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一听翠珠出了事,丢下手里的杏脯就往门外跑。

    唐母在后面喊着,“你小心着点儿,别冲动。”一边指着紫草和银翘说,“快,快跟上,一块儿去。”

    一路上,马车走得飞快,快到江涨桥,老远就看到桥下和岸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眼看着马车没法继续再往里走了,还没等挺稳,夕瑶拉起车帘,一把跳下了马车,撒腿就往桥上冲去。

    银翘和紫草动作稍慢一拍,等她们下车,夕瑶老早钻入人群了。

    “小姐,小姐,”小姐哪里还听得到她俩的呼喊。

    两人一个对视,没有犹豫,径直也往人群里挤去。

    江涨桥上,翠珠整个身子已经坐在石栏外头,距离她身侧三十丈开外,是她的父母,还有年幼的弟妹。阿琴婶子平日里是个顶要干净的人,衣裙虽旧,但一直是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可今日,只见她发髻散乱,衣襟领口都歪了,半只脚还踩在鞋子外面也顾不得穿上,估计是跑急了。

    阿琴婶子哭得满脸是泪,嗓子已经嘶哑得不行,可依旧没有放弃,一遍一遍对着桥上的翠珠喊着,“好孩子,你听娘的话,有什么事情咱们下来再说,啊,你先下来。”

    她刚刚往前迈了一小步,桥上就传来翠珠尖利的声音,“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娘,你不要过来,别过来啊~~”

    翠珠爹连忙一把拉住他娘,转头对着桥上喊,“你别动你别动,桥上湿滑,你可别乱动,我和你娘不过去,不过去,我们就站在这里,你别乱动啊。”

    夕瑶一边从人群里往桥上挤,一边时刻关注着桥上的动静。

    估计是僵持了有一会儿了,双方都累了。翠珠爹见孩子已经站在栏杆外头摇摇欲坠了,心中着急,嘴上还是沉住气,缓缓劝着,“翠珠啊,你听爹说,不就是弄丢了人家的一块玉佩么,你别怕,咱们家赔上就是了。即便是今年赔不起,咱们还有明年,后年。眼看着你弟弟也大了,过两年也能做活儿了,跟着爹,学一门手艺,很快就能把数赔上。”

    一旁的小弟也在边上帮腔,“阿姐,你快下来吧,我马上就长大了,我能帮爹做活儿了,我一定不捣乱好好学,你快下来吧。”

    “什么一块玉佩,这可是咱们家祖传之物,是一般人家能赔得起的么?”一个尖利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夕瑶挤在人群里,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是光听那声音就让人不舒服。

    果然,人群里也有人和夕瑶一样听不惯,“我说,什么玉佩这么了不起,非得给人往死路上逼。但凡是个物件,总有个数吧,难不成还是要讹上人家了。”

    “你知道什么?”那尖利的声音毫不示弱,“那是我们家祖传的,用来定亲的玉佩。好端端的东西给了女方,居然说弄丢就弄丢了。”

    “哟,照这么说,这不是人家未来婆婆么,怎么如此刻薄,人家姑娘都要跳河了,也不知道劝着点儿。这到底是人重要还是东西重要啊?”

    “可不就是啊,这一看就是刻薄的样子,这是把未来儿媳妇往死路上逼呢。这姑娘要真跳河了,看谁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他们家。让他家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儿去吧。”

    人群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响。

    “你们知道什么!”那尖利的嗓音突然提高了不少,仿佛要把人群里的非议盖下去,“这是丢了一块玉佩的事儿吗?这块玉佩是定亲的时候给她的,说好了要贴身戴着,成亲以后才能取下来。结果呢,她前些日子啊,大晚上出门,被人劫了。后来人回来,这贴身的玉佩却没有了,你们说,这不是失贞了是什么?”

    循着声音,夕瑶终于看到了说话的人,果然,声入其人,就是衣服刻薄的模样,边上还站着一个眉眼相似的男子,估计是和翠珠定亲的夫婿。

    夕瑶火从中来,用力往那头挤去,这时候若是她手里有针线,非得把那老妇的嘴缝上不可。

    那老妇见周围议论的声音变小,更是得意,扯着嗓门说到,“原本吧,要真失了贞洁,给我家哥儿做个妾也不是不行的,横竖家里也不缺这口吃的,就当多养了个猫儿狗儿的。可这小贱人倒好,一字不提,要不是我问她玉佩的事儿,咱们家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哎,当初结亲的时候,我就说,这户人家不行,偏我儿子喜欢,死心塌地地要求娶,结果呢,搞了个这种破落户,说出去,真的是让人笑掉大牙哦。”

    这尖锐的嗓门,即便站在老远都能听到。桥上的翠珠捂着耳朵,满脸是泪,一直在喃喃道,“我没有,我没有失贞,我没有,”可是现场的人群议论之声太大,根本没有人听到她说什么。

    那妇人看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更是滔滔不绝起来,“要我说啊,就是这种人家家教不好。要是我啊,这种败坏家门的女儿,早就应该拉去沉塘了,居然还养在家中,甚至还想着嫁出去呢。”

    另一端,翠珠的父母气得发抖,偏两个人都是老实人,日常邻里间连口角都很少,这会儿遇到这种场合更是嘴笨,只会说,“你瞎说,我女儿不是这样的人,你瞎说。”

    眼看着那妇人越说越不像话,夕瑶计上心来。

    她挤到那妇人身边,“这位婶子,听你这么说,你家是被骗婚了?”

    “可不就是么。”

    “既如此,那报官就是了。你家下聘一共出了多少聘礼,让她们家还回来就是了。拿回东西,解除婚约,从此两家男婚女嫁各不相欠,不是刚好么。”

    “对啊对啊。” “是这个理啊,退婚不就好了么,反正还没成亲呢......”现场的人群一时之间又被夕瑶的话带着走。

    之前在安济坊,夕瑶就听翠珠提起过,当初父母图男方人好,并未收取任何聘礼,只想着姑娘将来嫁去婆家,能被好好对待。现在看来,这一片真心是喂了狗了。

    “这......这......”男方的母亲显然没想到会有人这么说,有点慌了神。

    “该不会,你家没给聘礼吧?”夕瑶眉毛一挑,狡黠地望着这对母女。

    “你知道什么,我们给的玉佩就是聘礼。”妇人身旁的男子一看母亲没有回应,一着急,脱口而出。

    “哎呦,还真是大方啊,娶媳妇下聘,就给一块玉佩啊,”夕瑶送上一粒软钉子,“那既然人家女方愿意赔偿了,为何你家还不肯罢休呢?”

    “就是啊,人家女方不都愿意赔偿了么。”

    “这为了点钱真要把人逼死啊?”

    “好歹也是结了亲的,怎么这么凶狠啊......”

    人群中又传来了新一轮的议论。

    “你知道什么?她既然拿了我家的聘礼,就是我家的媳妇。如今她失了贞洁,就应该把正妻的位子让出来,让我家哥儿重新娶妻才是。”

    “我不做妾,我凭什么做妾,我又没有做错事情。”翠珠神情激动,在江涨桥栏杆外吼着,“遇到歹人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做妾。”

    “闹,大家都听到了,她自己承认的,遇到了歹人。既然失了贞洁,要么来我家做妾,要么,索性沉塘,也算留个清白,不然,你家可还是有哥儿姐儿之后要婚配的,有个这么不知廉耻的大姐,我倒是要看看,以后孩子们长大了,能不能觅得合适的亲事。”

    “我今日就是跳河,也绝不于你家做妾!”翠珠说着就要转身往下跳。

    “孩子,你千万别犯傻啊,你出事儿了,要阿爹阿娘怎么办啊?”阿琴婶子已经哭到脱力,整个人几乎是半趴在桥上。

    “翠珠,你给我抓紧了。有我在这里,我看今天谁敢欺负了你去。”夕瑶眼看着翠珠情绪越来越激动,这时候天也突然暗了下来,桥上开始起风了,忍不住也吼了一嗓子。

    “你算是什么东西,要来出这个头?”那妇人见夕瑶穿着打扮不俗,心下有了些猜忌,面子上却还强撑了。

    “放肆,这位是当朝太医院院判,开国郡公唐大人的千金,当今皇后亲封的瑶琳县主。你敢无礼!”紫草和银翘终于从人群中挤到了夕瑶身边。

    “你说的祖传玉佩,是一块祥云纹的翡翠吧?” 夕瑶见对方不做声,继续往下说道,“那块玉佩是我捡到了。你要是着急,我这会儿就可以派人去取来,若是不急,我晚一点送到府上也可以。”

    夕瑶的身份,不仅让那对母子吃了一惊,就连翠珠也没有料到。

    夕瑶这会儿顾不上别的,起风了,翠珠还站在栏杆外头呢。她三步并作两步往翠珠的方向走,翠珠刚想开口,就被夕瑶堵了回去。

    “你往日里的机灵劲儿呢,遇到这么个泼妇就要死要活的?你要是有个万一,心痛的只有你年迈的父母和一对弟妹,你让他们日后怎么活?而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转头就到处说你家的坏话,然后继续娶个新妇,你在九泉之下能安乐?”

    她带着两个女使,两个人抓住翠珠的胳膊,她抱着翠珠的腰,用力把人从栏杆那处拉了回来。

    人回来了,看热闹的人群眼看着也要散去,夕瑶忍不住大喊,“请各位乡亲留一留,耽误大家一小会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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