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咔嚓”一声,门上的大铁锁被打开了,吴有利率先迈了进来,边进来边道歉。

    “哎呀,王大娘子,真的是对不住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都怪我和底下这帮人眼拙,也没认出您来。回头在叶大人面前,您可得给我美言几句啊。”

    “吴大人客气了,我就是一个内宅妇人,大人不认得也是应当的。这杀人案查清了?”

    “王大娘子就不要羞臊我了,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么,咱们巡检司不过是负责日常巡逻和捉拿盗贼,这杀人案可得由知府衙门来办呢。”

    “对了,说起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韩守康,韩大人。”

    随着吴有利的声音落下,这位韩大人从监牢的暗处往前走到了亮处。只见这位大人生得高大挺拔,肩宽背厚,看起来倒更像个武将而非文官。偏偏这样的身板之上是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皮肤白净,细看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可能韩大人也知道自己这娃娃脸庄重不足吧,便尽力板着脸。只是这样一来,更像是小孩学大人说话。

    “吴巡检使说得不准确,本官是代知府。前任知府大人已经70多了,过年的时候喝多了几杯,小中风,所以上了折子,说自己年事已高,力不从心,算是致仕了。新的知府要等在吏部走完了流程才会上任呢,所以这中间的空档,就由本官先填补一下。”

    “韩大人真是谦虚了,什么代不代的,咱们这儿可是就缺韩大人这样的英明领导呢。您能来镇江,简直是百姓之福啊。” 吴有利之前有多嚣张,这会儿就有多狗腿。

    夕瑶最烦这种人,扭过头懒得看他,刚好瞧见韩大人带的随从,在牢房门外候着。

    监牢的走廊,阴森晦暗,只有些许灯烛照明,每一盏还相距甚远。但是即便如此,还是能够看出来此人个子极高。韩大人已经算得上高大了,他约莫比韩大人还高出半个头,比边上站着的狱卒更是要高出快足足一个头。因为站在暗处,夕瑶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

    这头吴有利差不多拍完马屁了,开始给韩大人介绍,“这位是王大娘子,是扬州府通判叶大人的夫人,小的今天没长眼,冲撞了娘子,还望娘子海涵,”说着假模假样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至于这位......”

    “这位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义妹,瑶琳县主,唐院判唐大人的嫡女,唐大小姐。” 韩大人顺嘴接上。

    一众的婆子们皆是一愣。之前为了芸娘的名声,在介绍的时候都只说这是王大娘子娘家的亲戚。除了王夫人以及芸娘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个女使,别人都不知道夕瑶的身份。而这两个女使也是提前打过招呼,知道轻重,断不会往外乱说的。

    “这倒是有趣了,”夕瑶心里暗自思忖。

    视线重新回到韩大人身上,却刚刚好看到他的余光在望向走廊。

    “咱们快别站在牢房里了,有什么话,外边说吧。” 看着牢房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有来头,吴有利着实是着急了,赶紧招呼着大家先出去。

    一番谦让之后,吴有利在前面领路,后面跟着被婆子们簇拥着的王大娘子。夕瑶因为站在牢房最里面,伸手示意韩大人先走。

    韩大人也不多推辞,横竖前后脚的事,便转身跟在王大娘子一行人之后出去了。他原本站在小高窗日光照进来的光亮处,夕瑶看他格外清楚。只见他一转身,黑色官靴的脚跟上似乎粘了什么黄色的粉末。

    衙门的牢房,后面几间还没人,往前走渐渐就能听到人声了。靠前面的牢房里,三三两两地关着不少人。

    要是这个韩大人没有及时来,不知道自己要被关到几时,估计晚上爹爹阿娘看自己没回来,也会派人来寻吧,最晚戌时,自己应该也能出去了。

    夕瑶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脚上跟着前面挪着步,突然间,她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这好像是......”

    还没等她说出口,一只手从边上伸了出来,抓住了紫草的袖子。

    “哎呀妈呀,”紫草被吓得一个激灵,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

    一个衣着邋遢蓬头垢面的粗汉从牢笼中伸出手抓住了紫草的衣裳。

    那韩大人的随从闻声走回来,也不说话,只把手里的佩剑伸出去,那粗汉一看,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谢谢大人,”紫草回过神来忙道谢。

    “嗯”,对方只应了一声就匆匆赶上前面人的步伐。

    出了牢房的大门,终于能看到满眼的亮堂了。

    王大娘子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几个婆子们在议论着要早点回去,今天得用柚子叶洗洗澡,去去晦气。

    夕瑶原本是打算今日要给芸娘复诊的,可是没想到这又是死尸又是牢房的,一圈下来也的确脏兮兮的,就不好再上门了。于是走上前去和王夫人说:“夫人,您看我明日去府上给芸娘复诊可好?”

    王夫人本来心中也有愧疚,最开始说好只是瞧病的,却生生把人家拉进了杀人案,还害得人无端端进了大牢,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呢,如今听夕瑶这一说,更是不好意思。“好孩子,难为你还惦记着芸娘呢,今日真是难为你了,我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儿。你快回去歇着吧,等我家老爷好些,我一定和他一起亲自上门道谢。”

    说着赶紧吩咐马车,先送夕瑶回去。

    “二位且慢,” 眼看着夕瑶和王夫人要走,韩大人出来留人。

    “两位,毕竟是出了凶杀案,你们又是出现在案发现场,于情于理,你们都得随我回去问话。”

    “韩大人,咱们打个商量可好。今日大家这一番遭遇,人困马乏的,实在是不想折腾了。横竖你是知道我们底细的,总不至于担忧我们会跑了。若是可以的话,咱们明日来衙门问话如何?” 王大娘子心中记挂着芸娘,只想早些回去。

    “这...”韩大人并未应下。

    “或者这样吧,您让王大娘子先回去,我留下。我俩今日是在一起的,有什么事情您问我也是一样,若是有我说得不清楚的,明日再请王大娘子来问话如何?”

    “夕瑶,这怎么使得?”

    “没事的,不过是去问两句话,夫人别担心。您先回去吧,芸娘还在家中等您呢。”

    “行,那就劳烦县主了。” 韩大人大手一挥,安排夕瑶上了马车。

    夕瑶原以为问话是在衙门中进行,没想到韩大人带着她回到了产婆的小院。

    “这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你们又算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证人,回到现场问话可能可以让人回想起更多细节,还请县主不要见怪。”

    “大人不必客气,叫我唐小姐就好。” 这县主的称号实在是让人高兴不起来。

    “是,有劳唐小姐了。唐小姐是如何怀疑产婆有问题的呢?” 韩大人边问,边带着夕瑶往里走。

    “韩大人为何会觉得是我认为产婆有问题呢?”

    “不是唐小姐在给叶娘子诊断的时候发现的吗?”

    夕瑶没忍住,抬起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望着他。紫草也发现问题了。

    唐夕瑶会医术这件事情,出了唐家人以外,只有王大娘子和芸娘以及她的贴身女使知道。可是为了芸娘的名声,王大娘子和女使们是万万不会说出去的,那这位韩守康大人刚刚才上任代知府,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韩大人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可是这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他只能尴尬地笑笑,想要把这事儿绕过去。

    夕瑶其实已经心里有数了,这会儿没必要当面拆穿,

    “我给芸娘做检查,发现患处的情况有异,又诊了脉,发现她似乎有中毒的迹象,这才起了疑心。”

    紫草从屋内拿了几张凳子出来,大家就坐在前院的凳子上说话。

    “你是怀疑产婆下毒?”

    “这倒不是。我问过王夫人,这产婆是临时换的,按说没有什么下毒的机会。只是产妇中毒,如果是在怀孕前期,一般孩子很难生下来,中途便流产了。若是怀孕后期才中毒,那在生产的时候,产婆是有可能看到一些异状的,比如脐带颜色发黑,或者胎儿面色发紫等,但是这产婆却说没什么异常,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

    “除此以外,那产婆说胎儿是脐带绕颈导致脚先出来。”

    “这有什么不对吗?” 韩大人对于女人生产也不太懂。

    “大人有所不知,一般产妇生产,孩子都是头先出来。极个别胎位不正,才有可能导致别的身体部位先出来。而脐带绕颈,一般是说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孕育的过程中脐带围绕在孩子的颈部。脐带本身是有韧劲的,如果只是松松地绕了一圈,不见得一定会有很大危害,但若是绕得太紧或者绕了太多圈,则有可能会导致胎儿和母体的连接阻断,从而产生危险。但是总体来说,脐带绕颈和胎位不正不是一个事情。”

    看韩大人有点明白了,夕瑶又继续解释道,“这个事情一般人不知道很正常,但是我问过王夫人,这个产婆是在这个地方做了十几年接生的,她有什么道理弄错呢?”

    韩守康边点头边说,“的确,一个接生了十几年的接生婆,这都弄错,那肯定有问题了。”

    正说着,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领着夕瑶往后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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