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再一次留在了越冬身边,冷衣对她这个决定连白眼都懒得翻给她看,沉默地接受了多一个人和她一起蹲房梁这件事。

    越冬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睡去。

    本以为她要睡到日上三竿,谁知与前几日差不多的时候她就起了,许乙得到消息来问她是不是还去梁稚月的店里。

    越冬道:“不去。”

    许乙走完流程,就要去准备车马,越冬回答去或者不去都一样,反正她肯定要去。

    越冬却叫住了他:“你且等一等,我有问题要问你。”

    许乙茫然地停住,等着越冬的问题。

    “郑越夏,在哪里?”

    许乙脊背一僵,一股冷意顺着脊椎往上窜,他下意识地就跪了下去。

    这个问题不能用‘不知道’三个字搪塞,越冬能开口问他,就是说她知道他清楚这件事。

    但是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越冬能乖乖在安庆侯府做大小姐的根本原因,如果郑越夏一家不再是安庆侯府钳制越冬的筹码,他所谓的向大小姐尽忠也就变成了一句空话。

    因为到那个时候,他就不再有大小姐了。

    “所以你以后不必再向我表忠心了。”越冬也不意外许乙不敢回答,她的话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无情地撕开了真相:“你根本做不到。”

    许乙落在身侧的手轻微地颤抖着,每当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和越冬和平相处的方式时,越冬都会给他一次暴击。

    打得他压根无法反抗的那种。

    “大小姐。”许乙道,“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论是老夫人、许侯夫妇还是许逢予兄妹,都在很认真地将她当做家人看待,在最大限度里给她想要的自由。

    满上京里看看,谁家小姐能像她这样爱在哪里闲逛就去哪里闲逛,尤其是在许迟两家这样的情况下,两家的小姐公子们都会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出行,因为府里的守卫肯定要比出门在外更加安全。

    可是越冬就是每天都出门,即便在经历了那场埋伏之后,也没有阻止住她的脚步。

    越冬反问他:“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以致于你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答应许逢予做这个大小姐,每日都在宵禁前归来许侯府,尽力不去惹事,不和府里的人起冲突,她已经做到了最大的让步,但是他们依旧不满足,不断地想要向她索取更多的屈服。

    他们在各自的立场上毫不退让。

    越冬理解许乙的想法,但不认同更不肯屈服,许乙不理解越冬的想法,更加不能认同。

    越冬带着冷衣离开,许乙猛然站起来跟上,保护越冬是他的职责,别说越冬只是说了他两句,就是打了他一顿,他该干嘛还是得干。

    冷衣带着越冬直奔城外,许乙带着侍卫跟着,越走越心惊,他觉得不对,这个方向太奇怪了。

    就像是……世子软禁郑家人的地方。

    她竟然知道?

    许乙一面跟着,一面立刻叫人去回禀许逢予,这事已经涉及到了根本问题,不容他向着越冬。

    他算是想明白了,他压根就没法真的站在越冬的位置完全为越冬考虑。

    因为不论是许月观还是府里其他的任何人,都是发自内心的认可安庆侯府,会为安庆侯府考虑。

    可是越冬不会,她最初的目的就是和安庆侯府割席,她从未认可过侯府,自然也不会站在侯府的位置上为侯府考虑,只要一有机会,她就要破门而出。

    他根本就不能将她当做普通的大小姐来看。

    越冬走进这个村子里,村子不大,但可以看得出来这个村子里的人过得还算不错,比以前的郑家村要好上很多。

    路旁的小孩好奇地看着她,他们不用去地里干活,可以满村子乱晃玩耍。

    有几个在地里劳作的人发现了她,看向她的目光都很警惕,尤其在看到许乙带着的队伍和马车之后,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们认识安庆侯府的标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也犹豫着是该领路还是阻拦。

    郑越夏提着一篮子洗好的蔬菜,小弟端着洗好的衣服,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人专门盯着他们,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

    郑越夏先看见越冬,定定地愣在原地,和郑大雪初见越冬时一样,并不敢上前相认。

    那位世子爷用越冬的性命威胁他们,他们只能听话。

    越冬和冷衣单独出现不会太突兀,但是许乙带着的队伍出现在这样一个村子里就很突兀,没一会儿人就都围了过来。

    被安排看守郑越夏一家的人隐藏在人群里,拿不准该和谁说话。

    越冬走向郑越夏,她比从前高了些,也稍微长了一点肉,但是看起来仍旧很瘦。

    “姐姐。”郑越夏丢下菜篮冲向越冬。

    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她。

    从他们一家抵达上京之后,陆陆续续换过好几处地方,她在这其中深刻地感受到了来自上京侯府的俯视与压迫。

    越冬被郑越夏抱了个满怀,心里却在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连郑越夏的个头都隐隐有要超越她的可能。

    她真的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再长一长,她快十六岁了,已经过了能长高最好的时候。

    郑越夏又哭又笑,鼻涕眼泪擦了越冬一身,小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越冬怀里已经没了他的位置,他长臂一伸把两个姐姐都抱住。

    越冬任由他们发泄了会儿情绪,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问道:“娘和爹呢?”

    “在屋子里呢。”郑越夏和小弟拾起落在地上的东西,领着越冬往村子里走。

    他们住在靠近里面的位置,被这个村子包围在中间。

    这个村子也姓郑,他们作为村长的远房亲戚搬来,恰好有个位置很好的宅院,不算大,刚好够住而已。

    许乙皱着一张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安排侍卫们布防,免得这位大小姐突然带着人跑了。

    就凭越冬前几次的动作,现在他的主要任务已经从保护她变成了找到她和防着她逃跑。

    何小芝埋头在灶台上,郑老三正在劈竹子编竹篮,两人都只以为是郑越夏姐弟归来,头也没抬起来。

    何小芝扬声喊他们:“准备吃饭。”

    郑越夏姐弟都没应声,她才看了过来,埋怨道:“做什么呢?叫你们吃饭,还不出声,等着我喂你俩不成?”

    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越冬,呆愣在原地没敢动弹,还没出声就先哭了起来。

    从越冬离开潭州,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这时间太久,久到她都快觉得她似乎没有过这么个孩子,她的孩子早就死在了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里。

    她的孩子没能熬过冬天,后来的这些事情都只是她的幻想。

    她并没有一个叫做越冬,也越过冬天的孩子。

    “娘。”越冬喊她。

    “越冬……是我的孩子。”何小芝丢下锅铲,一边擦手一边朝她走来,往日里走熟了的路上变得崎岖坎坷,不断绊住她的手脚,阻拦她走向她的女儿。

    越冬走上前去迎她,何小芝抱住越冬,更是哭个不停,“总算是见着你了。”

    这时候他们都忘记了来自那位世子的威胁,没有见到越冬的时候都可以忍,只是一旦见到了,思念就再也无法隐藏。

    “高了,也瘦了。”何小芝爱怜地抚摸着越冬的头发,眼里的泪是一刻也不曾停歇。

    越冬笑了一下,终于有人不再打击她的身高。

    “嗯。”越冬道,“擦了眼泪,不哭了。”

    何小芝胡乱抹了眼泪,招呼郑越夏姐弟:“去端饭。”又急急道:“先等等,等我切块腊肉,再炒个菜。”

    越冬也不阻止她,任由她到厨房里去忙活,郑老三朝越冬笑笑,跟进厨房里去帮忙。

    越冬这才有空看一眼这座宅子,不新也不旧,住他们一家人刚好,小院子里种了株忍冬,才发出了许多嫩绿的新枝,很有生命的气息。

    正堂里放着织布机,周围还放着些绣了一半的绣品,是梁氏绣坊要的样式,梁稚月的生意已经散落进上京周边的地方,这样的小村子里也有人靠她吃一口饭。

    郑越夏走过来,悄声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前不久他们才又换了住处。

    因为梁小花又遇到了她,和她说了一些关于越冬的事情,紧接着那位世子就安排他们来到了这个郑村。

    “用了点时间找的。”越冬说,根据梁小花和郑大雪姐妹遇到过他们的地方,找一找类似的位置,再叫冷衣悄悄去摸个底,自然就找到了。

    若是早知道梁稚月的生意铺得这么开,也许会更早。

    郑越夏有些担心:“那位世子说,我们如果敢出现在你面前,你就没命了。”

    越冬笑道:“他也这么和我说。”

    郑越夏有些着急,但是越冬在这里她却又没那么着急。

    越冬问她:“你喜欢这里吗?”

    郑越夏当即就摇头:“不喜欢。”

    “之前住过的地方呢?”

    郑越夏想了一下,道:“我们还是不能去到你身边吗?”

    越冬道:“不可以。”

    “那你到我们身边来呢?”郑越夏道。

    越冬又笑了:“大约也不行。”

    “我们大概还是只能保持着之前的状态。”越冬说,只不过会稍微再宽松一点,不会再因为被梁小花找到而更换位置。

    郑越夏犹豫着点头,何小芝加好了菜,高声叫她们姐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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