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三院也留下来一同议事吧。”

    沈霜序的语气冷淡,话中的内容让陆晚禾愣在了原地,微微发怔。

    随后她便看到大房里的丫鬟明珠移步房外,在招呼其他偏院里的下人退出去后,关拢上了房门。

    整间屋子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只有几束日光从天窗中透了进来,给房内增添了一种神秘且又不安的气息。

    “是,谨听大夫人吩咐。”

    陆晚禾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敛衽行礼,重新入座。

    秦疏影噗嗤一笑,脸上宛若花开绽放,妍丽多姿,有股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她侧身望了身旁的许清一眼,娇声问道:“怎么自妾身进屋后,夫君就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生闷气呀……难道夫君就不觉得惊讶吗?”

    陆晚禾对近两日的事情不甚了解,所以选择了闭口不言,静观其变。

    许清扫了秦疏影那娇媚的脸庞一眼,对着主座旁的沈霜序出声询问:“你的主意?”

    “是。”

    沈霜序的声音清冷,每一个字音都如同珍珠落入玉盘,清脆而又掷地有声。

    “你可知四院暗地里偷养曼陀罗,在谪仙楼里对我动手?”

    “知道。”

    陆晚禾轻蹩细眉,美丽的脸庞显得严肃且凝重。

    她曾听许清讲过下毒的事情,知道下毒之人使用的毒药就是曼陀罗。

    即便大房有自己的考量,也不该纵容四院的人在眼皮子底下作乱。

    “好,那让我听听大齐第一智囊是怎么想的?”

    许清倒也没急于发作。

    因为他曾打听过沈霜序的事迹和名头,知道其聪慧过人,心思缜密,被坊间奉为一名奇女子。

    仅凭沈氏深得姑姑信任,执掌许府大小诸事,就知道这女人有两把刷子。

    所以他想听听对方的意思。

    沈霜序淡声说道:“你在许府调查了数日,应该知道下毒者另有其人……四院之所以被推至幕前,让你那么简单就查了出来,是有人想利用她们的身份顶锅。”

    许清也知道幕后真凶是行事诡秘的白莲教,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最后关头放过秦氏,把她交由素州府处理。

    “一码归一码。”

    “正是因为一码归一码,你才不该怪罪秦氏,更应该向我发难。”

    许清凝视着沈霜序,发现她那张仙姿不斐的脸庞在昏暗的环境中有些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唯独眉眼在一缕光束的照耀下发光发亮,内里透着认真,像是黎明时初生的晨露。

    “家里向宫中言明此事后,信上说凶手就在后院……你可知我为何要修书一封,专程派信鸽送回府内。”

    许清经其提醒,陷入了沉思。

    许老太太送给宫中的信件里,肯定会把近日发生的事情都说清楚,毕竟这事关自己亲孙的性命。

    在凶手身份尚未明了的情况下,沈霜序为什么要送信回来,提前说明自己的行踪?

    除非……

    “表面上看,这只是一封言简意赅的家书,可它实际上是我暗中施压,逼迫四院对你动手的真正缘由。因为秦氏清楚,我回来定会通过曼陀罗查到四院和谪仙楼的身上,毁掉她苦心经营多年的产业。”

    “近两年来,京城富公子中流传着幻梦一事,许多人痴迷其中,往返于京素两地。官府注意到了此事,但大理寺的人暂时没怀疑到谪仙楼的头上。秦氏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无几,牵扯这么多人的结果注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她只能寄希望在我回来前除掉你,将曼陀罗的痕迹清理干净。”

    沈霜序淡声道:“秦氏犹豫了太久,直到最后都没狠得下心……在你调兵围剿谪仙楼的当日,她还在谪仙楼后安排快马与便车,想把你迷晕后送往它处。”

    许清沉默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出了杨柳的犹豫和遮掩,但没想到秦疏影本人未动过杀心。

    缓过神来,许清抬头问道:“那你呢?你做这一切图什么呢?”

    “白莲教天性谨慎,只有四院真的下手了,他们才会认为计划成功,踩入我布置好的圈套。”

    许清联想到今日的异样,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明白了一切。

    海大富说沈霜序回来的时候,许清还当是自己记错了日子,并没有往深处细想。

    现如今看来,一切都在这女人的计算之内。

    “徐知府说伱后日到达的消息也是假的,你知道白莲教人会费尽心思打探你的行踪,借由许府家书和徐知府嘴里的消息来推断你回素州的具体时间。实际上的你已经抄了近路,提前一日回到了素州,在素州府里守株待兔。”

    “你的圈套是为白莲教设下的,你猜到他们会处理掉秦氏,才精心布置了这个局……白莲教呢?”

    “让他跑了。”

    沈霜序并没有隐瞒今日的结果,坦然面对许清的提问。

    “沈霜序!你真可以呀!”

    许清猛然站起,起势使得身下的椅子侧翻在地,发出了咣当杂乱的声响。

    “你为了抓一个白莲教,把后院折腾的天翻地覆,甚至还拿捏别人的心思,逼迫她人来杀自己的夫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什么事情都能按照你设想的来?”

    怒气的火焰在许清胸膛内汹涌澎湃,狂躁的情感被他无法控制的宣泄出来。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气愤对方的所作所为,还是在害怕这个眼瞳里没有丝毫情感的女人。

    “你身为许府正妻,连他人对我下毒都视而不见,只想把我当作诱敌的饵食,引蛇出洞……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没有一丁点的人性可言。”

    沈霜序抬起那双水盈盈的明眸杏眼,静静地望向许清,内里流光璀璨,灵气逼人。

    刹那间,许清竟觉得自己底气不足,难以与对方对视。

    “夫君说的我都认,那你呢……眼前的夫君,是与我结亲拜堂时的那個人吗?”

    许清闻言发愣,一时语塞。

    沈霜序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

    凭借他对前身的了解,知道失忆前的自己根本不会觉察到这么多的事情,更不会在这里与对方争论对错。

    再加上那些前世盗来的法子与诗词,任谁都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疑虑,觉得自己与失忆前判若两人。

    就在气氛陷入僵持之际,秦疏影端起小桌上早已沏好的香茗,掀盖抿了一小口,徐徐下咽。

    品完这口香醇可口的茶水,秦疏影合上了杯盖,慢条斯理的说道:“夫君,这个问题妾身也想问……先前用曼陀罗的花粉瞒了夫君那么久,为什么偏偏这次露出了马脚?妾身想知道夫君是真失忆呀,还是在装失忆呀?”

    陆晚禾坐在二人对面,紧张与担忧在内心交织,放置在膝上的玉指微微颤抖。

    她也曾在数个深夜里,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之前的许清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还常常会被学塾里的先生赶出门外,遣送回家里。

    这样的人该去哪学习诗词搭配的技巧,才能说出昨夜月隐呼起风,江上寂寥渔火空的句子?

    要知道那首北川游记可是科举进士,马探花的得意之作。

    面对金榜题名的名士,许清却能信手拈来,三言两语便把词句改的更加有意境,底蕴十足……这真的是那个结亲时背不出来诗词的新郎官吗?

    再说,这首数月前出现的诗词,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那本唐宋三百首的古籍孤本上?

    仔细一想,便知道对方的说辞之中全是漏洞。

    “陆氏觉得……夫君不是那样的人,他兴许是真的忘了。”

    陆晚禾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站起来帮许清说话,她宁愿相信许清是忘了以前的事,也不想相信他没有失去记忆,过去是在故意冷落自己。

    沈霜序轻叹了一口气,缓声道:“夫君,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藏拙的,但你先前装疯卖傻的手段不仅骗过了许府上下,还瞒过了我。要不是因为失忆前后露出的马脚,或许所有人都会被你瞒在鼓里。”

    “啊?”

    许清轻咦一声,发现事情的进展好像偏离了自己的认知。

    沈霜序还当他在装傻,正色说道:“许家作为执掌大权的外戚,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夫君作为主家九代单传的独子,更会成为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若不是你刻意打造了这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又怎能安然无恙的长大成人?”

    沈霜序的怀疑并不是没有证据,天后掌权后,她曾数次进入过皇家枢密院,翻看过近些年积攒的案例卷宗。

    先帝虽然宠信许氏,但其在位时仍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委派过宫中机构和大理寺卿秘密调查过许氏族人,试图杜绝外戚干政的风险。

    许清因为浪荡骄纵的生活,被时任大理寺卿的刘显判定为游手好闲,不堪大用。

    “太后特地赐婚于你我,是想委托京城沈氏矫正你的歪风邪气。可你在婚后仍旧屡教不改,甚至还冒着触怒太后的意思,执意纳入了第四房妾室。”

    沈霜序鬓边的几缕发丝柔柔垂落,柔嫩白皙的面颊透出淡淡的粉橘色泽。

    “现在看来,这都是你刻意表演的障眼法,对吗?”

    “我……”

    许清怔然失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表面看上去,沈霜序的解释有理有据,一切都说得通。

    可这都是她想多了呀!自己的前身就是贪玩好色,一不小心上了那秦疏影的当。

    但他现在说出来谁信呀?难道要解释自己的灵魂记忆来自于上一世,全因为落水失忆,觉醒了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

    许清的态度在其他三女眼里,反而成了他被揭穿身份后的真实反应。

    沈霜序也改变了声色,不再那么的咄咄逼人。

    “拜堂前的夫妇曾结下过永世同心,海枯石烂的诺言……可这一切不也都是假的吗?你刚刚说我没有人性,可你又何曾真心待过我们?”

    许清愣在了原地,虽然不知道沈氏的说法是否属于诡辩,但从对方的逻辑推理上来看,自己确实没尽到过夫君的责任和义务。

    可解释起自己的事情又太过麻烦,许清索性顺水推舟,默认了沈霜序的推断。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朝堂之中政局混乱,白莲教又肆虐在外。我沈氏暂代为许家的管事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希望夫君和各个院子能放下先前的间隙,坦诚以待,将威胁铲除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不得不说,沈霜序的提议让许清很是心动。

    许家后院里的夫人娘子,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个沈氏,更是自己不想招惹的对象。

    这个提议更像是一个暂时的盟约,把众人绑在了许家这根绳索上,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说到底,他们都是许府的人,许家出事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我没问题。”

    沈霜序抬眸一瞥,眼眸里亮光一闪而逝。

    “三院和四院的意思呢?”

    陆晚禾没想到三院竟也会得到沈霜序的看重,她微微欠身,答道:“陆氏势单力薄,能帮到大家的或许不多,但有求必应……一切都依夫君和姐姐的意思。”

    相比之下,秦疏影的语气就显得有些随意了。

    她像是在讨论明日所穿的花色,漫不经心的应道:“秦氏这条命都是夫君和沈姐姐赏的,还谈什么想法呢?夫君怎么说,妾身就怎么去做呗……当然了,暖床做饭的那些杂活也可以吩咐人家。”

    许清的余光能瞄到秦疏影轻咬唇珠,笑意盈盈的模样。

    但他可不敢把这尊瘟神召到自己的院子里,毕竟先前过夜时,在四院所做的春梦还让他记忆犹新呢。谁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会不会再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陆晚禾听得面色羞红,低下了头。

    她有些羡慕秦疏影的性格和说话方式,不像自己,想什么都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在人前表现出来。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沈霜序淡声说道:“接下来我们该把矛头调转,针对白莲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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