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环看着康苏儿的酒杯,空空如也,登时皱眉,生怕她是被酒水影响了神智。

    “这里到底不安全,议论储君也是大不敬。”太子在玉环眼中连根葱都不是,可好歹要做做样子,尤其是在突厥人面前,不能灭本国的威风。

    实在是玉环的眼神太过明显,即使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在康苏儿这种精通巫术的人面前,也都无所遁形。

    “我没有喝,只是在观察,不过是障眼法。”说着,康苏儿将手盖在酒杯上,再次移开后,杯中又盛满了琥珀色的液体。

    “……”玉环有些无语,觉得对方一定是太闲了。

    “你不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反而关心我,怕我惹祸上身,天哪,为什么你不是男子,那我可就能和陛下请求赐婚了。”

    “你太浮夸了。”玉环掉头就走,她实在受不了这家伙,每次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人无法招架。

    没走两步,她的腰就被人勾住,不用想也知道是哪个,她刚扣住康苏儿手腕上的穴道,准备把人甩开,就看到前面走来一个很眼熟的“金刚”。

    熟悉的不仅仅是那张面具——这个人刚才在宴会上就一直盯着她看,更眼熟的是他那双锐利的眼眸。

    很像太子李瑛,但她不敢确认。

    直到康苏儿整个人都贴过来,在她耳边笑,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玉环才收回看向金刚的视线。

    按常理来说,眼睛是最容易辨认的,尤其是熟悉的人之间,一个眼神就能知道是谁,甚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玉环能看出是李瑛也不奇怪。

    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其他人除非结伴而来,都认不出故交,怎么她就可以,加上康苏儿刚才的话,显然也是没有被影响。

    蜃楼太古怪了,能迷惑人的心神不说,偏偏对她们两个例外。

    她本来以为这是一场阴谋,但显然这里的主人根本没有遮掩,应该称为阳谋才是。

    “你早就知道太子要来,还是你根本就认识蜃楼的主人,知道血乐宴的全部事情?”玉环的语气有点冷,她不喜欢被人耍弄,更讨厌欺骗,康苏儿一踩一个准,真是太可恶了!

    偏偏这人踩雷还完全没有自觉,明明之前一副洞察人心的样子,现在却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和心情,这样的认知让玉环更加烦躁,捏住康苏儿的手腕向下一折,就要把人整个直接甩开。

    就在她要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那位疑似太子的金刚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欢迎二位娘子到来,我敬你们。”金刚举起杯子,明明说话那么温和,眼神却灼人得很,直直落在玉环的脸上。

    这种注视太过冒犯,绝对是李瑛才能干得出来的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怎么不喝呢?”

    “你对通鬼神感兴趣?”

    二人同时说话,被顺带慰问的康苏儿在一边驻足抱胸,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神情玩味。

    玉环不确定太子是不是看出自己,所以来搭讪,还是他对每一个新来的娘子都会如此。可反正有面具掩饰,她便直直回望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说话,也不喝酒,好像要比谁的眼睛瞪得更大。玉环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就差要直接表现在脸上。

    而这次,太子终于有所表示:“你和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个人很像,明明眼神完全不一样,可是背影实在是太像了。”

    她下意识回道:“那你要失望了,我想阁下的年纪要比我大多了。”

    “你当然不可能是她。”

    绝对是李瑛没错,玉环已经完全确认。以她对声音的敏感,和李瑛那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语气,恐怕整个大唐都找不到第二个。

    该说不愧是李三郎的儿子,不愧是李三郎挑选的继承人。

    哪一个都和她这么不对付,让人气愤。

    “请吧,我就不送了。”玉环也不是好脾气,她从前能对李隆基耍横,现在也不会把李瑛当回事。

    李瑛就要发难,可突然打了个冷颤,玉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是整个大厅里都感觉阴森森的,不像之前那么热闹嘈杂。

    玉环下意识看向大厅中央的大缸,里面的液体所剩无几,环顾四周,似乎除了她们两个和音娘,其余所有人的酒杯都空了,面上有不自然的红晕,甚至脚步都开始虚浮。

    这饮品的后劲显然比寻常酒水还要大,估计能赶超披香酒了。

    “承认吧,你就是追着太子来的,把我拖过来作什么?你自己来不行吗?”在知道太子其实并没有认出自己后,玉环就不再纠结刚才的事,但她不会轻易放过康苏儿。

    她突然失踪,还不知道卢栀会怎么着急上火,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逍遥客,陈舟又能压到几时。

    康苏儿耸肩,在玉环身边盘腿坐下,随手把杯中的饮品倒在菜肴上,无视了音娘略带不满的眼神。

    “现在你不怕人多口杂了?”

    玉环没有接话,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康苏儿,等待下文。

    “算了,不逗你了,我确实是早就收到情报,知道太子经常偷偷来鬼市,一开始我不知道和血乐宴有关,但是那次在宫里,你说想看突厥的招魂,李瑛的眼神很奇怪,但是当时你们都只注意了陛下的失态。”康苏儿缓缓道来。

    听起来没有一点毛病,可是玉环已经不敢完全相信对方,生怕哪里就有坑要让自己跳。

    “还有呢,之前有人对仙居殿动了手脚,是不是你派去的,突厥虽然有很多能人,但巫术也不是人人都会吧?”她轻轻将一块刻有姓名籍贯的铜牌放在桌上。

    这是梅涉啜的铭牌,上面沾染了血迹,有些地方已经发黑,看不清具体的职位。

    趁着康苏儿还没开口,玉环又抢先说:“他全族现在可一个人都不剩了,再说假话就没意思了。”

    玉环抬眼看着康苏儿,可后者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但玉环知道这是默认了,否则康苏儿大可以问她这个人是谁。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玉环在心底叹息,面具下的嘴角紧绷。

    “那要合作吗?”

    玉环因为康苏儿的“没底线、没原则、没脸皮”的三没主义有些无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康苏儿竟然还有这一招等着自己,甚至前面所有都是为了这句话做铺垫。

    从康苏儿第一次找上门来,甚至更久之前。

    突厥特使进京毫无预兆,他们只有两个人,很容易就能躲过金吾卫的眼睛,要说没有一点阴谋,玉环根本不信。

    她可不是从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寿王妃,也不是那个充当花瓶和替罪羊的杨贵妃了。

    现在的她,面对阴谋变阳谋,敌人变友人,不说得心应手,却也很能端得住。

    “合作?”她轻笑出声,没有拒绝,只是态度暧昧。右手手指悬在酒杯口,又向里蜷缩收起,略过烧鸭烤鹅,跳过江鲜河鲜,翘着兰花指,用食指勾起酒壶,左手随意翻过一个未曾使用的酒杯,斟满了酒,侧身向前送去。

    她眼看着康苏儿微微眯起眼睛,下意识瞥了一眼酒杯中酒的颜色,不由得笑意更浓,便俯身继续向前,借着身高优势对康苏儿形成了一定的压迫。

    谁料,康苏儿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将手直接拉近,轻轻抬起面具一角,顺势就着她的手喝完了一整杯。

    “这是结盟的意思?”康苏儿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这才放下面具,可拉着玉环的手却没有松开。

    玉环被看得心里发毛,而她抛出去的问题又被丢了回来,这让她有火没处撒,只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明明之前还想看对方出糗,真是失算了。

    再继续打机锋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摊牌来得痛快,她还是没办法适应那种算计来算计去的交流方式,不免怀念起卢栀,就是逍遥客都比这好多了,至少他们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类型。

    和康苏儿交流,实在累得慌。

    玉环想要抽回手,结果对方还不放,似乎非要把话说明白不可,又一次感觉受制于人,可这和面对李隆基时的无法反抗还不完全一样。

    一样的是无法选择,不一样的是她们之间还是可以平等相交的地位。

    至少不用再跪着笑脸相迎了。

    玉环低头看着她们交握的手,感觉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眼前的世界灰白一片,唯独康苏儿的样子异常鲜明,从前不曾注意的一颦一笑,被放大了无数倍,一点点刺破她的心理防线。

    “要怎么合作?你想要什么?”她说出每一个字都十分艰难,声音有些沙哑。

    还好她们是在血乐宴,众人都饮了特殊的狒狒血酒,没有人顾得上她们。酒气冲天,糜烂的味道充斥在鼻腔内,就像某种催化剂,快速助燃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如果没有这种诡异氛围的推动,只怕她们还要再互相提防算计好久,那可就来不及解决太子了。

    “我要陛下废了太子,你别问为什么,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或许还牵扯到我的部族,反正你们也讨厌他不是吗?索性联手,把他彻底解决掉,还有太子的党羽。”康苏儿说完才慢慢松开她的手。

    “这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之后你还想怎么样呢?危及大唐的事情我不会同意。”玉环揉着手腕,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安禄山。

    明天就是安禄山入京面圣的日子。

    这个时候康苏儿却提出要和她联手对付太子一党?

    她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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