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仪都是司礼监和他们皇子皇女该操心的事，跟姜归虞没有干系。
她谨记着夕云的话。
夕云让她想法子把姜崇夜治好，那她非把他“治好了”不可。
她走时顺了把油纸伞，一路穿花度柳缓缓而行，水面波光清圆，耀眼欲盲。
小桃没随着她来，身旁也无宫人跟着，她畅快地哼出曲调，感觉往东三所的路花香芬芳，处处皆是好景色。
她跟姜崇夜没有交集，要说有，便是那回围猎时打马把夕云姐弟搞得一头一脸土灰，害得他们狠出了把丑。
想必……姜崇夜也是不喜欢她的。
但姜归虞才不管那么多，她只管溺爱自己，让侍卫进去通禀，自己打伞靠在树荫里乘凉。
按照经验，宫里这群眼高于顶的人定得让她在外等个半个时辰后，方会喊她进去。
但姜崇夜却没有，他非但没晾着她，反而还推着那轮椅出来，速度之迅猛，急得脸都红了。
宽袖打在轮轴上，瞧得姜归虞心惊肉跳，总感觉袖子要卷进轮子里了。
姜崇夜推得吃力，几下就到她跟前：“我知道，是皇姐叫你来的。”
惊于消息传递之快速，她撑着伞，点点头：“是的。”
这会儿才仔细端详起这位四皇子的样貌，他与夕云眉眼间极其相似，但比夕云多了几分病气。
上半身健壮，肌肉似要从薄薄的衣衫中爆开，而下半身则显得瘦削多了，若是分开来看，简直像两个人。
照着年纪算，他应该小了姜归虞一岁不到，大了明素几个月才对。
“二公主听说北地名医声名远扬，特要我找人将你治好。”她平静说道，“我且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鼻尖凝着汗，一双眼眶也像是刚刚哭过，红血丝格外瘆人，望着她，赶紧拨着轮子换了个方向，好让她瞧得仔细些，说道：“请。”
他倒不像夕云那般的坏种，而是带了些少见的纯良，言辞间没有无礼之意。
姜归虞更愿意与这种正常人接触，收了伞撑膝蹲下：“冒犯了。”
她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装得像行家，隔着手绢捏了捏，说道：“我在王府时，跟人学过一段时间的医，只是涉猎不深，若有需要，我便想办法寻一个医术上佳的来。”
“太好了……太医院那群老头谁都看不好，听说塞北名医治骨一绝，我老早就想来问你了。”姜崇夜说道，“你看看，我的腿还能救吗？”
姜归虞只觉自己摸到了一把骨头。
具体的她无法细看，只得应道：“大抵能救吧。”
笑话，瘸了这么多年，要治好堪比登天，就算华佗在世，多半也挽救不了。
塞北名医擅治骨，乃是战事多发之故，他拖了数年的旧疾怕是难治得很。
而姜崇夜似乎还怀揣着希望，眉头舒展许多，松了口气：“以前常听皇姐提起你，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她偏头去看他，眼神清亮，如凝着冰凌。
似乎把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顺带便提一提。”
姜崇夜还惦记着她把皇姐整下马的画面，虽有些不服气，但畏惧显然占据了更多，愣是半点轻视之意都没敢露-出来。
“那个……”他挠挠脸颊，又道，“要是治好了的话，我会长高一些吗？”
姜归虞蓦地抬头，疑色浓浓：“长高？”
他尴尬至极，仿佛很是羞-耻似的，犹豫点头：“对。”
她上下扫视他，迟疑许久，然后选择实话实说：“曾经有一医官发现，断过的骨头会长得更长。”
此般谓之断骨增高术，虽有奇效，但过程凶险，在北地颇受诟病。阿父还对此下了禁令，根本没几个医师愿意给人做。
姜归虞只是说着玩玩，没曾想他信以为真，如同看见希望：“此术我听说过！断了骨后便可增高，效果显著，我……我也能这样吗？”
知道自己有长高的可能，姜崇夜便像小鸡仔终于等到鸡妈妈回巢一样，撑着轮椅扶手，目光炯炯。
她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身高。
但话都说出去了，只好满口应下：“当然可以，待我找到够格的医师。”
一块白布被姜崇夜攥得皱巴巴，浑身是欣喜：“都说天底下仅次于太医院的，便是塞北的战地医师，父皇以前叫过一位塞北医师进宫，医术果然不凡，如今正好有你在，能省不少事儿了。”
这话听着奇怪，好像她是某种趁手的工具，有用了便拿来使一使。
不过姜归虞不在乎这点细节。
夕云慌不择路饥不择食，找不到合格的医官了居然还敢叫她上阵，估计以为自己拿捏了她进出司礼监、与太监有了首尾的话把儿，以此要挟她办事吧。
不过她叫姜归虞办什么事不好，非要她发动人脉，找人治腿疾，殊不知其中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
倘使姜归虞想得没错，恐怕姜崇夜腿疾一好，夕云就要拎着他去陛下那儿转悠，早早推他夺嫡去东宫了。
这对姐弟头脑未免太多简单，她更相信是夕云突然丧母导致脑子搭错筋了。
放在之前，夕云哪会来主动找她？
拿捏了一个她做了对食的把柄，便觉得自己捏住了她命门，从此驱使奴役她……这就是夕云自认完美的心思。
姜归虞还愁出了宫没事做，这下好了，活都来了，往后有的忙。
她嫣然一笑：“父亲旧部有不少技术高超的医官，我得了空便递消息过去。”
笑意明媚晃人眼，姣好妩-媚，姜崇夜一时看呆了，心道把所有姊妹全拎出来也找不出一个像她的。
“四皇子，你可得想好了，断骨增高术在北地是禁术，一旦施行便要承受莫大的痛苦。”她补充说道，“你想好了？”
姜崇夜目光坚定：“我决心已下，只要能康复，吃多大苦都值得。”
他又道，“我不-良于行，常年不下地行走，往后重新站起来时，唯怕比不过旁人。”
姜归虞假装很理解的样子：“我懂，安心吧，能尽力的我定会尽力。”
得了她这么一句话，姜崇夜明显高兴了。
身高一直都是他难以启齿之事，如今正好有解决之法，他怎能轻易放过？
皇姐信誓旦旦对他说过，只要他腿不瘸，未来必定龙袍加身……
少年人唇边带笑，不同于他的姐姐，他似乎还带有些善意：“天热，我叫人送你回府吧。”
好歹也是他未来的恩人，对自己有再造之恩，亏待不得，自己的腿伤痊愈与否还得仰仗她和她在故乡的人脉。
回府二字，落入耳中格外舒心，她简单答道：“好。”
依托她办的事务，她定得办美了，否则可对不起夕云一番苦心。
……
皇后崩逝，举国哀悼。
司礼监近日沉寂，似有不少后事要操办。
并且大殓刚过，又在盛暑，原本再过几天才轮到众皇亲国戚吊祭，但因着天气溽热，一切都急急地开展了。
姜归虞忙前顾后，又要参与国丧，又要忙着与京中的贵女们认识，每天光是记她们的名字都记不过来。
以后没准儿还要与她们应酬，结交关系，她自知不能在这种打紧事儿上马虎。
整日-日理万机着，好一阵没搭理夕云指使她的事儿，等到再想起来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姑娘，二公主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她如何想到要找上您的？”小桃觉得荒谬，“您难道真的要给她找名医吗？”
几卷医书散乱摊开在方桌上，姜归虞拨着念珠，半个字也看不进。
她说道：“你当我傻了吗？”
小桃被她轻锤了两下，扭着躲过去。
“依奴婢看，二公主就是晓得您跟掌印有所牵连，自以为搦着了您的把柄。”小桃跑到她锤不到的一边，认真分析道。
“说对了。”姜归虞曲起指节敲敲桌，盈然道，“不过，我已经有个人选了。”
姝颜明媚，态貌温雅，笑得颇得宜，有丝狐狸般的狡黠如何瞧都令人挪不开眼。
她谨记着夕云的话。
夕云让她想法子把姜崇夜治好，那她非把他“治好了”不可。
她走时顺了把油纸伞，一路穿花度柳缓缓而行，水面波光清圆，耀眼欲盲。
小桃没随着她来，身旁也无宫人跟着，她畅快地哼出曲调，感觉往东三所的路花香芬芳，处处皆是好景色。
她跟姜崇夜没有交集，要说有，便是那回围猎时打马把夕云姐弟搞得一头一脸土灰，害得他们狠出了把丑。
想必……姜崇夜也是不喜欢她的。
但姜归虞才不管那么多，她只管溺爱自己，让侍卫进去通禀，自己打伞靠在树荫里乘凉。
按照经验，宫里这群眼高于顶的人定得让她在外等个半个时辰后，方会喊她进去。
但姜崇夜却没有，他非但没晾着她，反而还推着那轮椅出来，速度之迅猛，急得脸都红了。
宽袖打在轮轴上，瞧得姜归虞心惊肉跳，总感觉袖子要卷进轮子里了。
姜崇夜推得吃力，几下就到她跟前：“我知道，是皇姐叫你来的。”
惊于消息传递之快速，她撑着伞，点点头：“是的。”
这会儿才仔细端详起这位四皇子的样貌，他与夕云眉眼间极其相似，但比夕云多了几分病气。
上半身健壮，肌肉似要从薄薄的衣衫中爆开，而下半身则显得瘦削多了，若是分开来看，简直像两个人。
照着年纪算，他应该小了姜归虞一岁不到，大了明素几个月才对。
“二公主听说北地名医声名远扬，特要我找人将你治好。”她平静说道，“我且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他鼻尖凝着汗，一双眼眶也像是刚刚哭过，红血丝格外瘆人，望着她，赶紧拨着轮子换了个方向，好让她瞧得仔细些，说道：“请。”
他倒不像夕云那般的坏种，而是带了些少见的纯良，言辞间没有无礼之意。
姜归虞更愿意与这种正常人接触，收了伞撑膝蹲下：“冒犯了。”
她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装得像行家，隔着手绢捏了捏，说道：“我在王府时，跟人学过一段时间的医，只是涉猎不深，若有需要，我便想办法寻一个医术上佳的来。”
“太好了……太医院那群老头谁都看不好，听说塞北名医治骨一绝，我老早就想来问你了。”姜崇夜说道，“你看看，我的腿还能救吗？”
姜归虞只觉自己摸到了一把骨头。
具体的她无法细看，只得应道：“大抵能救吧。”
笑话，瘸了这么多年，要治好堪比登天，就算华佗在世，多半也挽救不了。
塞北名医擅治骨，乃是战事多发之故，他拖了数年的旧疾怕是难治得很。
而姜崇夜似乎还怀揣着希望，眉头舒展许多，松了口气：“以前常听皇姐提起你，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她偏头去看他，眼神清亮，如凝着冰凌。
似乎把他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只是顺带便提一提。”
姜崇夜还惦记着她把皇姐整下马的画面，虽有些不服气，但畏惧显然占据了更多，愣是半点轻视之意都没敢露-出来。
“那个……”他挠挠脸颊，又道，“要是治好了的话，我会长高一些吗？”
姜归虞蓦地抬头，疑色浓浓：“长高？”
他尴尬至极，仿佛很是羞-耻似的，犹豫点头：“对。”
她上下扫视他，迟疑许久，然后选择实话实说：“曾经有一医官发现，断过的骨头会长得更长。”
此般谓之断骨增高术，虽有奇效，但过程凶险，在北地颇受诟病。阿父还对此下了禁令，根本没几个医师愿意给人做。
姜归虞只是说着玩玩，没曾想他信以为真，如同看见希望：“此术我听说过！断了骨后便可增高，效果显著，我……我也能这样吗？”
知道自己有长高的可能，姜崇夜便像小鸡仔终于等到鸡妈妈回巢一样，撑着轮椅扶手，目光炯炯。
她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于身高。
但话都说出去了，只好满口应下：“当然可以，待我找到够格的医师。”
一块白布被姜崇夜攥得皱巴巴，浑身是欣喜：“都说天底下仅次于太医院的，便是塞北的战地医师，父皇以前叫过一位塞北医师进宫，医术果然不凡，如今正好有你在，能省不少事儿了。”
这话听着奇怪，好像她是某种趁手的工具，有用了便拿来使一使。
不过姜归虞不在乎这点细节。
夕云慌不择路饥不择食，找不到合格的医官了居然还敢叫她上阵，估计以为自己拿捏了她进出司礼监、与太监有了首尾的话把儿，以此要挟她办事吧。
不过她叫姜归虞办什么事不好，非要她发动人脉，找人治腿疾，殊不知其中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
倘使姜归虞想得没错，恐怕姜崇夜腿疾一好，夕云就要拎着他去陛下那儿转悠，早早推他夺嫡去东宫了。
这对姐弟头脑未免太多简单，她更相信是夕云突然丧母导致脑子搭错筋了。
放在之前，夕云哪会来主动找她？
拿捏了一个她做了对食的把柄，便觉得自己捏住了她命门，从此驱使奴役她……这就是夕云自认完美的心思。
姜归虞还愁出了宫没事做，这下好了，活都来了，往后有的忙。
她嫣然一笑：“父亲旧部有不少技术高超的医官，我得了空便递消息过去。”
笑意明媚晃人眼，姣好妩-媚，姜崇夜一时看呆了，心道把所有姊妹全拎出来也找不出一个像她的。
“四皇子，你可得想好了，断骨增高术在北地是禁术，一旦施行便要承受莫大的痛苦。”她补充说道，“你想好了？”
姜崇夜目光坚定：“我决心已下，只要能康复，吃多大苦都值得。”
他又道，“我不-良于行，常年不下地行走，往后重新站起来时，唯怕比不过旁人。”
姜归虞假装很理解的样子：“我懂，安心吧，能尽力的我定会尽力。”
得了她这么一句话，姜崇夜明显高兴了。
身高一直都是他难以启齿之事，如今正好有解决之法，他怎能轻易放过？
皇姐信誓旦旦对他说过，只要他腿不瘸，未来必定龙袍加身……
少年人唇边带笑，不同于他的姐姐，他似乎还带有些善意：“天热，我叫人送你回府吧。”
好歹也是他未来的恩人，对自己有再造之恩，亏待不得，自己的腿伤痊愈与否还得仰仗她和她在故乡的人脉。
回府二字，落入耳中格外舒心，她简单答道：“好。”
依托她办的事务，她定得办美了，否则可对不起夕云一番苦心。
……
皇后崩逝，举国哀悼。
司礼监近日沉寂，似有不少后事要操办。
并且大殓刚过，又在盛暑，原本再过几天才轮到众皇亲国戚吊祭，但因着天气溽热，一切都急急地开展了。
姜归虞忙前顾后，又要参与国丧，又要忙着与京中的贵女们认识，每天光是记她们的名字都记不过来。
以后没准儿还要与她们应酬，结交关系，她自知不能在这种打紧事儿上马虎。
整日-日理万机着，好一阵没搭理夕云指使她的事儿，等到再想起来时，已经是五日后了。
“……姑娘，二公主还真是病急乱投医，她如何想到要找上您的？”小桃觉得荒谬，“您难道真的要给她找名医吗？”
几卷医书散乱摊开在方桌上，姜归虞拨着念珠，半个字也看不进。
她说道：“你当我傻了吗？”
小桃被她轻锤了两下，扭着躲过去。
“依奴婢看，二公主就是晓得您跟掌印有所牵连，自以为搦着了您的把柄。”小桃跑到她锤不到的一边，认真分析道。
“说对了。”姜归虞曲起指节敲敲桌，盈然道，“不过，我已经有个人选了。”
姝颜明媚，态貌温雅，笑得颇得宜，有丝狐狸般的狡黠如何瞧都令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