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听到“陛下”这两个字的时候,玉环心里的大石头已经落地,这代表李隆基已经离开仙居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还在这里陪他的爱妃。

    直到再一次踏进了武惠妃的寝殿,看到奢华又不失格调的布置,迎面对上武惠妃雍容娇媚的面庞,玉环的心就更加平静了。

    起码在她看来,李隆基的威胁可远胜于还摸不清头绪的巫术。

    他们这一行人的着装,各有特色,就算是本该穿着梨园统一服饰的杨玉环、卢栀二人,也在李隆基和武仙真的口谕下多了几分自由。宫里的约束并非仅在这浅显的衣饰上,尤其对于真正有才华的人,值得李三郎区别对待。

    “小道见过惠妃。”陈舟一甩拂尘,行了一个道家的礼仪,在一众弯腰的人里,格外冷峻出尘。

    也让向来对颜值很苛求的武惠妃多看了几眼。

    不管是本朝还是前朝,甚至往前再推几百年,并没有绝对限制男女往来的规矩,尤其当其中一方还是绝对的统治阶层上位者,那所有的规矩都可以任由她修改。

    就算是李隆基在这里,也不会因为爱妃让几个男人进了寝殿而多嘴,说不定还会拉着几人谈论音乐,逮着陈舟研究道法。

    谁让他们一个是方外道士,一个是梨园教习,还有一个只是乐师又是毛头小子,如果是朝廷重臣或者掌握兵权的禁军统领,那才会让李隆基如临大敌,怀疑武惠妃是不是意图谋反,拥立新帝登基了。

    没有人觉得这样的会面有什么不对,甚至武惠妃都把宫人和侍者撤走了。

    寝殿毕竟更加私密,周围服侍的人都是心腹,比之前会客表演的地方更安全。

    “请问惠妃,您那剂药用了没有?药引子是否有用?”陈舟没有直接告诉惠妃巫术之事,那实在太像天津桥下跟路人说“你有血光之灾”的算命先生。

    武惠妃收回看着陈舟的目光,从手边的小柜子里取出瓷瓶,又指向了案上那琉璃瓶,色泽橙黄,晶莹剔透,图案精美,里面有小半瓶清澈的液体。

    确实豪横,披香酒就算价值再高,也不如这难得一见的琉璃瓶。

    “我确实感觉身子爽利一些,只是不知道是你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因为心事有了人分享和开解。”这话说完,武仙真便看向杨玉环。

    后者一愣,她可不觉得自己上次的话能有疗效,她只是为了复仇才这么选择,此路不通再想别的,可武惠妃却有更多必须如此的理由。

    而且一旦开始,就没有机会停下。

    “奴不敢居功,您自然是有大唐和陛下护佑,就是刚开始有不顺心,最后也都能化解。”玉环朗声道,即使是恭维的话,也让武惠妃听得舒坦,国家和爱侣,比不知道在哪里的神明要更有用,更能治好武惠妃的心病。

    “其实惠妃您这不完全是心病,多半还有外界人为干扰,”陈舟见惠妃看向自己,又不紧不慢道,“是来自西域的一种术,借助风水学,改变了仙居殿的气运。”

    比起之前在外殿和花园的微妙感受,一进寝殿,那种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气息”让陈舟不得不更加戒备,也肯定了先前的判断并不是臆想。

    真的有人在大明宫女主人的住处动了手脚。

    “难道是有人行厌胜之术?”武惠妃皱眉,这种罪名很严重,历朝历代都严加防范,每次都会死伤无数。

    陈舟摇头解释:“非也,术并非纯粹邪恶,主要还是看使用者的意图和如何操作,也有一些是用于治病救人,这是行善。只是西域外邦使用的才被称为‘术’,与中原地区不同而已。”

    陈舟修道,学扶乩相面,也是为了从各个方面救助别人,对玉环也是如此,他虽然无法堪破她的命数,却觉得对方需要自己的帮助,也顺应命运的安排,参与了进来。

    而玉环上一世并没有遇到卢栀,那就更不可能接触到陈舟与又一坊了,归根结底,还是卢栀帮上了她。

    这是他们之间的缘份,让命运的走向彻底转变。

    武惠妃并不了解这么多,但她对陈舟的印象很好,愿意去相信这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既然是西域的东西,想必排查起来要更复杂,你需要我做什么。”武惠妃到底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像玉环那样被这些吓到。

    眼看着陈舟为惠妃准备各色用具,卢栀和逍遥客也不闲着,负责帮忙或者问惠妃近半年来的情况,就算不怎么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也习惯了被陈舟调派。

    反而是玉环,她一直在观察惠妃,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到一点上一世的影子。可是不论她怎么看,都不觉得面前这个胸有城府、临危不乱的女人真的会因为未来太子三人的死被吓得魂不附体、惊惧而亡。

    或许在面对李隆基时的武惠妃和现在不一样,这也都能理解。

    可是,玉环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她甚至开始怀疑上一世到底还有什么是可信的,怎么到处都和她想的不一样呢?

    “你在担心什么呢?”有人问她。

    沉浸在自己古怪思绪里的玉环下意识回答,她甚至都没有看是谁:“惠妃不怕吗,毕竟那是完全不了解的巫术。”

    “呵呵。”玉环被这轻笑声给惊醒,她抬头看去,就见惠妃用一种可以说是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

    武仙真冲玉环招手:“来,坐到我这儿。”

    等到她上前,武仙真直接把她揽进怀里,摸摸她如云的发,还从自己的发髻里取出一支玉簪花式样的发钗,簪在玉环头顶,那样亲密,像是无话不谈的母女。

    这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待遇,不管从前还是如今,她都缺少真正意义上的女性长辈,就算叔父杨玄璬对她极好,可从小就失去阿娘的玉环,在三婶面前也没法这样亲近。

    从前,作为婆婆的武惠妃也绝不会这样对她。

    “我刚才说的是不是太冒犯了?”她害怕破坏这样的氛围,可不得不再小心一点。

    武仙真侧过头看玉环,后者被这样近距离的打量弄得有些慌乱,而看人的却是那样平静稳重,这种感觉很奇妙,对她们两人都是。

    其实大部分人都会被武惠妃娇艳的面庞和春水般的眼神迷惑,毕竟人是视觉动物,他们第一反应都是惊叹世间还有如此佳人,从而忽略了皮囊之下。

    就像玉环哪怕觉得惠妃和自己印象中不同了,也还是会在这方寸之间方寸大乱。

    “您可真好看。”玉环又一次脱口而出。

    玉环看着这位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女人,对方现在的年纪和她死的时候一般大,可就是能感觉到极大的不同。重活一世,她的心智也没有这位武家人成熟,明明她们的骨子里都流着相似的血。

    “小丫头,就知道哄人开心,”武仙真也许从她眼中看出了什么,很快接过了话,“我为什么要害怕,那人要害我,一定是我让他恐惧了,或者我这里有他觊觎的东西,总之,他是绝对不如我的,否则何必多此一举。”

    除了沉着冷静,还有绝对的自信。

    玉环更佩服武仙真了,她可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她们两个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人。

    不等玉环再要说话,武惠妃就转头看向忙碌着的陈舟,询问:“如何了?”

    “回禀惠妃,一切妥当,可以开始。”陈舟微笑着说。

    随着惠妃的点头示意,陈舟令人将准备好的祭坛抬上来,焚香三柱向三清祷告,又点上了一圈颜色各异的蜡烛,蜡烛底部固定在金莲碗底部,任由那焚烧的蜡油从碗底向四周缓缓滴落。

    那三柱香的烟雾直直向上,触碰到祭台顶上垂下的丝绦后,又像绽开的莲瓣向四面散开。陈舟口中不停地念着咒,拂尘一甩从台上琉璃碗中蘸了水,再随手一挥,所有水珠都向贴在地上的符纸袭去,没有一滴落在外面。

    立马有逍遥客和惠妃取来她最常佩戴的手串,用地上那些沾水的符纸包裹住,放到祭台的蜡烛阵中。

    直到此刻,陈舟才了下来,仔细观察蜡烛的燃烧情况,其中两根流下的蜡油最多,其余基本没有。

    他略皱眉,看向一旁惠妃的贴身宫婢,那人立马将早就预备下的小米装在瓷碗中,搁在惠妃的塌下足够深的地方,并确保站在十步以外无法直接看到塌下的瓷碗。

    “请惠妃说一个此刻你脑海中出现的字。”陈舟突然开口道。

    惠妃先是一愣,她环顾一圈,发现其余人也都很诧异,才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便说:“玄。”

    话音刚落,陈舟手指间夹着的符纸便燃烧起来,火焰却是青绿色,而且根本没有碰到他的手指,符纸燃尽也没有灰烬,无比诡异。

    做完这些,陈舟收起拂尘,垂手而立,又恢复了先前冷峻的模样,并将手串取出交还给了惠妃。

    “这样……就可以了吗?”武仙真迟疑道。

    “好厉害啊,刚才突然就开始冒火了,太神奇了!”卢栀忍不住小声说,不过由于殿内太安静,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玉环也忍不住附和着,她上辈子自己都在道观里待过,不是没见过做法事,但和陈舟这种不太一样,不免好奇。

    “嗯,和我预料的没什么差别,果然是有人给仙居殿施了西域巫术,损害了惠妃的身体以及气运,所以那中间两根蜡烛才会有蜡油低落在碗边。殿内其他人或多或少也会在身体上有些影响,但没什么大碍,回头每人喝些进补的汤药即可。”陈舟取过纸笔写下几味药材,全是最基础的。

    陈舟微笑着环顾殿内,胸有成竹,而皇城另一端的秘书省下太史局内,有人猛地吐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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