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的病,想要彻底好,怕是难了。

    韩守康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第六日杀回了杭州。

    他把于伯送回徐府,自己找机会溜回了香积寺旁的小院。

    刚进门,就被某人阴阳怪气道,“哎呦,什么味儿啊?酸臭酸臭的,该不会是谁家的咸菜缸子倒翻了吧?”

    韩守康先是在琅琊王家和人打官腔,后来又奔波了一路,还得照顾于伯,正是怨气最重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又听到这酸话,哪里肯忍,一个回身,左吊脚马,屈伸哈腰,双手成虎爪,一个黑虎掏心就出去了。

    对方一时没有防备,眼见着胸口的衣衫被韩守康的爪力抓破,一记后空腾飞,“哎呦,你小子来真的啊。”

    “当然来真的,谁和你闹着玩儿。”

    两个人在院子里就过起招来。

    在疾风军,韩守康和暗卫都算是将军身边一等一的好手,他俩一动手,旁边聚过来看热闹的军士就多了。没一会儿工夫,就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随着两人过招的激烈程度递增,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了叫好声。

    谢云初听到动静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他今日穿一身黑色长袍,站在人群后面,双手抱着放在胸前,看着这两人过招。

    站在附近的军士看到将军,很自然挪开一个身位,让他一路顺顺利利走到前面。

    眼看着到了局面最激烈之时,韩守康一个向下低扑,直攻暗卫的下盘,而暗卫顺着他的力道,一个鹞子翻身,企图绕回来攻击韩守康的后背。现场的军士们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不知道这一句谁能获胜。

    谢云初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脚尖看似随意地踢起地上的两粒小石子,分别射入两人的腰间和膝下,正是两人打斗时露出来的要害。

    只听见韩守康一下没收住力道,好好的猴子捞月变成了狗吃屎,而隔壁的鹞子翻身,脚下一踩空,也变成了母鸡孵蛋,滚到一边去了。

    两声“哎呦”之后,周围一片大笑。

    两人站起身,正想看看是谁在搞鬼,一回头看到自家将军,这气势,马上低了下去,“将军,您怎么来了?”

    “打得过瘾吗?”谢云初依旧抱着胳膊在胸前,见两人低头不敢回答,又环视了一圈,“各位看得过瘾吗?”

    将军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在军士们心中分量可不轻,大家均不敢作声。

    “既看完了,都回去整理军务吧,咱们今夜要拔营。”

    “是!”一声整齐的答应,除了韩守康,暗卫以及负责看守院门的军士,别的纷纷撤出院子。

    “将军,咱们只是要去哪儿啊?”两个摔得一身泥的人抓紧两步跟上,被谢云初一个眼神止住了。

    “你俩,先去洗个澡,然后再来回报。”

    得了,都被嫌弃了。两人摸着鼻子,灰溜溜地去了澡堂。

    一炷半香以后,两人一身清爽地出现在谢云初的书房。

    “将军,”韩守康谄媚地给谢云初倒上了茶水,“越婆子招供了吗?”

    他其实急得很,这几日心心念念的都是这事儿。

    “没呢,将军前两日就说越婆子快要招供了,但是特意给你留着呢。这两日,除了送饭食和饮水,没人和越婆子说一个字,估计她快憋坏了。你回头一审,保管她什么都肯说。”

    “哎呀,我就知道,还是将军对我好,”某人一听,更谄媚了,把茶盏往谢云初手边推了推。

    谢云初单手拿起茶盏,小小咪了一口,“说说吧,琅琊王家情况怎么样?”

    “琅琊王家的家主,城府深着呢!”韩守康上来,先给了总结。

    “我们到的时候是傍晚,家主并没有出现,只派了管家给我们安排了院子,一应饭菜酒水还有换洗的衣衫都有人送来,十分妥帖。”

    “衣裳可合身,饭菜可合口味?”谢云初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韩守康见将军这么问,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衣服饭食都十分合适。”

    站在一旁的暗卫看他们俩这一问一答,不明白将军为何要问这种小事,但转头看到韩守康的表情,似乎有什么事情他俩明白了,自己还没看懂。不过他这次学乖了,也不开口问,等着韩守康往下说。

    “一直到第二日中午,管家亲自来请,说王家家主在主厅邀我吃饭。”

    “我原以为要管理这样庞大的一个家族,家主一定是个严肃的老头子,之前看资料上说,他今年五十八了,可没想到,见了面完全不是这样。”韩守康如今想起来,依旧觉得王家家主是个厉害的角色。

    “王家家主本人看起来要比实际岁数年轻不少,也就是四十五六的样子。一张脸笑呵呵的,丝毫看不出威严,但是我从迈进王家开始,就能感受到王家治家之严,无论是家中庭院的布置,还是小厮奴仆的行动,一抬手一投足都十分有规矩。”

    “他看了我带去的信,却只字不提徐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礼貌问候了我家老头子,然后全程和我聊一些诗词风月。一顿饭吃到最后,眼见着我起身了,他才微微笑着说,徐大人的母亲王大娘子近两年身体不好,昨日夜里一到家就倒下了,所以恐怕得好好静养一阵子。”

    “怕是好静养好长一阵子了吧,”谢云初随口说道。

    “是,属下问了,对方说,王大娘子听闻儿子突发重疾,心急如焚,所以和菩萨发了愿,只要徐大人能平安,她愿意在王家家庙中带发修行终生。”

    谢云初挑了一挑眉,这王家家主,是个聪明人啊。“那于伯呢?”

    “属下不知,自打进了王宅,属下就和于伯分开了,一直到回来之时,于伯才出现。”韩守康斟酌了一下,“属下大胆猜测,王家应该是和于伯做了交易。于伯在去程的路上还心急如焚,一直嚷着要找药引子,可归程上,于伯沉默得可怕,几乎一个字也没有说。”

    谢云初微微点点头,“王家既然态度明确,咱们也不用担心。不愧是百年家族,遇事冷静,办事周全。王家可有什么信件或者信物托尼捎回?”

    “是,大人这都猜到了?”韩守康从怀里拿出一封盖着王家族徽的信件,双手递给谢云初,“临走之时,他托我把这封信当面交给徐有才大人的夫人赵大娘子。”

    谢云初也不接信,和他说,“对方既托你转交,你明日当面交给赵大娘子即可。”

    暗卫在旁边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依旧有些云里雾里,“将军,你俩打的什么哑谜啊?王家怎么就态度明确了?这封信咱们不拆开看看嘛?”

    谢云初一贯知人善用,这暗卫,别的都好,就是遇上这种需要在脑子里盘算一下的事情,他转不过弯来。

    “我问你,为何王家人会送上合适的换洗衣裳和适口的饭菜,是巧合吗?”

    “自然不是,”见自家将军这么问了,暗卫随口就答,话一出口,他心里突然明白了。“将军,你的意思是,王家一早就知道他们的行踪了。”

    谢云初点点头,“王家,可不是一个府邸而已,周边方圆数百里,都是他们的势力。韩守康一行人一踏进去,王家家主怕是就收到消息了。只是,韩守康对外只是韩阁老的嫡孙,并无别的身份,所以王家家主一时摸不透为何他会和王家庶女以及徐家管家一道回来。第一日晚上,各自分好院子,王家家主怕是就第一个见过徐文才的母亲了。”

    “我明白了,所以那时候,其实王家家主已经知道徐家的情况以及徐文才的病况了。”

    韩守康插了一嘴道,“将军觉得,王家家主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留下徐母的呢?”

    “自然是看了书信以后啊,”暗卫想都不想跟上了这一句,却从将军以及韩守康两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不赞同的意思,“不是吗?”

    “第一天夜里,”谢云初用手指轻轻扣了扣茶盏,笃定地说。

    “属下也这样想,”韩守康附和道,“徐文才是外亲,所以他的政绩其实王家可以不在乎。但是从徐母口中得知徐文才因这种事败坏了身子,加上唐公已经领旨将要常驻杭州接管安济坊,两件事一结合,就能知道,徐文才的丑事根本压不住。王家与其被徐母拖累,不如索性大义灭亲。扣下徐母,就是王家的态度。”

    见暗卫还是没明白,“态度?”

    韩守康看了一眼自家将军,还是耐着性子仔仔细细解释起来。

    “徐母所能有的所有依仗,不过就是王家的势力。而王家扣下了徐母,就是在告诉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王家不会助纣为虐。自然,王家袖手旁观,徐家的忠仆于伯肯定心有不甘。为了防止于伯从中捣乱,王家和于伯肯定做了交易。类似王家之后会助力徐小公子的发展,甚至还可以和于伯分析利弊。若是徐有才被抓,那徐家就是阖家倾覆,可若是弃车保帅,则等上数年,等徐小公子能独当一面之时,便是徐家重新起复之日。于伯也是聪明人,这个道理,他能想明白。”

    谢云初点点头,“分析得很对,王家让你转交的这封信,就是王家给赵大娘子的保障。所以......”

    谢云初转头对暗卫吩咐道,“你抓紧去唐家走一趟,和柳四说一下这个情况,让他转告唐大人或者唐小姐。另外,我们也得抓紧收拾行李了。”

    “大人,咱们要搬去哪儿啊?”

    “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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