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陆晚禾及腰的长发被风吹起,漫天飞舞。

    “咳咳……”

    因太过注重这首词的后半阙,陆晚禾没有与季夏打招呼,便从三院里披了一件外衣赶了过来。

    可现在正是两季交替的时节,导致她体寒挨冻,险有些支撑不住。

    好在许清开了房门……

    “你……在沐浴?”

    陆晚禾刚跨进半步,便看到了房内的不同,导致她下意识的收回腿,想与许清保持一定的距离。

    “是呀,夫人来的时间不够好,不如你先回院子吧,等改日有空我们再商讨这首词曲的后半阙。”

    许清的这句话,算是抓住了陆晚禾的心理要害。

    她对这首词看得极重,要不然也不会撇下季夏,独自一人赶来许清的院子。

    要知道许清先前的凶名流传在外,再加上今早训哭了两个丫鬟,根本没什么人敢靠近这里。

    若季夏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把她拦在房内。

    “没关系……”

    陆晚禾深吸一口气后,踏进屋内,坐在了外室的凳椅上。

    内室与外室有屏风相隔,所以她最多只能透过屏风,看到浴桶的大致形状。

    相比之下,反而是屏风上的鸳鸯戏水图更清晰些。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进入房门的主要原因,一是因为她只想要诗词的后半阙,问清楚许清翻天变化的原因。二是因为有这屏风的阻碍,她觉得自己不会出什么差错。

    没有室外冷风的侵袭,陆晚禾略显苍白的面色上多了几分血色。

    思及刚刚打动人心的诗词,她的美眸中泛起一抹光色,用弱弱沙沙的声音问询道:“下半阙是……”

    “夫人,你恨我吗?”

    陆晚禾半仰着螓首,有些错愕的看向屏风后方。

    她这才发现,许清已经不知在何时换上了一套贴身衣裳,从屏风处走出来了。

    许清紧紧盯着陆晚禾,无比认真的问道:“我听人说,你我结亲那日出了不少的差错,是这样吗?”

    陆晚禾不善言辞,她娇弱无助的望着许清,眼底透露着些许茫然与无助。

    见许清不像是有放过她的打算,陆晚禾也就撇过了头,尽量避免自己与许清对上目光。

    “是……”

    “结亲两年你我都未曾见过一面,这足以说明我失忆前与你的关系不大好,照常理来说,你应该十分恨我才对。”

    陆晚禾攥着衣角,呼吸都变得急促。

    “没有,妾身从未恨过郎君。”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许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像是猎人看待推手可得的猎物一样。

    “我今日在车上听小环说,她在大院里当丫鬟的时候,曾亲眼见过你训斥过四院里的丫鬟,有这回事吗?”

    陆晚禾微微一怔,完全没想到许清会提起这茬。

    这事她隐隐有些印象,那应该是她刚刚嫁入许府没多久的事情。

    “大概有……”

    ……

    回府的车厢内。

    小环捏着小手沉默了许久,突然向许清开口言道:“少爷,虽然奴婢不知道您和三少奶奶发生了什么,但奴婢自认为,三少奶奶不是传言里的那种人。”

    小环突如其来的问话,勾起了许清心中的兴致,他微微抬眉。

    “怎么?你还去三院里待过?”

    “不是的……前两年奴婢还在大院里做杂活的时候,时常要在冬天去各个院子里送取暖炭火。”

    小环红着脸,神情认真的说道:“可有一次途径三院的时候,却听到三少奶奶在训斥四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好像是叫翠儿和杨柳。”

    “这不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

    小环向许清讲起了这件事的可疑之处。

    “府里的人都知道,少爷您最冷落三少奶奶陆氏,最宠溺四少奶奶秦氏,对其的要求一般是有求必应,所以……一般的丫鬟仆役根本就不敢招惹四院里的人。”

    “而贴身丫鬟又是四少奶奶从京城带来的亲信,据说从小就和其同吃同住,关系不是一般的要好。以三少奶奶清心寡欲的性子,怎么可能与她们起冲突?”

    许清听到这里,明白了小环的意思。

    海大富也说过,三房陆氏是一个不争不抢的性格,来府上两年,从没有向府里伸手要过什么东西。

    这样性子的人,会因为什么动怒呢?

    “这件事闹得三院四院都不太愉快,两院的丫鬟见到面也形同陌路。可奴婢后来打听过才知道……三少奶奶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少爷您。”

    “我?”

    许清真没想到,这件事竟会牵扯到自己头上。

    “对,是翠儿和杨柳私下里多嘴,说您偷家里的物件出去卖,迟早会败完家产,要早些考虑退路……这话被三少奶奶听到后,罚她们一人挨了五下柳鞭。”

    小环见许清陷入若有所思的模样,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少爷,奴婢觉得三少奶奶当时会因为向着你处罚四院里的丫鬟,就一定不会对你不好,所以……”

    “小环,这件事除了伱以外还有人证吗?”

    “有呀,大院里的几个丫鬟都知道这件事,海总管也听到了一些消息,但因为您太过宠爱四房,几乎夜夜留宿在那儿,也就不敢与您说。”

    许清微微发怔,心中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

    思绪敛去,许清看着身材柔弱,宛如一朵娇花般的陆晚禾,眼底有些怜悯。

    真不知道前身是怎么想的,竟会放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在许府偏院里蒙尘落灰。

    “夫君是要为四院里的丫鬟出头吗?”

    陆晚禾以为许清重提这件事,是要把当年的旧账重新翻出来算。

    毕竟许清最为宠爱四院的秦氏,为她做些什么出格的举动都不意外。

    许清摇了摇头,问道:“我想知道的是,府里人都知道我对你不好,你当时又为何会向着我?”

    “啊……”

    陆晚禾没想到许清竟会把当日的事情了解的如此清楚,她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对方的问题,不得不低着头,默然不语。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会强逼于你。对了,你要的东西我现在给你。”

    许清淡声说完,走到书桌前把有些干竭的墨汁又研磨了一番,重新把那首词曲的后半阙写在了上面。() ()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当陆晚禾起身去承接纸张的时候,她的眼神瞄过了词曲的最后一句。

    恍惚间,她突然觉得喉咙里似乎被烈火灼过,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朦胧不清。

    “一帘风月闲。”

    许清头也不抬的说道:“门口有件海总管送来御寒的狐裘,你回去的时候披上,让小环多送你走两步吧……我就不出去了。”

    ……

    “小姐,你怎么能不打一声招呼,就独自一人跑去许大少的院子里呢?”

    季夏看着风尘仆仆,裹着一件雪白狐裘的小姐出现在门前,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当她在院里寻不到小姐的时候,差点想去把整個许府都翻一遍,可没想到小姐却自己回来了。

    可听到小姐是因为那首词曲的后半阙出门时,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小姐,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哪有人会把诗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那东西再美好也只是些虚幻之物,我们又不是天上的仙人,总要靠些俗物才能够活下去。”

    陆晚禾走进屋内,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季夏忙去把房门掩实,又找了些纸张煳上。

    确保屋里不再透入一点冷风后,季夏才放心的回到了小姐身边。

    刚到身前,她就瞅到了那件柔顺暖和的羔皮袖子,上面的毛发齐整,做工精细,一看就是个高档玩意。

    “小姐,这狐裘是哪里来的?”

    陆晚禾欲言又止,脸上泛起微微的潮红。

    季夏噘着嘴,边说边想。

    “狐裘在咱们素州可是稀罕货,往年府里也就少爷和大少奶奶能多分两条……您刚才去的是少爷的院子,不会是许大少给你的吧?”

    “嗯。”

    陆晚禾轻轻应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季夏腾的凑上来,伸出手在自家小姐的美靥前晃了晃。

    “小姐!你可不能被那个家伙骗了呀!他肯定没安好心……你想想,咱们在许府待了两年的时间,他何曾对我们嘘寒问暖过?现在对咱们这么好,一定别有图谋!”

    陆晚禾嘴唇微抿,小声说道:“季夏,你想多了……他落水失忆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再说了,古人有云,人之初,性本善,他……”

    季夏柳眉一竖,娇声叱道:“小姐,你怎么还为他说起话了,要我说,他就是图你的身子,想……做那些羞人的事情。”

    季夏本想说的再露骨一些,但考虑到自家小姐专精于诗词,涉世未深,便也不太好把话说的太过直白。

    “小姐,你在想什么呀?”

    陆晚禾没什么特殊的想法。

    若许家公子能维持住这两日的模样,她倒真觉得这门亲事没什么不好。

    那些词曲,不是精研诗词的人根本无法作出,或许自己之前错怪他了,许清是一个喜欢诗词歌词的好人。

    更何况,二人本就是夫妻。

    ……

    神殿巍峨,凌云壮丽。

    宽敞幽静的静心殿内,光线昏暗。

    四处摆放的烛火微微摇晃,像是黑夜中不断闪烁的群星。

    殿中有一座七尺多高的佛像立于中心,用庄严肃穆的神情环视着殿内的每一处角落。

    “宣,宰相沈年衍之女,素州许氏之妻沈霜序入殿觐见。”

    静怡的环境里,忽然响起一阵环佩相撞的叮咚之声。

    应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盛装的女子出现在门口,袅袅婷婷的向殿中走来。

    她的面容清冷,但却遮掩不住婀娜多姿的身段和绝世的容颜。

    其只是靠着烛火点亮侧颜,便如同西子重生,神女再世。

    “民女沈氏,参见天后。”

    佛像正前的位置,被诸多翡翠珠帘所围了个严严实实。

    但透过其外形,能隐约看到一名长发女子静坐在蒲团之上,似是在靠着烛火的微光来翻看身前的经书。

    沈霜序不敢抬头,因为直视天后乃是重罪。

    片刻之后,从黑暗中隐现出一名身着宫装的俏丽女官,她便是这位的天后的传话人。

    “沈氏,素州一事,你可知晓?”

    “民女知道。”

    “娘娘十年未归,早已把素州诸多事宜转交与你手,可为什么许家公子会被下毒?”

    女官的声音冷淡,与静心殿氛围相衬,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沈霜序的回答依旧不卑不亢,眼底泛着莲花般的明净之色,“是民女失责,恳请天后降罪。”

    女官看着低头伏地的沈霜序,冷笑了一声说道:“沈霜序,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仗着有天后的喜爱,觉得许家之事不会怪罪到你的头上?”

    “民女不敢。”

    “罢了。”

    帘幕后的嗓音宛若丝绸一般,顺滑而富有质感,轻柔的萦绕在空气内,让人无法抗拒。

    沈霜序对这道声音并不感到奇怪,因为天后虽然贵为前帝之妻,但她入宫时年仅二八,如今的年岁仍不过三十五。

    女官听闻此声,马上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的后退至一旁。

    “有些事情木已成舟,哀家也不太想去追究谁对谁错了。但清儿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虽然顽劣了些,可他仍是一个好孩子。”

    太后的语声一字一停,每个字都吐露的十分清晰,如晨钟暮鼓般回荡在大殿之上。

    “搁置手上的其他诸事,回去把这件事查清楚。”

    沈霜序清丽无双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神色的变动。

    “天后,珈蓝天火一案还在彻查中,眼下已经有了些线索,揪出了不少同谋。若现在回江南,恐怕会延误最佳时机,给了那些王公贵族们脱罪的时间和理由。”

    帘幕内的女子没再说话,那女官领会其意,抬首说道:“圣意已决。”

    沈霜序微皱柳眉,但还是朝帘幕后的太后拜了三拜。

    “民女告退。”

    在沈霜序起身走出静心殿的瞬间,那名女官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出来。

    “沈小姐,请留步。”

    沈霜序回头问道:“莲华君,还有什么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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