萣顿时呆愣住,头无意识地摇着,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脸上血色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片惨白。

    “哥,你骗我的是不是?!”良久,萣才找回意识,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希冀,“暨白是管事,他怎么可能死了呢?”

    铸有些不忍心地看着她,“妹妹,我特意打听了那边的消息,那日矿山上地裂,铜矿塌陷,到后来才发现暨白失踪了,矿工们找了两天两夜,都没找到他,想来是掉进地缝里了……”

    萣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手指紧紧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滴泪水滑落脸颊,接着是更多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喃喃自语,“他们没找到暨白,我去找他,我要去救他,他一定在等着我去救他。”

    “哥,我要去找他。”

    铸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些阻止她的话,但看到妹妹那不容置疑的表情,还有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向来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头,“若是你去了以后也找不到他呢?”

    “我会找到他,一天找不到,我就找两天,十天找不到我就找一月,一年找不到我就找一辈子。”

    铸眉头越来越紧,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听妹妹这语气,若是还找不到暨白,她一辈子就要搭进去,早知如此,他当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俩孩子相识。而如今,若是不应妹妹的心思,恐怕这事在妹妹心里会成为一个死疙瘩,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结。但若是放任妹妹去找人,他又怕妹妹越陷越深,年轻人的爱恋充满了幻想,此时又正是最浓烈时,倘若一个想不开,让妹妹也出了事,那就是他的不是了。

    “两年前,我见你二人情谊颇深,跟暨白提过,让他带你一块走。”

    萣仍是一脸泪痕,眼神空洞地不曾转一下,铸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听,但想来他提到了暨白,妹妹定然听了进去。

    “但是他没有同意,因为他不想你冒险,不想让你受伤。”

    萣睫毛微颤,像只受惊的蝴蝶抖动着。

    铸知道,妹妹听到他说的话了。

    “不管暨白是生是死,他都盼望着你平安喜乐,妹妹,”铸走到她面前,像小时候一样摸着她的头,“你对暨白的心意,他知道了肯定开心。但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你能安然顺遂。所以,不要让暨白担心,也不要让哥哥担心,好么?”

    “我知道了,哥哥。”萣转了转有些僵硬的眼珠,机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铸见她这样神情,还是有些担心,但是能听到她还算理智的回应他,便松了口气。这两年妹妹对暨白的感情他看在眼里,总该再多给她些时间,去消化暨白没了的残酷事实。

    可是他这口气松得有些早,第二日他便听人说,他的妹妹萣自己赶去庇都了。

    铸顿时心中火起,但是随之而来的只有心疼和对她的担忧,他这个妹妹啊!望着庇都的方向,他悠悠叹了口气,便派了几人跟去了。不管怎么样,他得保证妹妹安康,不让她冲动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

    大王祖乙继位后,便由相迁都于耿,但是第二年,河水冲毁了耿地,大王号召国人修补都城后,始终觉得耿地不便为都,又迁到了庇地。

    庇都并不如其他都城繁盛,比如商汤立国后的亳都,尽管仲丁迁都后就不再作为王都使用,但其到现在都没有废弃,仍是六大工坊、商民、王室贵族居住的主要商邑,但是庇地之前只是一个普通商邑,一切都简陋得不像个商邑都城。

    但是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再繁盛的都城,也是国人一土一石建成的。

    注定会有人,在建筑一座大城的过程中献祭自己的生命。

    萣来到暨白所在的矿山,山体连绵起伏,蜿蜒盘踞在广袤大地上。颜色斑驳陆离,有裸露岩石的灰暗色,有泛出微微金属绿色,还有大片大片的淡紫色。

    她忽然想到了两年前,暨白事无巨细地和自己分享他所知时的得意又讨喜的表情。

    “这种花会开在铜矿旁边,”暨白折了一把花朵如牙刷似的淡紫色花束,笑着对自己说,“有这种花的地方,便很有可能有铜矿,我们叫它铜草花。”

    她那时候怎么回的呢?

    她很给面子的说了一句,“暨白哥哥,这些外人还真不清楚,也就你们懂了。”

    “那日暨白应该就在这儿附近,”矿山上如今的管事好心为她指了路,“那日地裂,这里开了好大一条缝,后来又合上了,而暨白却不见了,我们想着他或许是掉进去了,如今已经过了十多天……”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萣明白这未竟之语。若失踪的不是暨白,看这情况,萣也会推测掉进去的人十死无生,也不会再浪费人力想着去营救。

    但,那是暨白啊!

    她一想到暨白陷落进冰冷潮湿的地缝中,又或许,下面连个空间都没有,直接将人碾成肉泥,就心疼得厉害,疼得恨不得用手扒开地面,把整片地翻来覆去地挖掘一遍。

    或许他已经死了。

    但是也有可能,他还活着。

    或许如今他还在苦苦挣扎着,等着她来救他。

    越这么想着,萣越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暨白没死,他在等她救他。

    “我想跟你借几个人,把这里挖开,我想即便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

    那管事一脸难色,“我知你与暨白是对情人,铸与我也交情颇深,若是能帮你,我便帮了。但是妹子,这里是矿区,这地缝谁也不敢动,不然一不小心又是一次地裂塌陷。若非如此,我与暨白也有几年的交情,焉能眼睁睁看他掉进下面不管?而且距离那天已有十几日,即便找到他,他也是活不成的,何必让自己再多伤心一次呢?”

    萣沉默半晌,知道他不会借给自己人,便点了点头。

    然后自己叮叮当当做了把石器,来到地面上还明显有条大裂缝痕迹的地方,一下一下凿了起来。

    “来人,快把她架走。”

    萣只忙活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被那管事让人抢了工具,皱着眉劈头说道:“妹子,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里是矿区,这儿本就裂过,可经不起你敲敲打打的!”

    萣呆呆的望着他,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声音,流下了两行泪,那管事看得也是一阵心酸。

    “你快回去吧!生老病死乃是人间常事,你们似乎也没有真的成亲,时间久了,忘了他便好了。”

    萣仍旧是呆愣模样,泪水滑过憔悴的脸,滴落进脖颈里,将胸前都染得濡湿。

    “大人!”

    “大人,铸大人让我们来带你回去。”

    萣转头一瞧,是哥哥的人来了。

    但即便来了几个人,也肯定不能和这里的管事抗衡。

    而且她是个采矿门外汉,有这让矿区塌陷的风险,她不能罔顾管事的意见,把别人的生命抛之脑后。

    “如果我一定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管事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萣最终还是看向了那管事,“我不从上面开采,从平巷里救人可行?”

    她不懂得太专业的东西,但是暨白曾经带她下过矿,跟她说些采矿时好玩的东西,所以矿下的场景,她大致也是了解的。

    “这……”那管事犹豫着,眼皮抬了一下,看了一眼萣,斟酌说道,“可行是可行,但是暨白究竟掉到了哪里,有多深,咱们终究也不知道。不知道位置,救人也就无从谈起了。”

    萣突然又掉了泪,“只要可行,我就去做,大人你借我个老师傅,救人的事我们自己做,你只让人在一旁看着,别塌陷了就行。”

    那管事看了她许久,又看了她身后众人几眼,最后叹息一声,“好吧,不过我只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以后,无论如何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好。”萣答应了下来。

    在老师傅的指导下,萣先找到了距离地缝最近的竖井,又找到一条往地缝方向的废弃平巷。正因为那条地缝的存在,众人不敢再往那个方向深挖开采,所以这平巷被改造成了排水的水仓。

    几人沿着巷道往地缝方向走到尽头,那老师傅说道:“当时我们也在这里看过,确认了找不到暨白大人,才把这里封了。”

    萣将提着的油灯挂在以前留下的壁龛上,仔细观察了开采中止的巷道尾端,心里暗暗与地面相对应,她虽不知暨白在什么深处,但地缝若是直上直下,这里差不多快到暨白掉下去的距离了。

    也是管事不敢再往前挖掘的地方。

    “你们几个人,去砍树或者搬石头,将这里支撑好,”萣吩咐一声,然后和老师傅探讨,“我在这里往下打一道盲井,可会影响矿区?”

    那老师傅摸着胡子思索一番,“若是在这里,打一条只允许一人通过的盲井,倒是不会影响什么。只是,大人打这盲井有什么用呢?这儿可不是暨白大人掉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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