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和谢云初来不及多想,眼看着快到饭点了,大厅里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多了一些。两人看准机会,闪出了厨房,找了个柱子后头不起眼的位子。

    谢云初凑近夕瑶,把他刚刚盘算过的客人一一给夕瑶指点了一番。到了这会儿,几乎所有客人都来齐了。

    两人仔细观察了一番,心里的石头终究是落了地。所有客人中间,没有手指如此纤细之人。

    所以屏风顶端那四个手指印,只能是老板娘自己留下的。

    看这会儿老板娘牡丹如同一只花孔雀一般穿梭在大堂的客人中间,夕瑶眯起了眼睛,脑袋靠在柱子上。

    “为什么呢?”她喃喃自语道。

    这案子到这里,也算是初步明了了。可是原因呢?动机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用右手手指缓缓敲击着一人多粗的柱子,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人做事情,都是要原因的,何况是冒了这么大风险的事情。可是这件案子里,不光是老板娘的行为她想不明白,就连师公,她也想不明白。

    她这一头正烦恼着,另一头的牡丹又来送钢火(火上浇油)。哐当两下,一盆海菜鱼羹,一盆鸡蛋炒海菜,就这样水灵灵地上了桌。

    “闹,今儿这海菜可新鲜了,水灵灵的。两种做法我都做了,给外面来的客人试试。”边说着,还边朝着谢云初抛了个媚眼,“姐姐请你吃。”

    夕瑶本来想要无视牡丹挑衅的眼神的,但是想着既然是做戏,索性做个全套,就回了她和谢云初各一个白眼。

    说来也是有趣,见夕瑶这个反应,牡丹倒是来劲儿了。给谢云初递过一双筷子,非要他趁热尝尝。

    刚刚在厨房里看到了九曲鸳鸯壶,谢云初这会儿看到这两碟子海菜,心里有点犹豫,不知道这菜里有没有被“加料”,可看夕瑶靠着柱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就把心放下了。一大筷子入嘴,别说,这海菜清脆爽嫩,搭配鸡蛋,一个软滑,一个脆嫩,味道着实不差。

    牡丹见谢云初吃得高兴,脸上的笑更是藏都藏不住。“哎呀,你要是喜欢吃啊,我晚上再做给你吃。厨房里还有呢。”

    听牡丹自己提到了厨房,谢云初顺着她的话匣子往下说,“我刚刚进厨房,看到阿大正在切羊肉。那刀工,很是了得啊。我看那只羊,少说也得几十斤吧,他一手拿着羊腿,轻松甩到案板上,几刀就把羊卸开了。我也算是走过一些地方,这刀工,这力道,可算是第一次见识,算是开了眼了。”

    “他呀,就是一身蛮力,不值得什么。”牡丹一句话轻轻带过。

    “老板娘,你也太谦虚了。像阿大这样的身手,可是少见啊。不知道他以前是师从何处啊?”

    “嗨,什么师从不师从的,这小子就是力气比常人大一些。在我们这山里头嘛,每日里做一些粗活儿,日子久了,可不就是长力气了么。”说着,牡丹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了句“你慢慢吃啊,”然后匆匆走了。

    谢云初和夕瑶眼神一对,能让牡丹拔腿就走的,看来这个话题是触及到了什么,这个阿大,有点意思啊。

    午饭刚过,这天不知为何又暗了下来。原本今日这就是中元节,大家多少心里有点忌讳,不愿出行,加上眼看着大雨将至,于是一屋子人,吃了午饭,又留了下来。或回房睡觉的,也有的索性留在楼下大堂打起了叶子牌。

    夕瑶终于写完了家书,正封了口,就听到旁边屋子有动静。

    “可是柳四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姑娘,您若方便,过来一趟吧。”墙的另一端,传来了柳四的声音。

    见了面才发现,柳四这一趟出去可是遭罪了。大老远去了知县衙门,谁知知县老爷不愿见人,说今日日子不好,这叫什么事儿?更不用说,县衙里的仵作的确就如大伙儿之前说的那样,已经有些日子无法上工了。县衙里的人略略问了问案子情况,手下了验尸记录,然后就打发柳四回来了。甚至连尸首都不必拉进义庄。

    回来的路上,有被大雨从头到尾浇了一身,这会儿在屋子里,虽说已经换过衣裳了,但是地板上还留着一个一个的湿脚印。

    柳四说着说着,这火气就上来了,“这些个地方官员,出了人命都这幅不痛不痒的架势,可见尸位素餐已久。”

    “不送去义庄也好。那义庄是什么地方,我也真不忍心让师公受这个罪。如今,死因我大致已经查清了,只是这背后的原因实在是还没想清楚。”

    “死因已经查清了?”谢云初和柳四异口同声问道。

    夕瑶点点头,只是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说出口,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对了,将军之前交代的,兄弟们查到了一些端倪,”柳四说着站起身,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了过来。

    夕瑶打开一看,“五等丁产簿?官府给你看了这个?”

    这五等丁产簿记录了附近地区近十几年各村落各户的人口情况。昨晚夕瑶看到牡丹和阿大在神秘地祭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查查这个。

    “哪能呐,这官府,屁事儿不干。不过咱们自有门路,找人抄了一份出来。”

    夕瑶点头应了声,赶紧翻阅,“咦,有点不对啊,这上面记载,近十几年来,这附近的村子,并无灾害或者战乱呐。”

    她合上本子,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位置,“这乌金寨,是不是也在这级府衙的管辖范围之内?”

    “乌金寨地理位置特殊,刚好在两国的交界之处,所以尽管位置上算是该级府衙辖区内,实际上却是由上一级衙门亲管。”

    “怪不得,这簿子上未有记录呢。”

    “只是......”谢云初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只是什么?”

    “只是,这边境的战事,牵扯面广,往往不是一两个村寨遭殃这么简单。就算乌金寨是归上一级管,附近别的几个村寨总算是本级府衙管辖。但是你看,”谢云初指着五等丁产簿的一处,“这几年,战事凶得很,方圆很多村落都遭了殃。可是在这个本子上,却丝毫没有提及,甚至连人丁数量也未有明显减少?这是为何?”

    “对哦,”夕瑶看着簿子上的数字,也觉得不可理解。“你是说,有人造假?可是朝廷不是每年都有复核么?如此拙劣的造假,不怕被发现吗?”

    看夕瑶和谢云初两人对着个簿子想破头,柳四有拿出了另一个东西。

    “我初看到这个数字,也觉得疑惑,所以看着时间还早,我骑马去了一趟架阁库。这是从架阁库中抄录来的,同一时间段,各个村落的户籍和赋税情况。”

    “哎呀,这个好。人口户籍能造假,赋税可是得实打实上交的。”夕瑶接过了本子,忙不迭地翻到了那几年的记录。

    “这......”翻阅打开后,夕瑶反而傻了眼。“这几年,都没有赋税记录啊。”

    “都没有?”谢云初初一听,也觉得奇怪。

    “是啊,最开始的记录里,写着架阁库年久老化,受天火直击,部分年月的资料被毁,抢救不及。所以那部分缺失的,只能从上级架阁库中抄录回来,但是上级的只有整个地区的数字,并无各家各户的具体数字。然后你们看这里,”夕瑶把油灯拿近了些。

    “这几年,刚好是边境战乱的几年吧,就是这么巧,一场大火,各家各户的数字烧没了。然后再往后的几年,刚好是当今官家登基,各地减免赋税,到了西北这块,刚好是免了三年的赋税,所以数字依旧为零。”

    “所以这样看起来,这个地方,前后一共有近5年的时间,是看不到各家各户的赋税的。同时结合刚刚五等丁产簿记录的人口情况,我们能大致推断,这个地方,当年很大概率是出过事儿了,而且是大事儿。这个事儿,最后由某一个,或者某一些大人物压了下去,然后就形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夕瑶简单做了个总结。

    一阵风吹过,屋子里灯光摇曳。明明还没到深秋,屋内的三人,却都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我想要去求证一件事儿,”夕瑶想了半晌,终于拿定了主意。“对,这个事儿很重要,和此案有极大的关系,我想要去求证一下。”

    她转向谢云初,“我需要你的帮忙。”

    帮忙,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谢云初知道,是这样的帮忙,恐怕最开始也不会一口答应吧。

    此刻的他,坐在后院老板娘牡丹屋子前的走廊下,等着她在屋里梳妆打扮。一会儿功夫,牡丹开门出来,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怎么样,我好看吗?”

    谢云初扯起了一抹嘴角,“好看啊。”

    来往路过的客人,在后头“小声”议论,“这郎君这样讨好牡丹,回头回屋怕是要被自家婆娘收拾咯。”

    “回屋,要我说,不回屋也使得啊......”人群中传来了暧昧的笑声,让谢云初的耳根子都火辣辣的。

    而另一头,夕瑶绕进了厨房里,正拉着阿大的手臂,“大哥,您就帮帮忙吧。我家幼弟在外头淋了雨,受了风寒,想要洗个热水澡。您就帮我提个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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