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舟第二日一早得到御医说皇帝已无大碍,且放诸宗室公子出宫的时候,已心生疑问,再得知杨笏直奔上京郊外要去给那个死了很久还没下葬的爷爷磕头时,越发疑心。

    任何事情一旦和越冬有了联系,他总要多想三分。

    越冬这几日过得十分低调,一家人谁也不出门,连最坐不住的梁小花也不翻墙头了。

    梁稚月和高若游来接越冬,她们都和高千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越冬一个人去才奇怪,她们仨一起去,才更显真实。

    张庭舟亲自跟着越冬。

    越冬不以为意,还打趣他:“张侯爷这么闲?”

    张庭舟冷笑道:“我什么时候得闲过。”

    他还记着仇呢,越冬腹诽了一句真小气,就登上马车去。

    梁稚月也不敢出声问,生怕被张庭舟听到再起疑,只能用眼神问越冬,越冬对张庭舟亲自跟着不算太意外,他不会放过那个被他触摸到一星半点的秘密。

    皇帝甚至不能明示暗示他不要继续深入,这只会加深张庭舟的怀疑,况且他自己现在也处在一定程度的自我怀疑中,也有两分放纵的意思在里面。

    反正张照临是皇子这件事终有一日要拿到台面上来说,被张庭舟查出来也就查出来了,可若是张庭舟查出些其他的东西来,也……可能也不算是坏事。

    越冬要先去现在存放高千枝灵位的地方取,而后再送去已经完全修缮好的寺院里。

    谁知她赶到的时候,那个原本应该有灵位的地方空空如也,越冬绕着这座寺庙转了一圈都没找到。

    高若游就炸了,梁稚月去找寺里的和尚吵架,叫嚷得来往香客都朝这里围过来,一听是灵位丢了,都紧张起来,生怕自家的存放的也丢了。

    不少人嚷嚷着还是该换个地方才好,和尚们安抚了这个又安抚那个,按下了这头,那头又翘起来,场面顿时乱极了。

    越冬盯着那个空位置看了半晌,在那个和尚说出杨笏这个名字之后,扭头就往外冲去,高若游和梁稚月都没能反应过来,麒麟跟着她出门,脸上挂了张面具,很吸引人的目光。

    张庭舟看越冬怒气冲冲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后头高若游也没抱着要拿的灵位,很快耳边就得到了回禀。

    杨笏提前一步把高千枝的灵位给带走了。

    这小姑娘要去兴师问罪呢。

    偏又不会骑马,只能做马车,一路上催了八百回,到了地方之后马车还没停稳就往下跳,若非麒麟防着她乱来,有先见之明的提前一步下马等着,她就要先摔个跟头。

    越冬的怒气没有在这一路上消弭,反而愈演愈烈,尤其在看到杨笏的那个瞬间达到了顶峰。

    杨笏正净手上香,见了越冬还笑得和善,他已经不计较越冬在皇宫里打他的事情了。

    越冬先冲到了杨笏跟前,瞪了他几眼,天人交战的站了片刻,就回头去磕头,狠狠磕了几个之后,抱了案几上香炉就往杨笏头上砸。

    杨笏哪里料得到她会这样做,被她打了个结实,清晰地听到香炉和自己脑壳碰撞的清脆声,香灰撒了他一头一脸,迷得他睁不开眼睛。

    因他在上香,殿里就只有他一人,越冬又冲得快,梁稚月几人都没能跟得上,杨笏的侍从也都在外头候着,越冬砸翻了杨笏,又压在他身上揍他。

    “谁准你碰我的东西?!”越冬怒吼。

    梁稚月和高若游在越冬磕完头才进来,全程目睹了越冬打人的过程,杨笏的侍从听到声音才急匆匆进来,大叫着上前,梁稚月二人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越冬吃亏,当即上前帮忙。

    麒麟抱臂看着,眼看越冬没有吃亏就没出手,张庭舟本不欲进来,听到动静才往寺院里走,正看见越冬骑着杨笏揍,拉不是不拉不是,就和麒麟一起在旁边干站着。

    张庭舟竟然没话找话和麒麟说:“你受伤挺重。”

    麒麟白他一眼,不想和他挨这么近,却又不肯主动挪开,毕竟是他先站在这里的。

    张庭舟没得到回应也没停下话头,而是问他:“那个叫冷衣的是什么来历?”

    麒麟这才正眼看张庭舟,张庭舟提醒道:“有人在找她。”

    后头半句他没说,来头还不小。

    麒麟一句‘多谢’在嘴里转半天转不出来,张庭舟肯说这句话,是绝对的善意。

    但他并不想承他的情,也不想越冬承他的情。

    和尚们把老主持请出来劝架,才把混战的几人分开,杨笏最是狼狈,一张脸都被香灰和呛出来的眼泪给糊了。

    杨笏的侍从指着越冬骂:“你敢殴打余王府的公子,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自然认识越冬,又道:“你还当自己是安庆侯府的大小姐不成?没了那层身份,余王府才不会忍你,你且等着,今日必要你知道厉害!”

    在皇宫里他们就打过一回了,皇帝和皇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不了了之,越冬连句骂都没挨上。

    那时候她是安庆侯府的大小姐,安庆侯府又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有再多的怨气也只能咽了,可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没有任何身份加持的女子,还敢对宗室公子动手,不扒她一层皮,余王府作为一方王府的脸往哪里搁。

    杨笏被抬下去看伤,他的侍从又气又急地叫嚣着,主持又说了几句话把围观的香客请走,最后才和打架打得气喘吁吁的越冬说话:“后头新建了留客的厢房,施主且去休息片刻。”

    越冬拍了拍手又把香炉捡起来擦拭,还抽空问主持:“您怎么也妥协了?”

    主持笑而不语,转身走了。

    梁稚月和高若游都担心越冬,杨笏那个侍从说的是实情,且不论杨笏和越冬暗地里有怎样的交情,可现在能摆到明面上的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没了安庆侯府大小姐的身份,越冬注定不能与从前一样肆无忌惮。

    越冬却没什么大的反应,让她们该干嘛干嘛,别瞎担心。两人对视一眼,只得先做眼前的事情。

    高若游给高千枝的灵位擦灰,又和梁稚月忙着烧纸钱。

    越冬把香炉放回了原本的位置上,小沙弥又垫着脚把它抱下来心疼地擦拭,还委屈巴巴地看着越冬,越冬只得往功德箱里塞钱。

    最后小沙弥抱着香炉走了,越冬才去给高千枝上香,看着杨笏点的香碍眼,要丢了却又忍了,到底是他一份心意,但是抢灵位走这件事决计不能忍。

    正好上回遗留的怨气一次性回报了。

    张庭舟和麒麟说完话就盯着越冬看,这是她第二次和杨笏打架。

    上回她还是安庆侯府的大小姐,身份比之一个前途未明的宗室公子更得看重,可现在她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却也敢扑上去打杨笏,她是做惯了大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吗?

    越冬出完了气才想起来张庭舟还在,觑了他一眼,有点子心虚,殴打杨笏这事她存在心里很久了,但是当着张庭舟的面做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的风险,万一他说她寻衅滋事把她给关了也不无可能。

    不过张庭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有梁稚月和高若游管事,越冬就只在一旁看着,她们忙着做法事,越冬就在寺院里随意走走。

    这座寺院的香火明显旺盛起来,来往香客不少,又因可以留宿用膳,不少人就在四处闲逛,眼见的就要和上京其他寺院一个样子了。

    越冬正慢悠悠地走着,杨笏的侍从就带着人冲了出来。

    “就是她!”领头那个指着越冬,“把她给我抓起来吊在树上,谁敢来拦就一起抓了,我今日非要这起子没眼色的东西知道余王府的厉害。”

    越冬很是镇定,她走到张庭舟身边,指着他问那个侍从:“你知道他是谁吗?”

    张庭舟虽没穿官服,但他那张脸,跟皇宫有点关系的人都不会不认识,那侍从有些畏惧,众人都不敢再上前,如果越冬作为一个平民还能和张庭舟交好的话,这个平民的份量就会重很多。

    张庭舟不客气地拆穿她:“我只是奉命看守你,并不负责保护你。”

    杨笏的侍从一听又来劲了:“上!”

    越冬这个时候完全不敢去看麒麟,生怕他因为她的眼神会错意,再冲上去动手。

    本来今日他要跟着出来她就不同意。

    哪知即便她不去看麒麟,麒麟也直接冲了出去,直接撂翻了那群侍从。

    越冬捂脸,她可以肯定麒麟的伤只要跟着她一天,就不会有好的时候。

    她走过去揪麒麟的耳朵,“你出门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是不是说了不动手?”

    麒麟弯着腰道:“我的意思是不主动动手,他的爪子都快抓到你身上了,难道叫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吊起来。”

    越冬道:“我躲到张庭舟背后,他们还能把我拖出去不成?”

    “他都说了不负责保护你。”麒麟道。

    越冬道:“可他也说了要看守我,就不会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你吊在树上,他在旁边看着,不也是没离开他的视线。”

    越冬忽然觉得麒麟说的也对,张庭舟好似的确可以这么做。

    杨笏的侍从们又爬起来,听完了他俩的对话又卷土重来,只要张庭舟不插手,一切好说。

    越冬忽然松开抓着麒麟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个侍从,“我建议你们先去看看你家公子。”

    那侍从道:“公子都被你打伤了,即便你是高娘子生前挚友,他也决计不会再容忍你。”

    越冬道:“我的意思是,你家公子大约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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