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正桌上,后面的高台上还供奉着数道牌位。

    案上昏黄灯火飘忽迷离,为它们投下长短不一的暗影。

    不知为何,温序总觉得供奉在正桌上的那个牌位明显要比后面的小一圈儿。

    一阵寒风吹过,温序突然鼻子一痒,她强忍着感觉,迅速地退到院内,这才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温序出神地想着:好了,这下不用想怎么喊他们了。

    屋内果然传来脚步声,与温序想得不同的是,这脚步声像是被怒气裹挟着般异常急促,房门猛地被拉开,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门后。

    男人面目端正,气势庄重肃穆,就连脸上浅浅的沟壑都异常威严,明明眉目没有太过衰老,发丝却掺着数缕白发,一眼看过去,竟已白了大半个头。

    他眉头紧皱,死死地盯着温序,嘴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犹如洪钟般震慑人:“谁允许你来的?!”

    这问题倒是出乎意料,温序支支吾吾:“我、我……”

    男人身后一个妇人缓慢踱步出来,妇人容颜姣好,脸上还带着些惊疑不定,动作却端庄得体,她面色苍白,好像有顽疾般轻轻咳嗽几声,此刻也一脸不解地看着温序。

    温序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量,仓促地挑了个理由。

    “我饿了。”

    温家并非没有仆人,三两女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行动谨慎又安静,就连走路都没有多少声音。

    女使先是将防止受凉的汤药放在温序旁边,然后又将饭菜一一放置在圆桌上,敛首退了下去。

    空气异常安静。

    坐在饭桌旁,温序小口啜着苦涩的汤药,悄悄抬眸瞥了眼沉默的两人,又将长睫垂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这两位应该就是原身的父母了,看起来与原身并不亲昵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暴露的几率又变小了。

    温父突然开口,声音严厉:“以后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准去祠堂,甚至连后院都不要去。”

    温序连忙点头答应,心里却感到格外奇怪。

    她刚刚在门外打量了一圈,祠堂内并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温父会不让她靠近?而且只说不解释,只会让人更想去了好吧!

    看着温序双眼飘忽的点头,温父知道这丫头不过又是在敷衍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开口训斥起来。

    “自从来了云野城,你便每日出去鬼混,哪有一点闺秀的样子!这样的雾天,竟还敢这么晚才回来!”

    温序拢了拢身上有些干的外袍,犹豫开口:“没想到会下雨,我忘记带伞,衣服全都被淋湿了。”

    看到上面金线绣的日月游云,温父自然认出了那是谁的衣服,不禁冷哼一声:“时家那小子虽然还算靠谱,但你们各自尚未婚配,还是避嫌些好!”

    怕温父看她不顺眼继续纠缠,温序连忙诚恳地点点头。

    顾及着食不言寝不语,温父动筷之后再没说些什么,吃完后好似有事般急匆匆离席了。

    只留下温母坐在凳上细嚼慢咽,眼神淡淡地看着温序,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这样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温序吃饭都不利索了,塞下最后一口饭菜,她才在温母讶异的目光说道。

    “母亲,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有温母在前带路,温序总算舒了口气。

    她的房间虽小却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散着熏香的味道,雕花的紫檀木桌椅皆覆上软织锦,帷帐轻薄如纱,床榻放着暄软的新被,装潢亦是格外温馨。

    外面突然传来寒风的呜咽声,温序将眼神投到窗外。

    窗外浓雾弥漫,院中古树被遮掩得只剩漆黑骨干与斑驳树影,凉风吹过,如同摇曳鬼影。

    温序看得心里直发毛,疾步过去将窗户关上。

    窗扇即将并拢时,外面突然掠过一道诡异的黑影,温序动作一僵,立马将窗户打开,将头伸出去往四周探查了一番。

    外面一片静谧,四周亦没有别的异常。

    难道看错了,温序内心直犯嘀咕,又将窗户合上。

    “你喜欢时少主吧。”温母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母的声音如同她本人一般温柔,讲出来的话却让温序浑身一个激灵。

    “啊?”温序诧异转身。

    “我看他对你的态度也格外不同。”温母顿了顿又道:“若是他的话我同你父亲也放心了。”

    “什么意思?”温序呆愣道,温母明明说的是人话,怎么她还就听不懂了。

    温母轻咳两声:“你要说的悄悄话不是这个?”

    几番莫名其妙的信息砸下来,温序早已晕头转向,想不到原先请温母过来的说辞。

    见温序不言语,温母只当她是害羞了:“虽说城主出身恒无山,时少主的父亲也是皇室后裔,但我们家也并非……”

    话没说完,温母突然停顿住,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

    接下来温母的话越来越大胆,与她娴静温和的外表格外不同,温序一个神游的时间,温母竟已经从温序与时惟清的生辰八卦如何匹配聊到什么时候去时惟清家提亲比较好了。

    随便找个理由将温母哄走,温序擦掉脑门的汗,没想到这温母竟然比温父还难对付。

    女使替她打来热水,备好夜间睡觉的寝衣,又拿走需要浆洗的衣服。

    奇怪的是,这女使竟沉默异常,并不与温序沟通。

    以往在十二重天她都是用灵力清洗,难得享受热水,温序泡在里面,感觉灵魂都飘飘然起来。

    待到热水都变得微凉,她才不舍地起身。

    换上舒适的衣物,温序坐在铜镜前,怔然地看着眼前的这幅面容。

    十二重天并无多少镜子,她其实不太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只从楼危以及周围人的反应观察出自己长得应当是不错的,她在送快递时偶然也会从湖泊的波纹中瞥到过几眼。

    现在她映在铜镜中的模样,竟与那湖面波纹映射下的容颜有八九分相似,而那唯一一点不同,便是年岁又小上几分所带来的年少感。

    同样的姓名,同样的容颜。

    饶是再多理由,温序也不能否认原身与自己毫无关联了。

    她刚穿越到十二重天时还是孩童模样,且与如今差了三千多年,要说二者之间的联系,一是前世今生,二便是原身是她的某位祖宗。

    前世今生一论她只在那些虚无缥缈的典籍记载中见过,倒是从未见过实例。

    带着不得其解的好奇心,温序钻进梦寐以求的被窝里,被窝被雾气浸染的微凉,但对温序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舒适。

    想了想,她又端坐起来。

    这具身体资质奇佳,不修炼一番着实可惜,幸好在十二重天她花了十几年时间用来琢磨怎么自行修炼,起步倒也不算艰难。

    不知什么时候进入的梦乡,待到温序意识再次回笼,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空气变得更加湿冷,温序推开窗户,发现外面的雾竟然变得更浓,能见度极低,竟连院中的树也看不清了。

    十五重天的那场异变,雾气从无到有、再由白变黑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事。而如今一天过去了,雾气也仅仅是变得更浓烈,或许并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管内心怎样安慰自己,温序心中始终如同砸下块石头般沉重,压得她竟有些呼吸不畅。

    衣柜内的衣物大多是小女儿家的样式,颜色温暖,裙身飘逸,温序勉强挑了一个还算利索的。

    吃早饭时,温父却没出现在饭桌上。

    据温母说,他是外出打探消息去了。

    “打探什么?”

    温母却不答,只回道:“我们可能又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去哪里?”温序惊讶道,昨天温母还一副迫不及待去城主府提亲的架势,怎么今天突然又说要离开。

    温母目露难色,回答得模棱两可:“看情况。”

    还没等温序细问,女使突然走上前通报时家少主求见。

    温母放下勺子,不解地看向温序。

    温序“唔”了一声,想着怎么才能让温母同意自己出去,她还有些问题想要问时惟清。

    找不到理由,温序准备实话实说,于是她用恳求的目光看向温母:“我要还他的衣服,而且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他。”

    温母的目光却带着莫名的深意,片刻后点点头:“去同他道个别也是好的。”

    温序拿上已经洗好的外袍,飞快地跑到门口,只留下温母在桌上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时惟清正站在前面那辆旁边,看到温序出现在门口,他才将视线从远处转回来。

    他今日一袭黑衣,上面依旧绣着家徽一般的日月游云,长发高高束起,看起来身形峻拔又利落干练。

    温序正要将外袍递给他,时惟清却将眼神投到她身后,轻轻行了一礼。

    温序转头,发现温母竟也跟了上来。

    温母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温柔道:“你先去吧,我有些话要同时少主说。”

    温序一步三回头,生怕温母又讲些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坐上后面那辆马车上,温序掀开帘子,看见时惟清同温母说了些什么,然后行了个礼,进了前面的马车,很快车队便行进起来。

    过了许久,车速突然缓了下来,温序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以及哭号声,于是掀开车帘一角。

    雾气极浓,看得不甚清楚。

    恰巧近处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推着一辆板车走过,温序仔细观察,发现板车上躺着的老妇人面容狰狞,正在痛苦地哀嚎,而她的腿竟已经从膝盖处没了半截,正汩汩的涌出血液!

    那撕裂的断面鲜血淋漓,肌肉牵扯着缕缕血肉,好似被猛兽撕咬扯断一般。

    温序只感觉心突然沉重地跳了一下,异样的恐慌感蔓延了上来。

章节目录

失忆后情债找上门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好多猫毛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好多猫毛并收藏失忆后情债找上门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