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外回来的陆齐飞将输液移动架推回房间的角落。

    许念看到陆齐飞手上的留置针已经没了,急迫地问他:“你手上的针怎么没了?”

    陆齐飞笑着说:“点滴结束了,这不就拔掉了。”

    许念在脑海中重复播放陆齐云说的话,急迫地问他:“你该不会是自己拔掉的吧?”

    “怎么可能!我去找护士拔掉的。”陆齐飞摆摆手。

    “那就好,”许念松了一口气,见陆齐飞要离开,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不等你家里人来接你吗?”

    陆齐飞拿上自己的外套往门外走,突然停下脚步,重复了一句许念说的“家人”。他的爷爷近期都在国外,母亲又在忙集团的事,现在也就只有他的哥哥有这个闲工夫管他。

    “你见到我哥了?”陆齐飞转头看向许念,眉心微皱。

    许念点头默认,陆齐云并没有让她隐瞒来过的事实。

    “他说了什么?”陆齐飞继续追问。

    “你哥说等你醒来之后打电话给他,还说你可能会自己拔针头,然后会自己偷偷跑掉。”

    陆齐飞冷哼了两声,自言自语道:“真搞笑!我哥竟然还把我当三岁小孩。”

    许念抓着挂着凳子上的书包追上去,然后在电梯口追上他。

    陆齐飞接过书包,抬眸看她明澈的双眼,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许念转身进入电梯,按下按钮,回了一句“不客气”。

    然后,两个人一路沉默走到医院大门口,不约而同往同一个方向走。

    许念说:“你走错了——”

    陆齐飞说:“你不回家——”

    两个人几乎同时说出口,又同时将后面的言语停下。接着他们相视而笑,这突如其来的默契,像是七分熟的青梅,格外青涩酸甜。

    微笑过后,许念低下头说:“我不回家,去图书馆,我家里没人。”

    陆齐飞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回归平静,心平气和地说:“其实我家里也没人。”

    许念抬头看着陆齐飞迈着大步伐往前走,一阵强风将他额前地短发吹起,并将他的白色休闲短袖吹得鼓起来。

    许念当时想到四个字“孤单游行”。

    “许念,你不觉得图书馆很无聊吗?”陆齐飞的声音从前面伴随着路边烧烤的味道飘来。

    “诶?”许念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去跑操,要去一起看看那些小家伙吗?”陆齐飞回头看许念。

    虽然许念嘴上拒绝陆齐飞的提议,但是双脚忍不住跟上他,穿过人烟稀少的高中职工公寓的后门,路过悠长小道,最后到达后湖。

    慧城一中的后湖曾经是校园里有名的景点。但是在三年前,传闻校园里有一对情侣相继跳湖自杀。没过多久,学校决定将后湖封锁,禁止学生靠近。

    正当许念惊讶于陆齐飞如何找到后湖的入口时,两只花斑猫忽然出现,穿梭在树木间。紧接着,四五只猫围在陆齐飞的脚边。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湖面上波光粼粼。

    “你会打水漂吗?”陆齐飞在湖边捡起一块小鹅卵石问许念。

    许念谦虚地回答:“会一点点。”

    陆齐飞先起了一个头,小小地石头在湖面上跳跃,留下一个又一个水波,直到最后沉入湖底。接着许念手中的石头脱离,在水面上飞跃。她在心里默数石头跳跃的次数,数到最后,竟然比陆齐飞多两次。

    “哟!没想到你还挺会玩的,”陆齐飞眺望湖面的另一端,他被成功挑起胜负欲,“我们来比赛吧!”

    “好啊,”许念撸起肥大校服外套的袖口,“赢了有什么奖励?”

    陆齐飞曾经从爷爷那里赢得了一匹马,从哥哥那里赢得一双限量版球鞋,从表弟那里赢得室内滑板场的独享权。每次他都势在必得,这次也一样。但以前他都是冲着奖励而去挑战,这次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奖励。

    “你来定。”与其自己苦恼,不如将其抛给许念。

    “输了的人请吃今天的晚饭。”许念脱口而出,似乎早就想好。

    “好。”这么简单的要求,陆齐飞欣然接受。

    这就不是什么奖励,也不是什么惩罚。显然,输赢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重要。

    两个人倚靠在大树底下,席地而坐,聊着他们各自的往事。聊着聊着,也许是午后的阳光太暖和,陆齐飞慢慢闭上眼享受这份惬意。一只白猫爬到陆齐飞的身边,然后乖巧地趴在他大腿上。他伸手轻轻抚摸腿上的猫,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许念提前睁开眼,拿出手机拍下眼前的场景。

    这张照片被她一直保存着,不管手机更新换代了几次,她总能在相册的分类里精准地点开。

    放假的时候总想着假期可以再延迟一点,上学的时候总是度日如年,每天都在重复学习、上课和生活。而年少的他们总是能在这样平常的日子里找到乐趣。

    早操刚结束,英语老师经过操场,将一叠打印的资料转交给许念,让她早读的时候分发下去。

    有同学拿到英语资料后发出疑问:“怎么是许念在发英语卷子?杨世杰,你这么快被换下来了!”

    杨世杰对着那个故意扯着大嗓门说话的同学翻白眼,黑着脸说:“关你屁事!”

    “还说自己在国外读过几年,结果还不如咱们班的女同学,之前说的怕不是骗我们的吧!”那个同学从开学就看不起杨世杰的装腔作势,这次找到破绽,还不得好好杀杀他的锐气。

    杨世杰的父亲开了一家葡萄酒厂,可以说酒厂大部分是靠着他父亲一张能言善道的嘴吹起来的,在本地小有名气。杨世杰从他父亲那里学到,要想成功,就要装逼。只要他够牛逼,象征着权力的王座必然会向他打开,其他平庸的人自然会跟在他的身后。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同时还未踏足社会的同学的认知往往也是局限的。杨世杰利用这点,在开学就编织了各种各样的谎言,将自己包装成一件完美无瑕的商品推销出去,以假乱真,成为同学们羡慕的对象。

    杨世杰顿时青筋暴起,拿起凳子要砸向那个同学。幸好被班长拦下来。

    “每个人一张试卷,手上多拿了的同学,传给后面没有的同学。”因为每组的人数不是一致的,许念不确定自己分发下去的试卷是刚好的。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杨世杰很不爽,于是他将矛头转向从讲台走下来的许念。他在许念必经的走道旁装作伸懒腰,伸出自己的左腿,将许念绊倒。

    许念跪在地上,手掌的刺痛让她很在意,翻开看,手掌擦破了皮,细小的血滴在往外冒。她还没有说什么,旁边的女同学先叫起来。

    “天哪!许念,你出血了!”

    许念点点头,被同学扶起来,转身看向一脸无辜的杨世杰。

    “我没注意到你,你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杨世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他的所作所为和许念的摔倒撇清。

    许念没有说什么,轻笑着拍干净膝盖的灰尘,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杨世杰盯着许念看,一时读不懂许念为什么会笑。她不是应该愤怒吗?她应该哭着要他道歉。可她在笑,是讥讽还是嘲笑?

    “你在笑什么?”杨世杰问许念。

    许念突然想到刚刚杨世杰对另一个同学说的话,同样的一句话还给他。

    “关你屁事。”

    杨世杰握紧拳头猛地捶打桌面,发出的声响吓到周围的同学。

    “你是故意的,”杨世杰站起来,阴冷地看着许念说,“你故意在英语老师面前装作不想当英语课代表,其实你是故意做给她看的,现在你得逞了,来看大家如何羞辱我,把我当成笑柄。”

    此刻的杨世杰表现得想一个疯子,许念并不想再搭理他,想要走来,却被杨世杰抓住胳膊。

    “许念,你比我虚伪多了。”

    “放……”

    许念的话语还未落下,陆齐飞的拳头对着杨世杰的脸挥过去。

    杨世杰在慌乱之中捂着自己受伤的脸,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脚底打滑,最后被身后的同学扶起来。他对着眼前的人吼道:“陆齐飞,你有病吧!”

    陆齐飞二话不说,伸手去抓杨世杰的领子。众人簇拥而来,将两个人分开。

    现场一片混乱,许念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一旁,撞到桌角。她强忍着疼痛,扶着自己受伤的腰离开教室。

    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同时到场,结束这场闹剧。

    陆齐飞和杨世杰站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门外两侧,听着屋里陆家管家、杨世杰的母亲和教导主任在协商如何处理这件事。

    没过多久,办公室里面传出女人的笑声。杨世杰的母亲最先从里面出来,揪着杨世杰的耳朵走到陆齐飞面前,说:“不学点好的,净学你爸那样在外面惹是生非,快道歉!”

    “我不接受。”陆齐飞嗅到杨世杰母亲身上过分浓烈的香水气味,熏得他头晕脑胀的,“你们应该向许念道歉。”

    正好宋管家从里面出来,陆齐飞拉着他的手臂上楼。

    “宋哥,这件事,我妈知道吗?”陆齐飞走在楼道间慢慢停下脚步回头问宋管家。

    宋管家今年虽然只有29岁,但做事沉稳,游刃有余。

    “小少爷,你放心,这件事暂时只有大少爷和我知道。”

    “杨世杰他们家呢?”陆齐飞单手搭在宋管家的肩上。

    “据我们了解,杨世杰的父亲开了一家名叫摩也提的葡萄酒厂,从去年开始和家安餐厅有合作,应该可以适当干涉一下。”

    “我大姑的餐厅?”陆齐飞没想到大姑家和杨世杰家里竟然有合作关系。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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