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傅望意回到自己的府邸,满脸疲惫。

    她身边的妈妈扶着她进了净房,“大娘子,这会儿水温刚刚好,里头还放了足足的玫瑰花香露,给您解解乏。”

    “嗯,官人呢?”

    “老爷出去了。说是约了生意场上的朋友吃酒。”

    等女使们抱着换下来的脏衣服退了出去,傅望意趴在浴桶边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前面的屏风,“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原本只不过是气不过叶芸娘一副大户人家小姐的派头,想要挫一挫她的威风,这才送了司琴过去做妾。可如今,竟要闹出人命官司来。也不知道回头外头的人背后怎么说我呢。”

    这婆子还是当时陪着傅望意一同出嫁的,这么些年,算是她的贴心人,甚至有时候,比自家官人还要贴心几分,所以有什么事,傅望意都愿意和她说说。

    “大娘子,恕我直言,如今重要的,不是外头怎么看您,而是家里人怎么看您。”婆子挽起袖子,用一个木制的小勺从浴桶里舀了水,一勺一勺地浇在傅望意背上。

    “原本做姐姐的给自己当官的弟弟送个妾室,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后面卷进了这么些个事儿。好好的一个嫡子也没能活下来。”

    “芸娘难产,哪里怪得到别人。”傅望意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突然,傅望意灵光一闪,只见她原本微闭的双眼一下子睁圆,接着手指也开始颤抖,无法控制地摸索着浴桶的边缘。即便是泡在热水里,她背后照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会吧,你是说...你是说...”她猛然抓住身边婆子的手,整个人抖得厉害。

    婆子松开手里的木勺,双手回握着她。“大娘子,之前老奴就提醒过您,可是您那时候在兴头上,听不进去。如今,老奴得再提醒您一次,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傅望意缓缓地坐回浴桶里,面如死灰,喃喃道,“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见她这副绝望的样子,婆子心有不忍,安慰道,“也未必就到了这个地步,只是咱们不能再任由那小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得找人查查,看看到底到了哪一步了。另外,和叶大娘子的关系,您也要早做打算啊。她是傅大人的嫡妻,这里头若有误会,也得及早解开才是。”

    “是,要查,要查,看看这小贱人都打着我的名号做了些什么。和芸娘的关系,哎,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怕是再无法挽回了吧。但不管怎么说,你说的对,若有误会,就得及早解开。咱们姑嫂,还得长久地处下去呢。容我想想要怎么做。”

    第二日清早,趁着紫草和银翘还没起床,夕瑶轻手轻脚地起身,一打开房门,只看到地上一张纸条,“坐车去衙门。”

    也是哦,若是在寺里装扮,出门也太惹眼了。

    上了马车,座位上已经整整齐齐放好了一整套衙役的衣裳,从外袍到帽子官靴,都给她配齐了。

    夕瑶一看就明白,这是让她在车上换衣服呢。有了前一次扮男装的经验,她这一次就顺当多了。到了衙门侧门,下车的变成一个清秀的衙役。

    门口已经安排有人等着,待夕瑶下车,连忙闪进侧院的一个小屋,再出来时,依旧是清秀的衙役,但是这眉眼,却已很不同,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

    刚刚在衙门里,船夫的基本户籍以及仵作的验尸记录都已经送到了。船老大名叫乔季风,海州人,平日里在水上风吹日晒看着显老,但实际上才24岁,是家中长子。家里原是书香门第,还有父母双亲和一个幼弟,四年前因近亲获罪被牵连,阖家被抄没,父母和幼弟在之后的半年内先后因病去世。

    而仵作的验尸记录也很清楚,他四肢和头部均有外伤,是死前打斗造成。而致命伤在头部后脑处,乃外力重击所致。另外,在尸体身上发现细碎瓷片。

    这会儿,韩守康带着一行近十个衙役,浩浩荡荡去了倚香楼,易容后的夕瑶和谢云初也混在其中。

    到了倚香楼,白天依旧是静悄悄的,门口只有一个明显没睡够的小厮守着。那小子原本半耷拉着眼睛,脑袋一顿一顿地在门口打盹,一看来了这么多官差,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去叫老鸨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鸨子急匆匆地走来了。估计也是睡得正香被叫起来的,老鸨虽换了衣裳,妆容却是来不及细化,只匆忙上了一下。在白天的日光下,眼角嘴角的皱纹一览无余,比前一天晚上看起来生生老了好几岁。

    “各位官爷,怎么一大早来了?可是因为前日里的事儿还要再查看?”说着,便叫人领着官差们去柴房。

    “妈妈且慢,”韩守康一伸手,拦住就要管自己走回房的老鸨,“我们今日除了柴房,画舫也要检查。”

    “画舫?画舫是姑娘们夜里给达官贵人们表演歌舞的地方,可不能随便让人搜查。”老鸨以前没见过韩守康,今日大家穿得也差不多,以为他就是县衙里的一个新来捕快,说话态度也明显高傲起来。

    “我和你说,咱们这个倚香楼,虽说不大,但是来的客人们来头可不小,要是真起了什么冲撞,回头让大人们不痛快了,可不是你吃罪得起的。不就是一个穷划船的么,差不多查一查得了。”

    “呵,我竟不知道,人命官司,在你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老鸨嘴里,居然是差不多得了,好大的口气啊。”

    “你说什么?”

    眼看着双方要起冲突,巷口跑来一个人。走进了看,原来是老熟人吴有利。

    吴有利跑得气喘吁吁的,也顾不上说话,和韩守康作个揖就把老鸨拉到一边去了。

    两人捣鼓了一小会儿,老鸨拉着一张笑脸过来,“哎呀,是知府大人啊,怪老妇人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还想拦着,“人就是死在柴房的,这和画舫差得老远呢。别回头让大人们白跑了,不若就看了柴房,回头我选几个好看的姑娘,陪大人们喝喝酒聊聊天如何?”

    “那你可想好了,你真要拦我们,若是被我们查出来些别的,回头你可就论作同伙了。”

    “这......”

    趁着老鸨一犹豫,一行人迈腿就直奔画舫去了。

    白天的心湖,依旧是风景如画,只是船娘们还没上工,一艘艘荷花船散乱地停在岸边。好在湖水不深,画舫距离岸边也不远,不需要多大的技巧,按理说胡乱撑一下船篙也能划到画舫。

    一行人正要上船,夕瑶快步走到队伍前面,压低声音和韩守康说,“若人真的是死在画舫里,他是怎么从画舫被搬到柴房的呢?”

    韩守康听完一顿,一举手,示意所有人停下,然后安排先检查荷花船。

    荷花船自然是时候被清理过了,但是船里面好清理,船沿外头一层一层用软纱和细铁丝绑着做起来的花瓣可不容易清理。很快,在一艘荷花船的船沿缝隙里以及花瓣根部都发现了血迹。

    老鸨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眼看着他们查了船,还查到了血迹,脸上的血色尽数褪了下去,只留下一层白白的敷粉。

    夕瑶见状,走到吴有利身旁,把嗓子努力压低沉说,“吴大人,您帮着劝劝老鸨吧。知府大人才上任就出了命案。听闻之前那起产婆的命案还没结呢,这里又来了一起,韩大人可是憋着一股火呢。让老鸨知道什么就尽早说吧,在她的院子里,若说她不知情,那横竖都是说不过去的,还不说一早说了,图个检举有功呢?”

    吴有利一听到上一起案子,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当时犯傻,偏在大人的第一个案子里讨嫌,如今案子没破,大人会不会回头把气撒到自己头上了?一想到这里,吴有利当即有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你说的是,我这就去劝,这就去。”

    也不知吴有利是怎么劝说老鸨的,老鸨扭捏反复了好一会儿,终究用手指指了指西侧的包房。

    四楼西侧的包房,也就是昨天夕瑶和谢云初最后发现端倪的那个,人果然是在这里出事的。

    老鸨被吴有利一把推进屋子,“我说妈妈,都这个节骨眼儿了,你知道什么就直说吧。莫不是,这人是你杀的?”

    “不是不是,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老鸨一看自己要被冤枉了,急忙否认。

    “那谁和他有冤仇?”

    “自然是...”老鸨话在嘴边,终究还是没脱口而出。“这自然是不清楚。日常包房里客人们怕吵,小厮们一般上了吃食没事就退下了。至于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就只有客人自己知道了。”

    “不是听闻你这四楼包间,非达官显贵不能上么,那案发当晚这包房里的客人是谁呢?”

    “哎呀,哪里话,这就是外面乱传的。”老鸨还在否认。

    夕瑶心里暗暗思索着,是什么人能够让这老鸨愿意如此回护呢?

    夕瑶身后,谢云初给了韩守康一个眼神。

    只见韩守康一脸严肃,大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老鸨给我带下去关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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