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没有你家的事,大王也会杀一批人的。”暨白目光温柔地看着禾,“只不过咱们恰逢其时,还趁机给你父兄讨回了公道而已。”

    只不过若是大王做,必定会更爱惜自己的刀,而用暨白为刀,不需要爱惜罢了。

    “果真如此?”

    暨白温柔点头,“大王仁而有度,果敢坚毅,他这样的性子下定决心迁都,势必要杀一批人的。而且,怎么我一查王叔就带出来这么多事?想来大王也已经准备好,即便没有咱们,大王这段时日也会有这些动作的。”

    “只是,若没有我,大王未必叫你去做这些得罪人的事。”最让禾日夜难安的其实是这个,那些被杀的人,死后的阴灵会对暨白不利么?他们活下来的亲人会时刻想着报复么?暨白本来是她家的恩人,因她之故,被牵扯到了于他不利的政治中,心中愧疚简直快要把她淹没。

    暨白仍是笑着摇了摇头,“总归有人该去做,不是我,也不一定是哪个王孙。是谁不一样呢?”

    见禾仍是柳眉微蹙,还要说些什么,又说道,“你若觉得欠了我,那便为我做饭食吃吧。我爱吃你准备的饭食,这许多年,只有你做的最合胃口。”

    “这自然简单。”禾见他不愿再听,便也不再说了,只是心中打定主意,要多为他做些事,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他的恩义。“我阿母说我天赋极高,天生聪颖,学什么都快得很。你若是有什么食谱,我拿来研究,保管你日日吃得新鲜。”

    “这可是你说的,”暨白眼前一亮,“我可要吃你一辈子呢!”

    一辈子……禾突然觉得面颊烧了起来,只觉得若是能给他做一辈子饭食,也是件幸福满足的事。瞥见他看她时灼灼眼神,只觉得心跳如鼓,缓缓低下头,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

    “阿禾……”暨白见她满面红晕,色若桃花,不禁口干舌燥起来,仿佛眼前这女孩化作一片火烧云,光彩射人,璀璨夺目,让他不禁眩晕,自打见她第一眼就扎根心间的话此时也脱口而出,“我见了你就好生欢喜。”

    禾似羞似嗔地睨了他一眼,此刻也完全忘记了他的王孙身份。

    .

    暨白在禾的家里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和母亲萗说,和弟弟说,和还不会说话的幼妹说,到了暮昏时分,他还在说个不停,萗不敢也不会催促他,禾觉得只听他说话就是件让她欢愉的事,她喜欢看着他,听他说那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事。

    “大人!似乎有人闯来这里,似乎要对您不利。”暨白身边一直跟着几个侍人,往常都只会呆在外面,今日察觉不对,便进来禀报。

    暨白温和的眼神猛地一凛,“阿禾,你在屋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这样的暨白,禾从未见过,让她想起了前几日对暨白的传闻,说他是个煞神,眼神就能吓死人。

    禾知他好意,但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心忧暨白,也跟着他出去,却见来人正与暨白的侍人扭打在一块,见到暨白吓了一跳,当即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暨白眼神一眯,知道怕他,那就不是对他不利的,那么就是来找……想到身后的禾,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紧接着怒从心起,比猜测要杀他时要惊惧得多,他简直不敢想象,倘若今日他不在这里,这些五大三粗的悍匪要对里面手无寸铁的孤儿寡母做什么!

    “说!谁让你们来的?来做什么?”暨白抓住最前面男人的领子,咬牙切齿地问,心内却在思量,既然认得他,想来也该是哪个王族的近臣,又与阿禾有仇……“是不是子颂?”

    那人直面暨白瞋目裂眦的戾气,想到他前段时日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又见他已经猜出来自己的主子,便不再隐瞒,只是因为紧张地说不出一句话,便只能不停点头。

    “我去找他算账去!”暨白提着他出了门,留下几人看家,便要去找王子颂。

    禾追了上去,“暨白,带上我吧。”

    一声“暨白”,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遇到了一场春雨,暨白只觉得心中怒火全化成了痒意,让他骚动不已。

    她从来都是叫他大人,还从没这么喊过他“暨白”,他喜欢这个称呼,喜欢她这样随意叫他的名字,心中欢喜了些,连手里拎着的人都顺眼了不少。

    暨白回过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我去找王叔算账去。呵,大王刚训了话,他又要生事,我看他是真不怕死啊。”

    虽如此说,但他心里却知道,大王已经达到了目的,也知此时王族们都憋了不少气,一味弹压并不是什么好手段。所以大王即便知道了王子颂做的事,只要不惊动了人,也是不会追究的。

    “他要杀我,无非是觉得我让他丢了面子。”禾走了过去,“他这种贵人自来高高在上,利他得了,那些脏事臭事都推给手下的人去做。我想亲自让他见见我这个苦主,看他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明明害了我的父兄,还要坚持把我杀了。”

    暨白目光闪了闪,只觉得阿禾太过单纯,那些坏事的确不需要亲自动手,但是王叔他的命令会造成什么后果,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只怕她要求的结果,未必如她所愿。

    他很想让她一直这样纯真、简单下去,他愿意为她遮挡住外面所有的丑恶。

    但是他也了解她。她宁愿去成长,去蜕变,也不愿躲在茧房里自欺欺人。若是没有想法便罢了,一旦有了什么想法,她想要的便只有支持,而不是“为她好”的拒绝。

    “好,咱们一块罢。”暨白将提着的人甩给了其他人,抿着唇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地牵起禾的手,“你刚才唤我什么?”

    “暨白大人。”禾抿了抿唇,周围沾染了他的气息,让她不能再自然地喊出那个名字。

    暨白贴近她,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耳尖上,让她半个身子都酥软下来,“不要叫我大人。”

    “唔。”禾下意识地应了他一声,便低下头,试图将整个人都躲起来,来躲避这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只是她不知道,她这样羞涩地像只兔子一样的反应,最能勾起猎人的渴望。

    “阿禾,”暨白贴得更近了,铺天盖地的气息将她牢牢包裹住,“再唤我一声暨白。”

    禾咬着唇,只觉得周围人的视线都汇集在了她们两个身上,抬头嗔了他一眼,用极小的声音喊了一声“暨白。”

    暨白听后,欢喜极了,只觉得天地万物都顺了他的意。

    其实以他的见识,早就明白了对阿禾的心思,只是明白归明白,他却不能像做其他事情一样游刃有余。

    他总是想着,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然后其余的都交给……阿禾。

    直到见到王子颂,两人都还沉浸在一种不可言说的暧昧里。

    王子颂见到暨白耷拉着一张脸,毕竟暨白前不久刚杀了他不少人,还将他的产业败坏不少。

    “王叔可知此人是谁?”暨白指着禾对颂说。

    颂皱着眉,若不是暨白这段时日极得大王看重,不好得罪,根本就不会让他进门,更遑论认识什么他带来的女人,不耐烦地说:“不认识。她谁啊?”

    “她就是阿禾。”

    “哪个阿禾?”颂没好气地反问,紧接着想到今日派出去要杀了的女人,好像就叫禾,顿时心虚起来,眼珠子乱转,“我不认识什么阿禾,没听说过。”

    “哼,你不认识阿禾,总该认识他吧。”暨白将今日闯进来的几人扔到颂面前,“在王叔身边见过他的人不少,王叔若是还装糊涂,可就不好看了。”

    颂见杀人的手下被人逮住了,便也不再抵赖,面露阴鸷,“暨白,你究竟想怎么样?”

    暨白气笑了,“怎么是我想怎么样,我倒要问问,是王叔想怎么样?”

    “你要杀我多年的心腹,我让你杀了。你要我归还那些贱民田地,我还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颂忿忿不平,“不过杀个多嘴多事的女人泄愤,你也要抓着我不放?”

    “你口中多嘴多事的女人,是我未来的妻子,你要杀她,我还能不管?”暨白愤然作色,想起今日许多人要闯进来的场景,顿时怒从心起。

    “哦?我说怎么你近日总做些匪夷所思的蠢事,原来是被个贱民迷惑住了。”颂一脸愤懑变得玩味,诡笑嘲讽,“暨白,你还真是出息了。”

    “我堂堂天乙子孙,商汤后裔,如何成了‘贱’民?”禾终于忍不住开口,“王子大人与我同姓同宗,我若是贱民,王子大人岂不也成了贱人?”

    “你!”王子颂怫然而怒,正要发作,忽然看到盯着他的暨白,心知此时正是暨白权盛之时,不便与他争锋,等日后暨白厌弃了这女人,再将她千刀万剐泄愤也不晚,便哼了一声,“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与她计较。她家的田地我已归还,打死她父兄的人也被你杀了,从此算是恩怨了结。管好你的女人,以后不要再带着她出现在我面前。”

    “好。”暨白此行本就是告诉颂,禾是他的人,让他不要再打她的主意。王子颂不是个善类,不能逼迫太过,“不仅是她,她的家人,王叔也不能伤害。不然,我定与王叔不依不饶。”

    颂本不想再理他,但是看到暨白一副不回应就不走的姿态,忍着怒气“嗯”了一声,等到暨白一出了门,立刻将案几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咬牙切齿地道,“暨白!终有一日我要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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