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饭 ,一群人在夕瑶家的院子里乘凉,很自然地,又说起了翠珠的事儿。

    “她那个定了亲的婆家,真不是个东西。一家人,趴在儿媳妇伤口上吸血。”海妹边说边耸了耸鼻子,脸上嫌弃的表情一览无遗。

    “可不就是么,不过这样也好,彻底扯破了脸,翠珠也算是脱离虎口,以后能遇上更合适的人。”夕瑶很庆幸,今天在桥上,大家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不然,回头翠珠背着一个不贞的名声,日子更难过。

    “对了,你知道吗?咱们隔壁这户,就是之前半夜办冥婚的,好像要给他家小儿子换先生呢?”

    “换先生?”夕瑶有些意外,“他家的孩子已经进学了?看着不像啊。”

    “哎呀,都进学半年多了,这不是前阵子,囡囡跟着你家老爷子上了几天课么,回来三字经多少也能歪歪扭扭背两句了。这可把喜鹊妈稀罕得不行,直说比他儿子的先生教得好,回头要把他家儿子也一起送来呢。你说,这本就是唐老爷子好心,街里街坊的也不收钱,我哪能应这个话啊。”

    “说了,说起这个,我忘了问你了。隔壁这个出事的女孩儿,到底叫什么啊?我听你叫她小喜鹊,但是好像听翠珠叫她梅姐姐。”

    “嗨,可别提了,这孩子本来叫映梅,挺好听的一个名字,好像是孩子奶奶起的。后来老太太走了,也不知道她妈听谁说的,说叫梅的会给家里带来霉运,所以硬是给改了,叫小喜鹊。”

    “那她一定想念自己的奶奶吧,”夕瑶重重叹出一口气,抬头看着天上被云层遮着的月亮。

    “这姑娘,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后还被家里人换了银钱,这事儿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心上。我虽没有见过她,但总觉得冥冥之中她和我有缘,我得替她讨要个说法。”

    “这事儿难啊,现在她的尸首怕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吧。”

    夕瑶心里想着,尸首腐烂了,的确是个问题,不过总有些伤痕是留在骨头上的,能查得出来。不过眼下更棘手的问题是,她父母坚称她是意外溺水死亡,就算是官府,也不好随意开棺验尸。

    正当众人陷入沉默的时候,房顶上传来很细微的动静。

    抬头一看,是那只黑色的狸奴。在朦胧的月光下,正快步从海妹家的屋顶腾空一跃,落在夕瑶家的屋顶上。

    小家伙熟门熟路地走过唐家屋顶,从东边沿墙下来,然后在院子一角的皮蛋缸里找小鱼吃。

    夕瑶站起身,轻手轻脚往狸奴走去。

    小家伙趴在缸边,抬头看着夕瑶,两只眼睛如同玛瑙石一般在夜里闪着绿光。见夕瑶伸手过来,它也不害怕,反而估计把圆滚滚的脑袋往夕瑶的手上蹭,发出很轻的一声,“喵”。

    “这狸奴果然认识你啊,”海妹笑着道,“唐老爷子走的时候,把你家的钥匙留给我,还给我留了银钱,说这狸奴认识你,时常会来家里吃鱼,让我帮忙留意着点儿,若是缸里的猫鱼儿没了,给买些添上。”

    一个念头在夕瑶的脑子里闪现。

    “海妹姐,可能还真得麻烦你,”夕瑶从荷包里拿出一些碎银两,“可能得麻烦你再帮我买些猫鱼儿。”

    “哎呦,这小鱼儿哪里用得到银子啊,两三个大钱就有小半盆了,不值钱。”海妹连连摇手,被夕瑶拉到一边,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只见海妹边听,边露出怀疑的眼神来,转头看了一眼夕瑶 ,接着又听,一双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就和那小狸奴一样。

    “真的假的?这法子倒是不怎么费事,但是,能行么?”

    “行不行的,咱们先试试呗。”

    海妹想了想,觉得也是,轻轻点了点头。

    “对了,海妹姐,囡囡的学,只上了没几天,我想着后面还是得接着上。想和你商量一下,我自己的打算是,回头在安济坊里头,开个给附近孩子们上学的学堂。可能和那些私塾比不了,但是我会尽量找好一些的先生,孩子们学学认字算数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样一来,囡囡上学就得走一段路,翻过江涨桥才行,不知道你这边能不能接受?”

    “哎呦,瞧你这话说的。囡囡之前能上学,就是沾了唐老爷子的光,还亏你想着她。回头在安济坊上学也很好啊,又不远,平日里几个小娃娃结伴自己去,刮风下雨了我打伞去接,方便着呢,怎么就不能接受了。只是......安济坊不是治病的地方么,怎么还要开学堂?”

    “安济坊啊......”夕瑶沿着屋檐看向远方,“以后得和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安民济世的地方。”

    告别了海妹和囡囡,夕瑶一行四人坐着马车回到了唐家老宅。

    卞妈妈已经早早打听了消息回禀了唐母,所以这会儿夕瑶倒是也不用再复述一次。

    唐母毕竟比夕瑶经验丰富些,除了提醒要送回玉佩以外,更是安排人,以唐家的名义,和附近的保长打了招呼,让他们日常多看顾着点翠珠家。若是男方家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第一时间来唐家喊人。

    “今天要不是人多,真想狠狠把这对母子揍一顿,替翠珠出出气。”夕瑶站在唐母身后,给她捏着肩膀,“娘,你是没见着,那对母子,气焰可嚣张了,今日我若去晚了,翠珠没准真给人逼跳河了。”

    唐母背着身子,伸手拍拍夕瑶的手,“你就没想过,为什么男方家非得在这时候发作?”

    夕瑶一愣,她还真没想过,不过被这么一提醒,她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娘的意思是说,翠珠归家都好些天了,若是男方要发作早就发作了,偏偏选在这时候,可能是他们和别的人家攀上了亲事?”

    唐母没说话,留空给夕瑶细想。

    夕瑶一边给母亲揉着肩头,一边细细琢磨着。

    这男方家里估计条件尚可,但是有多大的权势应该是谈不上的。若是攀上了高枝,这头找个理由和翠珠断了亲事也行,以翠珠的性格,也不像是会死缠烂打的。为什么非得在翠珠归家了好几天以后,才闹出来呢?

    “这事儿,不会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吧?”

    “小姐,依老奴说啊,您还是把人都太往好处想了,”卞妈妈端着一碗温温的羊乳羹进来,“这会儿不冷不烫,刚刚好入口。”

    夕瑶顺着卞妈妈的话,就把羊乳羹端给了母亲,“那母亲趁热喝了吧。”

    “傻丫头,这是给你的。你这两日在屋子里,图纸花了一地,这是打算在安济坊有大动作了吧?劳心费神,喝点羊乳羹润润。”

    “嗯,我和爹爹说起过,回头想给附近的孩子和妇人们,弄个可以进学,做工的地方。”夕瑶低头喝了一口,嗯,温温热热的,里头还搁了花蜜,但是羊乳么,多少还是有一点膻味。

    她放下碗,想找个借口混过去,母亲和卞妈妈的眼神却始终在她的碗上。得了,一口闷了吧。

    一口气干完羊乳羹,夕瑶赶紧又抓过一片杏脯塞进嘴里压一压。呼,终于好些了。

    卞妈妈收了碗,没着急走,“翠珠姑娘这事儿啊,估计根子就出在咱们家呢。上次咱们送她回去的时候,那俩母子就已经来了,空着手,眼瞅着也不像是来探望的。只不过他们可能没想到翠珠是咱们家送回去的,没摸清翠珠和咱家的关系,所以心中有所忌惮,没有当场悔亲。”

    “后来,男方家里看之后几日翠珠和我们也没有走动,加上以翠珠当时知道的情况,以为我就是拖了关系,找了唐家的名头,自然也不会多说。所以才轻慢了起来?”夕瑶顺着卞妈妈的话往下说。“那我还是不明白,为何非得要这样闹出来呢,直接去翠珠家退了亲不就行了么?”

    “这就得看,这一家人,后面攀上了什么样的女方了。”

    “啊?”

    卞妈妈看夕瑶还是没开窍,给了唐母一个无奈的表情。不得已,把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你若是他们后面攀上的女方,男方前面和人订过亲,你心里会不会不舒服?若是对方还比你年轻漂亮,你心中可会有忌惮?与其让人心里惦记着,不如毁了名声直接纳进家里来。不过是个妾室,回头进门了,搓圆压扁,不就由得自己了么?”

    “我的老天爷啊,这也太阴毒了吧。横竖着女方都是知道人家订过亲的啊,怎么能这样呢?她自己不舒服,就要毁了人家女孩子一辈子。”夕瑶道理听明白了,但是依旧觉得不会有这样的人。

    “卞妈妈,这不会是是您胡诌的吧?”

    卞妈妈一脸无奈,岂止无奈,简直要跳脚,“夫人您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家小姐啊,是有大智慧的。谁家女娘能和咱们家小姐一样,能治病,会破案,会画图纸,说起大事业,心中自有沟壑。可偏偏后宅内院里的这点门门道道是一点儿不晓得。”

    她拿出一封信,递给夕瑶,“自打上次夫人派老奴送翠珠回家,我看那对母子就不太对,回来回禀了夫人,夫人让我找人盯着点儿。这几日就查到了这些。原本以为男方家里会低调解除了婚约,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

    夕瑶接过信,皱着眉头很快看完,“通判姨姐之女?就是通判的大娘子的姐妹的女儿?等一下,这个人怎么这么熟悉?我记得堂房的夕若妹妹写信来,好像也说起过这个通判。”

    “可不就是么,你堂妹,正和通判家议着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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