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旋转楼梯侧方的门缝里透出余光,是林老爷子的书房。

    林老爷子不喜门外走来走去的脚步和身影打扰,平时二楼里除了早上一小时的清洁和打扫,鲜少有人走动。

    不过温然特殊,既不算林家人也不是林家的仆人,这些规矩约束不到她。

    管家见到她来回也不敢多递眼神。

    老爷子怪起来也是小少爷不懂事,责任不在他。

    也没必要故意得罪小少爷。

    管家看那楼梯上驻足的身影久久不动,低了头转身往厨房里去。

    温然听到了,他们之间的争吵。

    吵得激烈。

    楼梯下的死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这个位置是个不算隐蔽,她也不打算藏着。

    林辰早给她说过找她来缘由,听墙角也只为了确认他有几分诚实。

    比起门内吵的,她对楼梯下的八卦更感兴趣。

    毕竟主角是她心怀芥蒂又不得不信任的林辰。

    林辰隐忍多年的原因……

    温然听了个七七八八。

    失神间,没注意林辰出门。

    直到手里捧的牛奶被人抽走,才仰头对上他。

    惊吓和恐慌瞬间暴走,说不出话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回去睡觉。”

    温然唇舌干燥,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解释。

    看着林辰就这么喝光了她热好的牛奶,半晌才委屈吐出两个字来,“我的。”

    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牛奶,这几天睡不好,想着喝点牛奶安神。

    林辰轻轻笑了下,“凉了,等会给你拿杯热的。”

    温然心虚,不敢多说什么。

    林辰给她热牛奶的时间里,她也在纠结着怎么跟他解释。

    听墙角不是什么光明的事,就怕她听到点什么不该听的,被他打击报复。

    在这之前是得探探他口风,免得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辰敲门,把热牛奶递给她。

    温然一会看看牛奶一会看看他,“你没……”给我下毒吧。

    林辰明白她这番隐晦的顾虑,“没毒。”缓慢凑到她耳边郑重其事地告诉她,“更何况,听到又怎样。”

    “就你这么傻的,不可能威胁得到我。”

    她脸红了半圈,心都要跳出身体。

    明明是副吓人的阴鸷样,却让她参出半分宠溺和三分放纵来。

    难道她心底也是个变态?

    脸要埋进杯子,小口小口快速喝完,杯子塞回给他。

    转身上床,再没敢让他看到她红透的脸,“出去把门带上。”

    林辰揉了揉眉心,应付完林老爷子的后劲上来,疲惫不堪。

    往楼下招了招手,让人把杯子取走,便回了自己房间。

    林老爷子唤来林爹,心情暴怒,摔了茶盏过去“你养的好儿子。”

    他以为消息是蓝家传出去的,找了蓝家对峙才知道,人根本没敢往外说。

    林爹拂掉袖子上的茶渍,“他一直都是您在养。”

    林老爷子呼吸不稳起来。

    “我没给你足够的荣耀吗?”

    “您怎么不问问我,你给的荣耀是我想要的吗?”

    “一个个都反了天不成。”

    不见得他就做不到如今的成就,是某人把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用着那么点当初没有他如何如何,他如今就不可能这样。

    是谁给了他在别人命运转折点上肆意妄为的权利。

    林爹笑得极淡,“我当年要是有这魄力,也不至于被你困一辈子。”

    “同一个诡计,第二次不见得奏效。”

    三十年前那场交接上,他算计的,他一直记得。

    也就是年轻,没主见,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跟白家合谋联姻的事情,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把他当筹码拿去交易。

    他威胁他,不娶白家女儿林家的公司就没法交给他。

    总得拿出点实力和魄力来,才能坐稳林家家主的位子。

    同样的事情在三十年后又发生了,他恨。

    恨得咬牙切齿。

    甚至很多年之后,他才惊醒。

    当自己的命运被操控的时候,本身就是一种玩弄。

    反抗,他做到了。

    即使迟到了三十年。

    好似一直沉重的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了。

    “您不是总说我太过沉闷吗?我的改变您还满意吗?”

    林老爷子咳得狠,咳得直不起腰来,颤抖的手用尽力气才抬起来。

    林爹冷静地拨通家庭医生的电话,简单描述了症状。

    眼神惊惧不已,“我做的决定明明都是正确的,如今林家才有如此成就,你不该恨我。”

    “如果你换个方式,我不会对你抱有这么大的恨意。”

    “但你没有,你用了一种我最难以接受的方式。”

    “倒是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为什么这么多的方式,你非得用这种?”

    那近乎变态的掌控欲,从来都不会尊重人。

    “理解是相互的,你要我理解你,你怎么不理解我呢,爸爸。”

    温然站在一处破旧的房门前,眯着眼往里看。

    林辰问她看什么,吓了她一跳。

    她老老实实告诉他,“就像探险知道吧,每一个关起来的房子都让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窥探欲。”

    “老旧的东西通常都有故事。”

    不过这里不是她家,好奇归好奇,也不好随便进去。

    是昨天在偷听到的关于林辰的事情,她倒是挺好奇是个什么样的房间能把一个原本开朗活泼的人变得不苟言笑。

    本来她是想偷偷观察的,奈何她确实没有什么聪明才智瞒得过林辰。

    好在他对她还挺宽容,并不在意她这点小动作。

    林辰让女仆把钥匙拿来,“不见得是什么好故事。”

    “为什么?”她追问。

    “小黑屋有什么好看的。”他不屑。

    里面看起来是堆杂物的,但是又有一张发了霉的床铺还有布满灰尘的桌子。

    “这里面该不会住了个怪物吧?”

    温然忍不住挑开床铺的帘子往床底瞧,长舒一口气,还好只是灰尘,没有绿油油眼睛也没有别的怪东西。

    林辰叙述得平静,“你说的怪物大概是我。”

    过往最为恐惧的东西,此时也只能轻而易举地揭过。

    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什么黑暗和怨恨都能碾成心底最深的东西,忘不掉,也没法再将那种恐怖再现。

    温然皱起眉头,“你喜欢小黑屋?”

    林辰反问她,“你要是不听话被当成异类关起来,该怎么办?”

    他看着她的眼。

    没听到她同情自己的遭遇,也没有露出奇怪的神色。

    “我觉得我是人,可如果别人当我是怪物,大概是我认知有问题。”

    温然勾着唇,“既然都说是怪物了,为什么不彻底当个怪物呢。”

    林辰眼神闪烁了一下,偏头思索。

    温然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自言自语起来,“尝试自证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不要尝试在一堆疯子里面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身处疯子堆里就该证明自己跟他们一样是个疯子,而且更疯。”

    “不是吗?”

    回过头来,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你也挺惨的。”

    又是三年的女友劈腿被家人按着要订婚又是童年小黑屋的。

    虽然没定成,也够恶心人的。

    “你同情我?”她确实知道他许多不堪。

    “同情你?”温然摇摇头,“我没那么闲。自己都顾不来,同情你干嘛。”

    林辰敲了敲不满灰尘的桌子。

    从小到大,他也没什么选择权,读书、留学目的都是为了继承家业。

    从小被灌输的就是一切为了林家。

    为了林家?那他呢?他算什么?

    后来有了那么点对抗的资本,便不想再如他们的愿。

    “你想不想接自己不清楚吗?”她倒是挺清楚所谓家族里的情况,男孩子仿佛天生就得负重前行。

    她没法评判别人家的事情,只不过就她经历的,女孩子不见得就过得容易。

    不过是既不想放弃轻而易举得到的家财,又不想担那份责任。

    弃了不该要的,也别担着不该担的,全卸了一身轻。

    非要自寻烦恼,肯定就是贪得无厌造成的。

    他不想背负别人赋予他的责任,这话很难说得出口,容易被锉脊梁骨。

    也想逃避。

    “量力而行呗,你在影坛风生水起,不一定在管理上也同样擅长啊。”

    “你不累的吗?”她听着就觉得很累。

    负重前行,血脉上的亲人不见得会关心一句。

    倒是一个相交甚浅的人会过问他一句累不累。

    轻而易举戳到他痛处。

    垂眸,弯唇,“谢谢。”发自真心的。

    那把枷锁禁锢住了他好长时间。

    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换他怔住,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自己把自己束缚住了还是林家把他束缚住了。

    “你好像很喜欢跟我说谢谢。”不怪温然惊讶于他会说谢谢,她从没想过这人原来也能把礼貌挂嘴边。

    气完她最多也就吸取教训,重新整理语序或者带点低眉顺眼般的诚恳,顶多敷衍她一句抱歉。

    对不起是不会说的,她自然不会觉得他能道谢。

    倒不是她想恶意揣测他是不是贪得无厌,他表现出来的矛盾与难安足以让她觉得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

    昨天他跟林老爷子吵的,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凶起来很凶,但以他们这浅薄的关系也不至于会闹到这种程度。

    她想,她该站他一边的,毕竟他也抚平了不少她的无措和紧张。

    “实在不行,找托管嘛,这辈子饿不死你。”

    这是她妈妈告诉她的,原话送给他。

    什么世纪了,一份家业搞得跟封建王朝似的还要子子孙孙无穷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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