘回独自锁了书房去自己厢房歇息去了。

    怕是人已经出了城门,直奔黔州去了。

    南絮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榻边,半晌无言。

    她清楚,就算没走,追出去也留不住人,皇命在身又是紧急的公务,回门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一时着急,失了分寸。

    “嬷嬷,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下去休息吧,有什么明日再说。”南絮摆了摆手,缓缓地躺回榻上。

    自出了李湛的事情后,她就明白了个道理,与其纠结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还不如万事向前看。

    *

    出了城门,踏上官道俱是坦途。

    几匹骏马奔走其间,扬起飞尘,在月明星稀的夜空下,如闯入静谧之地的暗夜使者。

    接连路过两个驿站,段文裴都没有停下歇息的意思,余荣和几位亲卫没什么意见,坠在后面的几位户部的官员却是叫苦不迭。

    “伯爷,歇歇脚吧。”

    他们是文臣,哪里行过夜路,平日里出门坐轿,回府有人伺候,如此颠簸,人都快散架了。

    “驭!”段文裴放慢速度,示意跟在身后的谢晋处理。

    谢晋眯着眼趴伏在马背上小憩,桃花眼半睁半闭,朝后大声嚷了几句,“我说几位老哥哥,你们没看见那游记上写着,这些野外驿站,不是黑店就是鬼怪幻化出来的,专门迷惑人心。再走十几里路,有个县城,天亮咱们到县城里休息,比这荒山野地的强多了。”

    这话哄小孩呢。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渐渐歇了心思,倒不是怕什么黑店,毕竟公务在身,为了顺利到达黔州,昼伏夜出乃是出发前段文裴亲自和他们商议好的办法,都是在朝为官的官员,哪有为了这事出尔反尔的,不过是没吃过这种苦,又见段文裴一路少言寡语,所以出声试探

    没了杂七杂八的闲言碎语,马儿跑起来更加卖力。

    经过刚才那一遭,谢晋的睡意也没了,驾马赶上段文裴,嘴里叭叭个不停,“你现在出来,家里的夫人怎么办,这才新婚第一天,啧啧啧,可怜南二姑娘刚嫁过来,就要独守空房!”

    身侧的人甩了甩手里的马鞭,有驱赶之意。

    谢晋矮下身子躲开,默默翻了个白眼,段怀州也忒小心眼了。

    他继续叭叭,“你是陛下身边的这个。”他朝段文裴竖起大拇指,“我可不一样,来京都混个官当当,是我家老头子的意思,我又不急着升官发财,你去黔州干嘛非要带上我,这风餐露宿的,可怜了我保养得宜的脸…哎哎哎,段怀州,别打追风,它性子野…”

    段文裴一鞭子抽在谢晋的马屁股上,追风吃痛,一溜烟地往前奔,风中断断续续传来谢晋咬牙切齿的声音,“段怀州…算你…狠!”

    扬起的尘土,呛得喉咙不舒服,段文裴伸手捞过水壶仰头喝水,暗黑色的天空上,繁星闪烁,偶有划过天际的流星,带起长串的星芒,像女子留下的泪渍。

    谢晋说的无心,他却听进心里了,南絮是他名义上的夫人,他这么一走了之,在京都她只能自己独自面对一切…

    “爷,暗牢里提出来的那人不大对劲。”余荣靠近段文裴,轻声禀报,打断了他快要飘回伯府的思绪。

    暗牢里提出来的人就是上回天香楼刺杀他,最后留下活口的那名刺客。

    “如何不对劲?”段文裴驾马折身,看向后面亲卫看押着的人。

    “刚出伯府的时候还好好的,越往黔州走他就越心思重重,刚才听闻谢大人说要在下个县城歇脚,脸色大变,身子瑟缩,似乎极为害怕。”

    余荣不解,这种大家族培养出来死士,连暗牢里的刑具都不怕,还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

    要不是后来自家爷亲自出手,这厮还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死士感觉到段文裴看过来的目光,竟破天荒的朝着他勾了勾唇角,严刑拷打让他本就丑陋的脸愈发不堪,这一笑又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地,简直诡异。

    “爷!把他打晕算了。”

    段文裴眯了眯眼,薄唇微抿,满是讥讽,“不用,想必他是感应到了什么,说不定不用到黔州,我就能见到他背后之人。”

    山风骤起,黑黝黝的山林轻晃,飒飒之声不绝于耳,像是随时都能冲出几匹凶兽。

    “去,告诉谢晋,进了永安县,找个僻静人少的地方安置。”

    *

    隔日,南絮睡到了日上三竿。

    蒋嬷嬷试了几次,想进去叫醒南絮,都被玉茗和玉祥拦住。

    实在无法,蒋嬷嬷正要叫人轰开这两个嬉皮笑脸的大丫鬟,房内传来南絮唤人的声音。

    阿弥陀佛!

    蒋嬷嬷急得直想叩拜在菩萨脚下,打起珠帘,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床帐内,给女子白瓷无暇的肌肤镀了层柔光。

    再大的火气见着这般光景也发不出来了。

    “夫人,嫁了人还这样贪睡,怕是不妥。”她服侍着南絮,嘴里不停。

    南絮揉了揉眼睛,慵懒地掩唇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不妥?”

    “会惹人笑话,会说侯府教的姑娘没有规矩。”

    南絮笑了笑,“谁敢笑话,谁敢议论,伯府里又没有长辈,我就是主子,下人若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我就发卖出去,叫他们再不敢乱嚼舌根。”

    蒋嬷嬷尴尬地站在原地,这是说这伯府里的下人,还是在点她呢?

    “嬷嬷,让小厨房把早膳摆上吧。”

    蒋嬷嬷看着玉茗递过来的茶盅,下意识地接过,想寻南絮,却只瞧见坐在梳妆台前的窈窕背影。

    罢了,往后慢慢劝就是,不急一时。

    用过早膳,南絮想逛逛伯府,便让人去看看刘回现在得不得空,没曾想,刘回不仅来了,还让人抬了一口大箱子,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伯府的田庄铺子帐册地契,还有几座皇帝赏赐的山头。

    南絮看着满满一箱的家当,心里窃喜,这桩婚事不算亏。

    “夫人,爷临走前,让小的告诉你,府里以后的一应开支往来都由你来做主。”

    南絮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她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段文裴也不怕这些交到她手上,她转头全给他变卖了!

    刘回像是能窥探人心思一样,继续道:“夫人尽管放心,这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宫里赏赐,说起来不算可以变现的产业,宫里也专门拨了人打理,夫人只需每年年下核对一下账目,或是闲暇时间去瞧上两眼,避避暑,赏赏景,便是再好不过了。”

    原来如此,南絮点了点头,难怪段文裴敢把这些东西交给她,她总不至于把宫里赏的东西给折腾没了吧。

    “玉茗,收起来吧。”

    他既然有这个心,她自然要领受,这样才算得上真正的当家主母,不会让人起疑。

    看着玉茗带人收拾整理东西,南絮正想言归正传,刘回却朝外拍了拍手,“进来吧。”

    正堂里乌泱泱地涌进来二十几个下人,看衣服料子应该是有些身份的管事,南絮一怔,随即坐正身子,摆出主母的款来。

    “夫人,这是府里各处掌事的管事,伯府开了府后,他们便在这府里了,虽说不过两三年的光景,也算得上是老人了,今个带来让夫人过过目,也请夫人示下。”

    话毕,便有两个带头的管事站出来,领着众人行大礼跪拜,“我等见过夫人,贺夫人大喜。”

    南絮忙让人拿出准备好的荷包,分发下去。

    有几个人精,悄悄掂了掂荷包的重量,一脸谄媚地高声道谢。

    南絮撑着圈椅扶手,轻笑,缓缓点了点头,“我年轻,又是头一遭,以后少不得依仗各位,小小见面礼,给各位留着吃酒。”

    “夫人客气了,只要夫人有什么吩咐,我等必竭尽全力。”

    “就是,就是,夫人您就瞧好了,我老刘做事您就放一百个心,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夫人叫我干啥我干啥,一切都听夫人的!”

    表忠心的话不绝于耳,南絮还是淡笑着,既不喜形于色,也不害羞拘谨。

    她接过玉祥递过来的团扇,眼波流转,笑意不达眼底,“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一条,各人分管各处的事,不可逾矩,也不可惫懒,若有差池,我不找底下的人回话,只找你们。”

    刚才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几个管事,都住了嘴。

    这种下面人出错,却直接找她们问责的规矩还是头次见,有人不服气地反驳,“夫人,若是下面的人本就不服管教,或是仗着主子的喜爱,或是对我们这些管事心有埋怨,故意使坏,我们岂不是冤枉!”

    此话一出,底下窃窃私语。

    随即,有几个管事也站了出来反驳。

    等她们七嘴八舌的说完,那厢玉茗也理完了东西,捧出来个特制的册字。

    南絮用团扇敲了敲册子,淡淡道:“所以,为防此类事情发生,请各位一会在玉茗这登记造册,不仅要记下你们自己的,还要记下你们手下管着的人的。”

    “当然,不可乱记,也不可随意记录,我会安排人再给你们下面的人单独造册,若经比对,信息对不上的,差别大的,一律给十两银子赶出府去。”

    这话如沸水翻腾,人群中炸开了锅。

    刚才还表忠心的管事,纷纷又哭又闹,直言南絮不信任他们。

    南絮挑了挑眉,朝着刘回看去,刘回顿时头皮发麻。

    “这事是伯爷首肯的,刘管事是伯爷身边的人,便让刘管事给各位示范一下,总不至于伯爷连刘管事都不信吧。”

    意思很明显,造册不过是新夫人御下的手段,哪里就扯到信不信任上去了。

    刘回笑着应允,颇有些羡慕随着段文裴外出的余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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