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栀的演奏技巧和情感都没问题,可惜那琵琶音色不佳,又多年未经人手,就算他已经调试过,可用起来没自己常用的那把顺手,能弹奏得和寻常无异实属下过苦功夫。

    在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以他的水平不说前三,也绝对能排上前十,可惜那判官教习太过严厉,最后给出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李龟年早就习惯这人处处喜欢压别人一头,他虽然是梨园的头儿,但武惠妃才是这后宫名副其实的女主人,怎么可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就是圣人面前也不敢多说。

    可对于有才情的小辈,他还是难免有所偏爱,便转头和自己的兄长李鹤年低声商量,预备让卢栀同时在他们两人处修习,也算补偿一二。

    “玉娘,我刚才是不是太张扬了,那人如果记仇,会不会影响到你?”卢栀下场后凑到玉环身边,小声地询问,生怕被别人听见。

    玉环微笑着摇头,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才说:“无妨,这样或许也是好事,谁知道呢,反正日后还有大把时间,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他们说话的工夫,那李谟也凑了上来,友好地和二人见礼,继而追问道:“你学了十年的瑟,琵琶竟然也弹得那么好,如果不是刁教习有意为难,只怕能拔得头筹,其他的你当真是不精通吗?会不会吹笛子?”

    卢栀被李谟问得发懵,冲玉环眨巴着眼睛,傻乎乎的样子让杨、李二人差点再度笑场。他见自己的好姐姐不肯救场,还跟别人一块儿取笑,脸蛋红得厉害,撅嘴不肯理人,像只非要主人安慰抚摸的小狗崽。

    “好了,不笑你了,还不是看你可爱,李谟可是神笛手,前些年闻名洛阳,如今在曲部也是吹笛第一部,你若是怕被他打击得太过,就别说会吹了,反正大横吹和小横吹还不一样。”玉环趁机摸了摸他的头,手感一如既往的好。

    他着急得直跺脚,拉着玉环的衣袖撒娇:“玉娘!我才不怕他!只是我确实没怎么碰过笛子,会吹笛的是行止兄,你看行止兄玉笛不离身就知道了。干嘛编排我,还和外人一起欺负我。”

    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实在招人疼惜,又让人忍不住想逗弄,小少年脾气还挺大,对着李谟龇牙咧嘴,只在玉环面前装兔子。

    说说笑笑半日过去了,按照接下来的抽签顺序,是几组人一块儿考核舞蹈,其中便有玉环的名字。

    “一块儿考核的话会不会受到别人影响,那玉娘你的琵琶又要什么时候弹奏呢?”卢栀听了教习们的安排很是不满,可他也知道梨园人数众多,他自己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让后面不得不加快进程。

    “说来往日小考也都是以新人的教学程度来安排,像你没有学唱完一整首歌,为节约时间便不做要求,只弹奏即可,其实大部分老人也都不用考核,而且主要是李教习他们来了,不然分别在不同的院子里进行,一日内也足够。”李谟为他们解释道,也是希望卢栀不要太过自责。

    卢栀这才收敛了小脾气,认真和李谟道谢:“多谢李兄美意,愚弟刚才多有得罪,望兄勿怪,见笑了。”

    李谟比他二人都大不少,哪里会一般见识,反而真心把卢栀当成自家幼弟一样看待,更多是欣赏他的才华。

    玉环看他们能和睦相处,也为卢栀找到个能说上话的伴儿感到高兴,眼看就要到她考核的时间,便将外袍脱去,露出里面的胡服,准备上场了。

    舞部与曲部不在一处,平日练习更是隔着很远,而且卢栀还要跟李鹤年学唱歌,正好撞上玉环和李彭年学舞,总是会错过。

    今日,也是卢栀入宫后第一回看玉环跳舞。

    “你姐姐和你一样才情过人,都是同时兼顾几样还能如此出色,老天对你们姐弟真是不薄。”李谟感叹道。

    卢栀心中浮起危机感,但他自己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只是下意识问:“李兄见过玉娘跳舞吗?”

    李谟摇头:“我平日事务繁忙,偶尔还要跟着李教习他们去王府演奏,只是听舞部的先生说过,玉娘筋骨柔软,天生适合跳舞,那些先生教习都争抢着要她做学生,都被彭先生给挡了。”

    因为李龟年他们兄弟都姓李,所以梨园要加以区别的话,都是喊另外两个彭教习、鹤教习,也有称先生的,本来有人提议说按排行论,可谁让当今天子自称李三郎,为了避讳还是以名字称呼教习们。

    卢栀听了李谟的解释也没有完全放下心,可他知道玉环的本事很强,就算再藏拙也难掩锋芒,少不得会被人记住,而且记住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有时候总在想,这究竟是不是好事。虽然玉环确实想通过在梨园晋升来面见武惠妃,去各个王府或贵胄家中演出也顺便能收集情报。但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儿,感觉以前只属于自己的玉儿姐姐要被别人分去注意,他再也不是她眼中的唯一了。

    或许他本来就不是她的唯一,那个寿王也在他之前,即使二人没有顺利定下婚约,但玉环明显是向着对方,从来只说李琩的好话,就是不满婚事,也对寿王本人毫无意见。

    也是他不该多想,难怪玉环总说他小孩子脾气,这独占欲可不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子才有的,是不是只有真正长大了才不会这样呢?

    可他实在忍不住怎么办?不过,他并不介意把自己的好友介绍给玉环,这两者应该差不多的吧?是不是能证明他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卢栀分不清,这些理还乱的感情比大理寺的冤案还要错综复杂,岂是他一个初出茅庐、未经人事的十六岁少年郎能说得明白的。

    他脑内的想法颠三倒四,脸上的表情也变幻莫测,真是一点都藏不住心事,明晃晃写着不高兴。

    李谟多看了他两眼,更觉得他像是自己的弟弟,加上玉环不在,既然有心交好,总得看顾一二,便好心问道:“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怕刁教习为难,不过舞部的事情并不全是他说了算。”

    舞部的考核确实比曲部复杂,刁教习就算奉有武惠妃的旨意也不能擅专,而且他虽然总是拿自己的背景说事,但碰到那些妄图走捷径,用银子或身体贿赂的人,统统都会拒绝,所以他刁归刁,还真是一个对谁都铁面无情的人。

    对看不顺眼的会更严厉些,对看得顺眼的……似乎整个梨园也没有他能看顺的人了。

    所以,不管是教习们还是学徒们,大多都不理解刁教习来梨园是做什么的,仅仅是为了帮武惠妃筛选人手吗?通过梨园进入圣人眼的女子少之又少,男子更是没有几个,基本上也都没传出丑闻。

    难道这便是真相吗?

    李谟的思绪回笼,便看到卢栀望向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质疑,他正一头雾水,就又被人瞪了一眼,无奈地摸摸后脑勺,叹了口气。

    “你不看玉娘跳舞,在想什么?”卢栀虽然不舍让所有人都目睹玉环的光芒,可别人真毫不在意时,又会有种对方不懂得欣赏美,品味太差的感觉,两种相悖的想法在他脑子里面搅来搅去,最后只能放弃挣扎。

    可李谟是体会不到他的复杂情感的,只能顺从着望向场内玉环站的地方。

    这一回有十二个人一齐跳,需要在曲子弹至一半时择出最优的三位,其余人便要作为伴舞,以那三人为中心,跳完最后半曲。

    规则是临时公布的,抽签也很巧妙地避开了平日玩得好的,或者一起搭伴儿学舞的人,要的就是能和完全不熟悉的舞伴配合好,算是几项同时考评,对临场应变能力和心理素质也有很高要求。

    此时舞曲将要过半,卢栀看来玉环怎么都能稳入前三,可忽然李龟年身边的侍从跑来找他,要他和李谟同去议事。

    两人都摸不着头脑,又很想继续观赏,被那侍从再三催促,恨不得上手赶人,这才把他们给喊走。

    “马上就要到下半场了,你们赶紧拿上瑟和笛进去换人,就吹奏《小重山》中间第二段,赶紧,别磨蹭了。”李龟年让人拿来了他们之前用的乐器,临时起意还不让人拒绝,更是加大了舞姬们的考核难度。

    对此,卢栀就算再有怨言也不敢说,只能跟在李谟身后,在帷幔后与刚才上半场的乐师们换了位置。

    但他心里发苦,好不容易能近距离观赏玉环主舞,还被破坏了,恨得咬紧牙关,手上还不能停地与李谟配合。

    这到底是考跳舞还是考验他?

    他甚至都怀疑陈舟到底有没有关照过,对方是不是又一坊的人,怎么尽是为难自己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忽然,外面传来侍者高呼:“圣人驾临。”

    “哈哈哈,李爱卿,朕来看看,听说你发掘了不少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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