敤首陪着她排解了几日心中苦闷,林施微便去找重华告诉了他关于辛的事,并对他说:“大哥,过去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什么,以后爹娘绝不会再来害你了。”

    重华点点头,接着在兽皮上写写画画,似乎并没有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小妹放心,我自然不会记恨父母的。”

    “多谢大哥宽容,”林施微是真心佩服重华的胸怀,也是由衷地赞叹,至少她是做不到将杀身之仇一笑而过的,由此也多关心了一句,“大哥要怎么处理辛?”

    重华想也没想,“他到底是帝尧好心送来虞地辅助我的,我若是处罚他,难免叫人多想。我自有办法。”

    林施微点头,又提醒他,“其他人也要注意些。”

    重华这才抬眼,对林施微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小妹放心,帝尧派来的人,我都让人仔细观察着,若是真心为虞地着想的,我必定奉之为贵客,若是对我虞地动歪脑筋的,我也不会容下他们。”

    “如今这些人中,哪些人真有才华,哪些人可堪重用,哪些人不能托付,我心里已有数。”

    “重华哥心里有什么数了,”几日不见,暨白脸色苍白许多,眼下还有些暗青色,“可是为木栖妹妹挑中了夫婿,不日咱们部落里便要有喜事了?”

    重华怪异地看他一眼,不怪重华有此反应,暨白还从来没有用这样阴阳怪气的调调对他尊敬的重华哥说过话。

    “是啊,我的亲大哥自然是疼我的,如今已经挑好人选了,”林施微故意娇娇俏俏地走到重华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只等着部落祝福了。”

    即便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人都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看他俩的神情动作也就明白了。重华不动声色地将胳膊抽了出来,咳了咳嗓子,在林施微和暨白之间来回打量,说道,“我心中自然有木栖妹妹好姻缘的人选,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重华看了看两人的反应,见暨白眼角染上一丝喜悦,而木栖也没有反感,心里便有了数,又接着说道:“自然就是暨白,你们两个我瞧着就是天作之合,若是能结为夫妻,想来必定能琴瑟和鸣,恩爱白头。”

    林施微别过头没有说话。

    暨白见她如此,前几日一直没有想通的心结又涌上心头,“重华哥不必为我操心,我是个有母如无母的孤儿,配不上那有母亲为其打点的贵女。想来重华哥也已经受托调查清楚,有了真正人选,实在不必再来打趣我。”

    林施微见他还在根据只言片语,就往坏处揣测自己,过去一段日子,自己对他的心意,看来他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当即决定“以牙还牙”,让他也感受一下语言的暴击,“哼”了一声,说道:“不错,我母亲和我大哥都已经为我打点好了一切,这辈子,我是怎样也不会嫁给你的。”

    “那就祝福木栖妹妹与夫婿夫妻美满,百年好合了。”暨白咬牙切齿。

    “多谢。”林施微头微微往上一转,眼睛往暨白脸上一撇,露出个刺眼的笑容。

    “大哥,”林施微正了表情,对重华说道,“我先回去和娘说了。”

    重华以为她说的是自己不再计较以前的事,便点点头。

    而在暨白看来,壬女和重华根本就没有说到一处的话。

    听到耳朵里的便是:我娘前几天拜托你挑的人,如今你挑好了,我便告诉我娘去。

    所以在林施微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后,暨白忽然慌张地转身,对着她的衣摆抓了个空,只是林施微还在气头上,并没有感觉到,大跨步走了。

    “你和木栖怎么回事?”林施微只是依稀听见重华这样问暨白。

    想来重华应该能和他这头犟驴解释清楚。

    林施微去了前段时间找到的铁矿附近,原来新开的窑烧出来的陶器发青,就是因为这附近有个铁矿。

    她和暨白为了搞清楚陶器颜色变化,才许久没回家,错过了父母杀重华的两件事。

    暨白因着年幼时被饿过,许是有些贫血,工作时间长了面色苍白,不开心也苍白,早在发现铁矿的时候,她就准备提取一些纯铁出来,以后煮水给他喝。

    只是短短几日便发生了这许多事,直到今天又瞧见暨白脸色苍白,才来这里寻些铁来。

    她刚想让人帮忙凿出来铁矿石,心中就出现一阵预警。

    林施微若有所悟,看来此时铁器还不是出世的时候,如此便不能将纯铁提取的方法示于人前,即便是少量也不行。那么一切也只能她自己动手了。

    她便只好将人都支得远远的,自己用石刀一点点凿出来些。

    只是一想到他这段时间又硬又臭的脾气,她便恨恨地凿一下,骂他一句。

    凿了半天,只凿下来一小块,林施微将它仔细装进衣服口袋里,掂着石刀骂骂咧咧的准备回去。

    走到半路,却听到背后一个声音,“原来在这里,真是让人好找。”

    林施微一惊,回头一看是个部落里没见过的生面孔,心中一紧,还没来得及呼救,便只觉得后脑勺一痛,不省人事了。

    待她醒来,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装进了一个袋子里,此时像是在马车里上下颠簸。真是,穿越到原始社会,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部落里被人暗算。

    她没有大声呼唤,既然已经被人掳上了马车,想来挣扎也没用,不如冷静下来获取更多有用信息。

    虞部落能被人称为国,其富裕可见一斑。

    但是能有马车的却不多,大哥、咎陶、暨白、象也不可能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过路买卖人与她和重华无冤无仇,也没必要绑架她。除此之外,还有马车的便是两位嫂嫂,和帝尧派来的几人。

    与嫂嫂相处时日不久,依照林施微的阅历,也能看出两位是真正的风清月朗之人,不说与她和敤首相处融洽,就是对待壬女也是让人如沐春风。

    除此之外,便是帝尧派来的那九人。不管怎么说,他们明面上对待重华总是毕恭毕敬的。何况,帝尧赐人是为了施恩,抓她做什么?不但得罪重华,帝尧知道了也不会饶了他。

    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呢?

    林施微思考的功夫,悄默默地将自己身上检查一遍,石刀没有了,但是挖出来的铁矿石还在。

    她便将那铁矿石拿出来,准备将身上的麻袋割开。

    只是八字还没割出来一撇,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你醒了啊,木栖。”

    是辛的声音。

    马车还在走着,头上方传来簌簌解绳子的声音。

    林施微连忙将铁矿石又仔细放好,细喘了几口气,“辛,若你此时将我送回去,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你。”

    上方的口袋被解了开来,辛一脸惭愧地说:“我已经向虞公请了辞,不能再回去了。说来还真是对不起你,我不过是发了几句牢骚,我身边的人竟然会错了意,把你绑了扔在了我的马车上。”

    “不过为了减少事端,也只能劳烦你跟着我走了。”

    林施微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一拳打到他脸上的冲动。

    若说重华是个笑面虎,这人就是条笑面蛇。明明做着报复人的睚眦行径,偏偏还唱念做打地做戏。这里又没有别人,也不知道这戏精是要做给谁看。

    “我去了平阳,你怎么和帝尧交待?”

    辛两只眉毛夸张地蹙起来,露出一张似哭非笑的表情,“帝尧为什么会知道呢,木栖妹妹?”

    林施微心头一沉,自己这是活不到平阳了?

    “即使我不和母兄说明白,大哥也会想到办法的。”

    “我知道啊,”辛很夸张地比划着手势,“但是如果没有你,或许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的。所有事情都是一个个可能组成的,但是你,你扼杀了我的可能。”

    “没有人可以扼杀我的可能,没有人。”

    这就是个神经病。

    林施微知道这人就是个体面的、只在人前才会装出来教养的神经病,不再试图与他讲道理,只是问他:“那我应该去哪里呢?”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发挥你的价值。”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很好,他会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他是谁?

    这变态看得她很严,周围跟了男女几十人,即便上厕所都让女人盯着,直到一个据说叫“石峁”的地方,她都没有找到机会逃出去。

    “崇伯,我听说你要杀人祭城,”辛下了马车,又变成了一幅风度翩翩的模样,“我送你一个人,这可是个真正的贵女,有虞氏的妹妹,你要不要?”

    “有虞氏?虞国的重华?他如今很得帝尧看重,我没必要平白得罪他。”想来应该是那个所谓崇伯的声音。

    “有虞氏并不知道是我掳走了他妹妹,即便知道了,也不会知道我将他妹妹送给了你。你确定不要么?这可是个真正的贵女。”

    “哦?你使了什么手段,能让他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说来也是个巧合。我本来只是想让人偷偷杀了她,却没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在一个极偏僻的地方,我的人便把她绑了,想让我亲自杀她出气。可见她是个没福气的,即便没有我,她被别人偷偷杀了也没人知道。放心吧崇伯,我保证没有一个人知道,等我回了平阳,他便是怀疑,找不到人又能拿我怎样?”

    “好小子!定是那重华看透了你的本性,才单单将你撵了出来。”

    林施微终于看清了“崇伯”的长相。大约上百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却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瞥了林施微一眼,便让人将她带走了。

    林施微就这样被辛交接给了“崇伯”。

    那崇伯倒也给了她些体面,让她好好沐浴一番,饱腹一顿,又给了华服美饰,第二日便让人将她带到了一处城墙地基旁。

    面前六个坑,里面堆放了差不多上百个带有明显烧伤痕迹的头颅!

    而她此时就要被推到一个正在燃烧的柴堆前!

    她有无尽的时间轮回,所以她不怕死。她可以死,但绝不愿被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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