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瑶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身子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好像还摇摇晃晃的,耳边似乎还传来了水声。

    她费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个木质的房顶。略略支起身子,抬眼望了一圈四周,她想起来了。

    原本谢老将军失踪案有了一些起色以后,刚好等到了郭不忘在附近村寨开始收阿芙蓉的消息。既然想着放长线钓大鱼,自然要追着阿芙蓉走。可是没走两天,狡猾的郭不忘就把自己的人手分了两组,一组往京城方向,一组却向着江南去了。

    吃不准阿芙蓉在哪一组手里,自然两条线都要跟。谢云初跟了京城那一组,刚好可以回京找找当年谢老将军的线索;夕瑶就跟着往江南那一组了。

    偏这一组,走水路。

    找了一条船跟着,估计是连日的辛劳,加上突然降温,上船没两日,夕瑶便病倒了。

    “咳咳咳,”这咳嗽一开始,仿佛就停不下来,到后面,连带着后背都痛。

    夕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双手想要支撑着坐起来,挣扎了两次,终是没成。

    她侧身靠在床沿上,喘着气,伴随着又一阵的咳嗽,门吱呀一声开了。

    “哎呀,姑娘醒了,”进来的是个看着四十出头的婆子,收拾得挺利索,后面跟着柳四。见夕瑶想要起来,这婆子一把挽住她的脖子,一用劲儿,将她扶起来,顺手抓过两个半旧的靠枕塞在夕瑶背后。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另一只手上的粥水愣是没洒出半分。

    “姑娘病了几日了,粥米不进的,空腹也不好喝药。先喝点粥暖暖胃吧,”说着,木勺喂过来一勺熬得看不到米粒的粥,夕瑶刚要开口问,温温的粥水就随着喉咙口流了下去。

    “姑娘先别着急问话,横竖人就在这儿呢,您喝完粥再问不迟,”还没等夕瑶再开口,第二勺粥又喂进了嘴里。

    就这样,等大半碗粥下肚,夕瑶实在是吃不下了,对方才收起了碗勺,给夕瑶用帕子擦擦嘴,掖了掖被子,然后退了出去。

    婆子一走,柳四的呼吸声都大了一些。

    “这是我们疾风军一个千户的婆娘。那千户早几年受伤,退了下来,两口子就在江上跑船。是极信得过的。”

    夕瑶点点头。

    “就是,那婆娘做事有些强悍,万一冲撞了,唐小姐担待些。”

    夕瑶唇色泛白,还是努力扯了扯嘴角,“哪里的话,还多亏人家嫂子照顾我呢。咳咳咳,那个,咳咳咳,咳咳咳,阿芙蓉......”

    一句话,夕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没说完。

    “唐小姐莫急,这条水路很特别,一开船,两岸都是高山,一连七八日都没有地方靠岸,不怕他们跑了。可就是委屈您了,咱们走得急,船上就只有些干粮米面...”

    “无妨,我就是吹了冷风,过两天就好了。对了,我随身的包袱里有常备药,你帮我拿出来。白色瓷瓶里的就是吃风寒的。我吃点药就好了。”

    见柳四转头出门,夕瑶又嘱咐了一句。“你把药放门口就好,回头嘱咐嫂子,让她这两日也别进来了,吃食放在门口,我自己拿,免得过了病,咳咳咳,过了病气,咳咳咳...”

    靠着枕头,夕瑶看着边上关得严实的窗户,心里思索着,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船这会儿行到哪里了。眼皮慢慢重了起来,迷迷糊糊之间,她心里想着,“不知道谢云初他们走到哪里了,可还顺利。”

    再有意识,又是被开门的声音吵醒的。

    夕瑶只记得自己浑身黏糊糊的,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替她擦身换衣裳,喂她吃药饮水。耳边一直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哎呦,真是作孽啊,这寒冬腊月的,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跟着一群大男人追查歹人,真是遭老罪了。”

    接着,夕瑶又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后面的日子,夕瑶一直迷迷糊糊的,身上时冷时热,口干,但时不时有人给她喂水喂粥。耳边常常有那位嫂子的声音,有时候是问她冷热可合适,有时又好像是单纯的絮叨。

    夕瑶心里一直记着,等身体好些了,要好好谢谢人家,可真的有力气道谢,已经是差不多十日之后的事情了。

    “柳小凤这个愣头青,光记着让我给你喂药,还问我,说唐院判家的药,照说是极好的,怎么见效这么慢呢?”妇人便和夕瑶唠着话,手上却不停,一会儿功夫,已经帮她换了衣裳,还往被窝里塞了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他也不想想,这大活人,生着病呢,吃不进东西,就靠着些汤汤水水吊着命,这病能好得快么!”

    “柳...小凤?”夕瑶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病糊涂了,“柳小凤是谁?”

    “哎呦,敢情你不知道啊?”贺嫂子笑得前仰后俯的,手里的水盆也端不稳,索性放到地上。

    “哦,对,我家那口子说,他现在出息啦,都做都指挥使啦。他小时候啊,可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听说上了三岁,说话声都跟小猫崽子似的。他爹娘怕养活不了他,听了村子里神婆的话,给他取了个女娃的名字,就叫小凤,好养活...”

    “您说的,是,柳四?”

    夕瑶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柳四懊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贺嫂子,我现在叫柳小风,小风,一阵风的风,您叫我柳四也行,怎么还和唐小姐翻我的老帐呢?”

    “你这孩子,怎么,做了都指挥使就不认人啦?”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四的声音听着更懊恼了些,又夹杂着些无奈,“我是说,我都这么大了,您不能老说我小时候的糗事儿啊。”

    “你再大,不还是我跟前长大的。”贺嫂子才不惯着他,弯腰端起水盆就走。“对了,再有半日能靠岸了,你和我家老贺早点去做做准备。”

    等贺嫂子和柳四走远,夕瑶嘴角的笑意还没放下来。“柳小风,”夕瑶想到他在军营里穿着铠甲,指挥者下面的军士,一脸杀伐果断的样子,还真难和这名字联系上呢。

    多亏贺嫂子这几日的悉心照顾,夕瑶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她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件船上的屋子。屋子半旧,可是收拾得非常干净。床在屋子一头,屋子中间放着圆形的木桌,配四把圆椅,没刷漆,但即便隔着距离也能看得出被经常擦洗,泛着油润的光泽。

    夕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床榻,织锦缎的被面,看花样子有些年头了,却依旧很新。她猜测,可能是贺嫂子当年成亲时候的嫁妆。翻过来,相比冷冰冰滑溜溜的被面,被子里用的却是上好的细纹葛布。夕瑶联想到自己身上刚刚换上的中衣,还有汤婆子外头包着的布套子,也是一样的葛布,不禁暗暗感叹,这贺嫂子,真是个细心的人啊。

    中午用过饭,贺嫂子拿着一件麻灰色带兜帽的长棉袍子进来,“姑娘,你躺着这些天,也闷坏了吧。今日外头太阳好,风也小,我陪你去甲板上走走。”

    见夕瑶兴致不大,又补上一句,“刚好,船要靠岸了,咱们得买些东西,我猜,前头的船也得做些补给。”

    果然,此话一出,夕瑶的眼睛亮了亮。

    被贺嫂子里三层外三层地穿戴好,夕瑶很确定,这会儿即便是谢云初站在她面前,怕是也难一眼认出她来。

    “怎么又想到谢云初了呢?”心里有个声音冒出来。可一上了甲板,眼看着来往的商船排队靠岸了,夕瑶打起精神注意前面船只的动向,那个小小的声音就一下子被淹没了。

    “前面的船上,好像有人上岸了。”夕瑶有些着急,转头对身旁的贺嫂子说道。

    “没事,我们也跟上去看看。”贺嫂子一回头招呼,“小凤啊,咱们上岸买点菜肉,你帮我提篮子,今晚嫂子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船上这头...”

    “没事,老贺和兄弟们盯着呢,跑不了。”

    贺嫂子悠哉悠哉地,扶着夕瑶下了船。一路跟着前面的人,还见缝插针买了菜蔬和腊肉。

    就在贺嫂子准备买鸡的时候,前面的人坐在了一个算卦的摊子前。

    “嫂子,”夕瑶挽着贺嫂子的手一紧,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莫急。哎呦,你这手怎么这么凉啊,是不是穿少了。”

    夕瑶有些哭笑不得,这关键时刻,重点怎么跑偏了?

    可贺嫂子根本不理,一把抓过她的手,起身便进了隔壁一家茶馆,“小二,要一壶热茶。另外,你家有什么特色的点心,也给我们上一些。”

    还没等夕瑶拒绝,她又回头吩咐,“小凤啊,你妹子累了,我们在旁边茶馆歇一歇。你往巷子里走走,看看有没有更肥的鸡,要老母鸡。有的话买几只回来,给你妹妹炖了补身子。”说着,把眼神往算卦摊子上一斜。

    这下子,夕瑶懂了。她温顺地跟着贺嫂子,选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等两人喝过茶,吃了半盘子点心,柳四回来了。

    “如何?”

    “他们要去扬州。”

    “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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