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将领的思维,辽军在占据篁岭关后,不该采用太过激进的打法。

    先锋军的任务并不是合围,而是佯攻试探城中的布防,为中军掩护左右两翼,防止敌军迂回绕后。

    “之所以笃定辽军的打法偏激,是因为辽国的国内形势不容乐观,攻陷篁岭关并没有为他们带来实际的利益……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在街亭和长坡桥迎敌。”

    听到杨纤凝的想法是战而不退,张顺飞二将更为惊诧。

    通过前线的局势和情报,分析洞察出辽军的主攻方向,已是不易。

    能在数十万大军的压迫下做出临场反应,决定正面应对敌军先锋的勇气,着实不是一般将领能做到的。

    “杨将军,街亭虽然有城墙之利,但这地方毕竟是边陲小城,一触即碎……真要打起来和野战的区别不大。”

    张顺飞想劝杨纤凝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这法子不论从哪里听,都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长坡桥更是下下之策,那地方泥泞不堪,就算有桥梁通行,但也不适合大军驻扎展开。”

    “错过这次战机,就只能弃守这三座城池,在秦岭仓促防守了。”

    杨纤凝的态度坚决,语声清淡。

    虽然她是个女子,言语间却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让张顺飞二将听得胆颤心惊。

    镇南忠武军接到的命令,只是来街亭接回广平侯许清,让其稳坐后方指挥战事。

    他们并没指望这位江南富贵人家出身的公子会打仗,更多是为了皇命。而且军中的各位将领也认为,许清应该不会干预前线部队的指挥。

    但事实证明,这些人没有勇气做出的决定,反倒是许清最先下定了决心。

    “你想让忠武军做什么?”

    “坚守街亭,等杨家军在长坡桥克敌制胜,掌握主动权。”

    杨纤凝没有分秒犹豫,将部分作战计划脱口而出。

    她昨夜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苦于兵力捉襟见肘,将杨家军分兵将无法对辽军产生威胁。

    今日援军的抵达,让这套计划有了实施的可能性。

    “好。”

    许清是圣上委派的指挥,他一口应答的事情,有十足的份量。

    当然,这也代表许清将承担相对应的责任,无法将战败的原因推诿到他人身上。

    张顺飞二将惊骇之余,也无可奈何,谁叫他们提前把虎符给了对方。

    “那我率杨家军即刻赶往长坡桥,换镇南忠武军进城驻防。”

    杨纤凝原本想把心中的计划和盘托出,试图用其打动镇南忠武军的两位副将,让他们汇报给援军中真正的话事人,促成这次作战。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许清的介入,让这件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

    两军不愧是齐国国内的精锐之师,换防进行的极为迅速。

    张顺飞二将在将城中的消息传回大营里后,镇南忠武军就在杨家军撤回之际接管了城防。

    城中颜色各异,服饰大不统一的打扮全都换成了亮银色的盔甲,就连街上也遍布着小队巡街,看上去比杨家军专业了不少。

    许清在院子里歇了没多久,张顺飞就带着一堆将领进入院中,按照军衔品级列队站好。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

    他松柏般屹立在众将领之前,一头黑发高高束起,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之气。

    “属下名唤王佐,龙骧将军。”

    许清闻言,便知道此人是援军中真正的指挥了。

    毕竟除了这一将军封号的王佐,其他数位将领都是副将军衔和职位,品阶在五品之后。

    唯有龙骧将军在齐国叫得上名号,虽然只有三品,但也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等其余人按照自己的职位顺序报完名号,王佐就淡声进言道:“许侯爷,前线危险,且依照您的吩咐,街亭将成为两军对垒的前线,不如……属下派些人马,护送您回京城。”

    在刚一接到命令的时候,王佐就清楚自己的职责是给官宦子弟的履历上镀金,方便这位侯爷青云直上。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屹立二百余年而不倒的篁岭关,竟会在关键时刻被攻破,使战场局势变得紧张起来。

    若是这一仗打输,别说镀金了,整个齐国都会不复存在。

    所以他第一想法,就是将许清送回京城。

    可事态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将军!街亭的前方出现辽军方阵,后方也有小股辽军部队出现,似是在截断街亭的后勤补给。”

    仅仅是完成换防,镇南忠武军刚刚接手街亭不到两个时辰,辽军就出现了。

    “什么?”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龙骧将军王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在杨家军不断打探前线,搜寻辽军的情报的时候,镇南忠武军也派出了自己的斥候。

    可不知为何,明明前探的暗哨都没有传回任何消息,街亭四周却有敌军聚集。

    如此一来,自己这支部队的处境将十分危险。

    ……

    街亭东面,数个辽军方阵已在平原上聚集,形成了黑压压数个方块。

    军阵中心处,是一名穿戴着契丹人经典服饰的中年将领,其正是亲王萧崇手下的得力干将,石抹明安。

    这位先锋将不喜在战场穿戴沉重的盔甲,因此他的特征才会如此明显。

    几名军中传令官跪在石抹明安的站车前,向其汇报军情。

    “将军,探子已摘除了街亭附近的暗哨,大致了解到了城中的情况。驻守在此城的杨家军主力已不知去向,换成了齐国的其他精锐。”

    “杨家那小娘们不在了?”

    石抹明安闻言,原本神采奕奕的脸庞像是泄了气,眸光也变得无精打采起来。

    除了杨家军,他可不认为齐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部队。

    自己违抗军令,将进攻时间提前一日,为的就是截留住杨纤凝的杨家军,迫使其与自己交战。

    因为有内应斥候传回消息表示,杨纤凝的亲卫疑似在街亭出现,好像是因为什么重要人物,耽误了撤回京城的时间。() ()

    “城墙周围都没有看到杨家军的旗帜,那些军士也不像是杨家军的打扮。”

    一名传令官仔细讲解着探子的情报,“但是城中的军士,大部分都穿着铠甲,且装备精良。捕杀的斥候身上,携带的兵刃都看不见铁锈。”

    石抹明安听到这里,眸光微亮,升起了好奇心。

    杨家军的军备补给极差,除去最为核心的铁骑全副铠甲,大部分普通士卒都没有甲胄。

    像篁岭军这种部队,更是连核心部位的防护都没有,打扮与流民相似,在辽军内部被称为乞丐。

    原本驻守在街亭的城防,应该是一群老弱病残才对。

    究竟是齐国哪里的部队,有如此精良的配备?

    “有意思,派出小股部队袭扰街亭的后路,防止他们流窜出城……命令军中各部做好准备,即刻攻城!”

    副将低头小声提醒,“将军,按照亲王的嘱咐,我们只需要佯攻街亭拖延时间,等待长坡桥的完颜将军包抄到位,再发起总攻。”

    “用不着你说,本将军心里清楚得很。”

    石抹明安作为萧崇的爱将,当然将亲王的计划倒背如流,也知道忤逆对方的后果。

    但作为激进的先锋将,通常作为辽军最锋锐的刀尖,石抹明安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好战成瘾。

    即便提前作战,违令攻城会有些不妥,可将街亭拿下,也能更好的完成作战计划,方便合围的进行。

    更别提歼灭齐国精锐,会带来何等功劳了。

    “下令,攻城!”

    ……

    石抹明安的军令在先锋军内下达,位于全军最前方的方阵,开始缓慢铺平,向着街亭进发。

    这些马前卒的辽军士卒拥有强悍的体魄,浑身都铠甲极重,配备着等身高的盾牌,是辽军无往不利的精锐步兵。

    城墙上的部队,只看到了一道黑线向着城墙涌动,顿时有些慌神。

    镇南忠武军虽是齐国精锐,保持了严格的训练标准,但大多数人都没有上过战场,与时常和金国打仗的辽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且,军中的各部指挥,都被调到了城内民居,向广平侯问好。

    好在得到消息的王佐,迅速做出了反应,命令各部将领回到原处,坚守阵地,这些指挥才得以在辽军攻破城墙前回来。

    “放箭!”

    面对独自进发的步兵,城墙上的弓手弯弓拉箭,在一声声命令中放出箭雨。

    但这些箭矢收效甚微,取得战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拥有盾牌的辽国重装步兵,就是用来硬抗箭雨,争夺城下关键区域的先头部队,他们的配置打扮可以针对箭雨,滚石,做出相应的防护。

    石抹明安见城中的指挥按部就班,如此无能,心中有些不满。

    换杨家那个最不起眼的小妹指挥,恐怕都不会让前锋盾兵如此轻易的靠近城墙,看来……齐国境内除了杨家军都不足为虑。

    “二部出发。”

    传令官高声呼喊,“二部出发!”

    顿时,先锋军后方的号角声大作,掂着雪亮弯刀的主力部队轻装上阵,开始朝街亭冲去。

    城上的指挥见状,刚想让弓手们改变方向,射杀这些防护力弱上许多的刀手,却有不少正在瞄准的弓手被什么东西命中,拖下了城墙。

    “什么东西!”

    负责防守的指挥震惊,完全失了分寸。

    他完全没有想到,先前没有引起重视的辽军盾兵,竟然从盾牌后面抽出了流星锤一样的兵器。

    与流星锤不同的是,这些东西前端不是冒刺的圆形铁球,而是一些锋利的勾爪,能将城墙上的人拖拽下去。

    只见这些脖颈粗大,肩背像岩石一样又厚又宽的盾兵在挥舞几圈过后,将其投掷上了城墙,紧紧缠住了墙垛。

    不等城墙上的守军有多余的反应,这些盾兵就拉直了铁链,那些刀手就像是踩独木桥一样,径直向城墙上冲了过来。

    “还可以……这样攻城?”

    辽国先锋军的所作所为,彻底震惊了城防上的镇南忠武军,同时也在指挥的民居里掀起轩然大波。

    先锋军并不会像中军一样,配备投石弩车,因为这些沉重的攻城器械组装起来太过麻烦,拖行又会延缓进军速度,所以他们就有自己的攻城手段。

    只不过,这些法子对篁岭关厚重且高大的城墙毫无作用,只能在这种低矮的城墙上发挥作用。

    辽国刀手踩上那些铁链,城墙上的指挥才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赶忙下令让弓手后撤,刀盾兵抵至墙前。

    顿时,喊杀声四起,城墙上开始被鲜血染红。

    可接下来,爆发噩耗的不止是城墙,就连被圆木抵住的城门,也在松动摇晃了几次过后,在一声巨响中断裂垮塌。

    接下来,穿戴着青色盔甲辽军开始闯入城内,与亮银色盔甲的镇南忠武军对上,厮杀成了一片。

    ……

    此刻,待在房内的许清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前脚应下,准备坚守的街亭,竟会在不久之后就被辽军攻破城墙,闯入到了城中各处。

    原先还会有一些传令兵赶到院子,向龙骧将军汇报所属部队的情况,但一个时辰以后,镇南忠武军的各部就都被打散了,城中各处都在乒乒乓乓的交手,血流成河。

    王佐看着屋内的地图也有些麻木,他完全没有想到,辽军与南疆那些野人蛮族完全不同,战法和战技会如此高超。

    哪怕镇南忠武军与杨家军齐名,却也仍在简单交手之后败下阵来。

    要知道,这也只是辽国八十万大军的先锋,更加可怕的中军还未抵达前线。

    登时,一股心悸蔓延到王佐的心中各处。

    最开始,在张顺飞回报完杨纤凝商讨的战术时,他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若是能将辽国先锋军扼杀在街亭和长坡桥两地,定会让辽国的进军步伐受阻。

    可现在看来,辽国先锋军的水准奇高,不是能简单应付的角色。

    不如趁着这个时间,让出东城,将部队回撤到城西,向着秦岭山脉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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