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山庄被笼罩在浓郁的黑暗中，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巨口，吞噬一切生灵！
而千闽楼据点灯火通明，照亮那一方天地的同时，也映衬出谈苏墨脸上的焦急。
“据点内并无一人死亡。”千闽弟子来报。
暗地里春华十六阁刚与千闽楼互使过手段，至冰点，两方都在等待那个打破冰点的时刻。
这是谈苏墨所希望看到的结果。然而听完后，却仍然不免眉头紧锁。
这样的情况令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沉声道：“你先带着其余弟子在此镇守，另外加派几个弟子去打探，如果有任何可疑之处就立即回报。”
“是。”领命离去，很快只留下寥寥十几人，但依然显得戒备森严。
“那……不可能啊？难不成是我做梦了？可那确确实实是二十八宿将之一的李觅风！那么高的家伙我不可能认错！”降意满腹疑惑，心里七上八下。
“我相信降意不会乱说。”翎胥说道，神色凝重。
“可是我们都查遍了所有地方，没找到一丁点儿线索，怎么解释？”敖云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太古怪了，要么，我亲自走一趟？”
“这个倒不必。”其寒庭摇摇头说道，“毕竟现在还未查清楚状况。倘若真有敌人潜伏，我们再大动干戈岂不让对手渔翁得利？”
“这倒也是，可是万一有人故意设局引诱我们上当……”敖云迟疑。
“如今，千闽楼与春华十六阁关系冰冷，这些事绝不能影响到主楼。宿卫如此费尽周折引我们上钩，定然有诈！”谈苏墨目光灼灼，“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我们便先按兵不动，如果对方真敢冒险出手，我们反制之下，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闻言，纷纷觉得颇为有理。接下来，便继续等待消息。
其寒庭抬眸望了一圈，起身道：“太晚了，我就先回去睡了，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
他眼底一片猩红，说话间气虚无力。
谈苏墨点点头，表示理解。
敖云望着其寒庭远去的背影，突然说道：“我也回去睡了！”
话音刚落，便匆忙追赶其寒庭而去。
其中的缘由，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吧！
“你的手怎么了？”敖云撇了一眼其寒庭隐藏再在袖下的手腕，站在他身侧轻声问道。
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算他用气味最厚重的草药遮盖，他也能嗅得出来，因为，其寒庭从小到大一受伤就喜欢用这样法子遮盖。
其寒庭微怔，随即垂下眼眸，遮住眼底一闪即逝的黯淡。他轻轻抚摸着被纱布包裹的伤口，低声说道：“摔得，不碍事。”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声，敖云趁他不注意抓起他得手腕，露出伤势。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碍事？”敖云瞪大双眼，语气中充满震怒。“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我就是医者，难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其寒庭抬起右臂，轻轻推开敖云的搀扶，“别担心，休息两天便好了，没事的。”
敖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转过身，背向他。“你死了，我可不会向上次一样把你带回天都。”
其寒庭闻言，嘴角勾勒出苦涩笑容。
他抬起右手，指尖触碰着缠绕纱布的掌心，喃喃说道：“不想回去了……”
荒诞权局与酒肉王朝交织成令人沉醉的世界，而他却感觉无比寂寥。
那里，并非家。
有人醉生梦死，也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而拼尽全力。
那是一个充满血腥、杀戮和欲望的世界，没有善与恶的定论，只有强者与弱者的区分。
在这样残酷的世界中生存着，如果连自保能力都失去，那么就真的只有死亡才是唯一解脱方式。
风声呼啸而过，将他孤零零的声音吹散在空中。
敖云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变化，缓缓侧过身子，却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唇色也褪尽了。
其寒庭抬头望着那黎明微出的天空，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它，目光似乎透过了层层迷雾，看穿重重虚妄。
“夜……该睡了。”
晨光微初，空气里还带着几分寒意。
炉上温着热汤，锅盖咕噜噜翻滚起来，热气升腾而起。
“哎……”老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她闭着双眼，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眉间紧锁成结。
等了一夜二少主还没有回来，老妪便将汤一直在炉上温着，一步也不曾离开，等他一回来便能喝一口热乎地。
可惜现在已经快到日出时分，却依旧不见二少主回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妪立马打起精神，抬眸朝大门望去。
突然，老妪感到脚下似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体猛地向前倾倒过去，手里端着的碗应势而落，汤洒了出来。
她赶忙伸手去抓已经摔碎在地板上的碗，但由于惯性作用她的右腿却因此而扭伤了。
“唉哟！”老妪吃痛□□一声，身子重心失衡再次跌坐在地上，只不过这一跤摔得有些严重，她竟爬不起来了。
“听闻二少主遭遇不测……你可知晓……？”男人的声音缓慢从大门处响起。
虽然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像是敲击在了老妪的耳边一般，让她整颗心脏瞬间绷紧。
二少主，二少主怎么会……难道是真的吗？
想到这里，老妪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我、我要去找阁主……”
她奔跑着朝着院中的大树跑去，刚冲至半路却因为太过慌乱，险些撞到迎面走来的两名女婢。
幸好女婢反应够灵敏，迅速避了开来。
老妪的心猛地一跳，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两名女婢惊恐地站在她身前，面容苍白，额头上滴下细密的汗珠。她知道，此时的心情不容许有丝毫的犹豫。
"快！告诉阁主，二少主出事了！"老妪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中透露着深深的不安。
女婢们纷纷点头，转身匆忙离去。老妪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角落，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老妪感受到一阵阴森的气氛。她无法压抑内心的不安，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环顾四周，屋内昏暗的光线照不到墙上悬挂的山水画，画中的江山如画，仿佛划破天际。然而，此刻的老妪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屋内的温度似乎陡然下降了几分，让老妪感到寒意袭上心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老妪的心再次猛跳起来。她顾不上疼痛，站起身，用手撑着桌子，艰难地向门口走去。
门外，一个身影迅速闪现，穿过大门，正是阁主。阁主的面容凝重，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忧虑。
"阁主，二少主……"老妪艰难地说着，声音带着浓厚的焦急和担忧，却发现自己嗓子逐渐无法言语！也无法行动！
只能透过这屏风偷看着，偷听着。
阁主对面的那人又是谁？
“……不过是死了个义子罢了……”冷冽无情的话从房中飘出，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刺穿她的身体，疼痛难忍。
游千里？！你怎能！！说出如此冰冷！令人寒心的话语!
初春的风依旧寒冷刺骨，就在老妪无力支撑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扶助她，稳稳当当站定了脚跟。
“老夫人，你怎么样？”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关切之情。
老妪顺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刚刚险些撞进了那双深邃如墨的瞳眸中。
“谢、谢谢小公子……”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说话断断续续，“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走路总是容易不小心……”
“老夫人请放心，我会派人护送您到阁中，好生照料……！”
他依旧一袭白色长袍，衣襟处绣着金线图案，随风飘动如同盛夏里摇曳生姿的百花，腰束墨玉腰带，小小年纪却有仁心。
看到这个孩童出现，老妪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却一场高烧将自己忘却，只记得叫自己老妪，她终究是不敢说出实情……
老妪隔着屏风望着那高傲、孤僻冷血的游千里，咬了咬牙，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
“你可知晓那位四岁觉醒界域，十四岁一梦入玄隐，天地一剑，大域洲万年难遇的天才！”他敲打着桌面，语气羡慕。
游千里的目光阴沉，令人心惊颤，“怎的？年观南，你也想要？”
年观南！
老妪听闻浑身僵硬，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哈哈哈哈，怎么不想要？游千里讲些礼数，怎么直呼我的名讳？大舅子还是师兄？你随意叫一个来听听。”年观南笑容满面，毫无顾忌，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后花园！
游千里不理会他。
年观南笑声爽朗，毫无芥蒂之感。
两人当年师出同门，自己的父亲看游千里天资不凡，收为关门弟子，而后又因其性格洒脱豪迈，将小妹嫁与他。
从此游家和年家成为世交，相互照应，相互扶持。
而父亲与小妹早逝，自己又入了天都，这一来二去，关系便淡了下来。
屏风后的老妪没再听下去，也不知何时身上的定身咒被解开，步履蹒跚，失魂落魄离去。
她走得很慢，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但却找不回来，徒留遗憾……
年观南垂眸看着那伞边摇晃的伞穗，露出玩味神情。
“你来我这儿就是讨杯茶的？”游千里语气森然。
都是人精，不必再绕弯子。
年观南丝毫没生气，依然在笑，只不过眼神却渐渐冷冽，望着那自己不再熟悉的人。
又转头望向那副挂着的画。
烟波浩渺，碧海苍澜，是一幅好画！
年观南眉头一挑，有些玩味的问道:“大帅此举……为的是让我做你的推手？你可知我与游千里的关系，如此堂而皇之的利用我，你认为合适吗？”
“呵呵。你可以尝试拒绝！”独桑子轻笑,眸子深邃。
年观南收回思绪哑着声线开口向游千里问道。
“你还记得阿婼的模样吗？”
游千里安静下来，盯着看了两秒，就是不知是回忆还是怀念。
年观南端起茶杯，眼眸漆黑，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拂锦还活着。”
仅此一句，便完全勾起了游千里的兴趣。
“她也去了西狞，还受了重伤。”年观南咬字清晰，抬起头来，平静的注视游千里。
一字一句。
“我还与她有过两面之缘。”
一句一字。
全落入他的耳朵里。
此刻的游千里眸子骤缩，闪烁着微芒，显得有几分激动。“她现今在何处？”
他眸光微冷道。“抚州城……”
“抚州城？”游千里喃喃，唇角弧度渐深。
年观南看着游千里，听到他这语气，沉默下来。
游千里随机笑得肆意张扬起来，“好！好极了！！”
他猛的站起身来，盯着年观南，又意有所指:“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等我杀了拂锦！”作势一拜，眼神狂热：“再回到天都，给国师贺寿！”
说罢，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脚尖踏着屋檐而过，消失不见。
那随之而来的玉珠落下。
打在伞沿儿上发出“叮当”脆响，溅起细密的水花。
伞下年观南的身影显得很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这是一座孤坟，坟冢前还摆放着新供奉香烛与果盘等祭品。
墓碑已被风吹日晒腐蚀得看不清楚字迹，但从那模糊的轮廓依稀能够分辨出，它原本应该刻满了美丽文雅的诗句。
然而现在墓碑已经残缺了半片，露出其中的黑洞，像是张开大嘴要择人吞噬。
雨丝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阿婼...”
年观南站在墓前，眼神凌厉。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在意你吗？”
屋内的年观南看着那平静茶盏，叹了口气，终于抬起手，抿了口茶水。
“呵呵，还是酒好喝。”
天都人群熙攘，来往行走着穿梭于各个酒楼、茶肆里的商贾，对周围之事充耳不闻。
“小二，给本少爷来壶茶，要上好的！快去啊！”店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年轻公子，身上的锦袍看起来就价值连城。
?掌柜被惊醒了，睁开半眯缝着的眼睛，抬手揉了揉自己发涩的眼眶，“哎呀……您是？”
?年轻公子斜睨了掌柜一眼，鼻孔里哼出气来：“你是聋子吗？还是瞎子？没听到本少爷叫你去准备茶点吗？”
?他的语气极为傲慢嚣张，仿佛自己高高在上。
?掌柜脸色变了变，忍住怒意问：“请问客官想吃些什么呢？”
?年轻公子扫了一圈四周，指着一旁墙壁上的诗句，颐指气使地道：“算了，我不吃了，那个，一个时辰把它抄三份来！”
?掌柜看了一眼墙上的字幅，眉心微拧：“客官，此诗乃《清旻》，并非一日抄录便能做成的！”
?“废话怎么这么多？让你去就去！别耽误我的事！”
“公子您饶了我吧！我这小店实在……”
“放肆！竟敢顶撞本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父亲可是大官！兄长曾为当今圣上伴读！”
年轻公子见掌柜不肯答应，勃然大怒，“啪——”的一声脆响，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来人！既然他不写，那这条手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给我砍了！”年轻公子阴沉的声音响彻整间酒楼，令所有食客都倒吸口凉气。
掌柜吓得瘫坐在地上，拼命挣扎：“救命啊……救命啊……“
几名侍卫立刻冲进来将掌柜按住。其中一人拿起菜刀，举在掌柜头顶。
“公子饶命！”女孩儿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道娇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来。
“爹！”少女扑到掌柜的怀里。
“雪儿！”
公子看到少女后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狂妄：”哟，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丫头？长得挺俊俏嘛！哈哈……不错不错！”
"停。"
马车颠簸了很久，车轮上的泥泞粪便滚了一圈，应着那声，终于停下。
正昌侯爷睁开了闭着的眼睛，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脑袋昏沉。
一抬手，声旁的老翁躬身明了。
一只利箭疾驰而去，刺穿了车厢的帘幕，直直朝那公子的掌心而去！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利箭破空的速度比闪电还要快，眨眼之间就抵达了他的掌心。
噗——血花飞溅。
那人闷哼一声，捂住伤口，痛苦的皱起眉头。
“谁!谁敢伤我！知道本公子是谁吗？“那人狂吠着，一抬头便望着是正昌侯府的马车，一时间有些傻眼。
可抬头看向正昌侯，当发现对方是一位老者时，他轻笑一声便开始叫嚣：“，你竟敢对本公子动手，信不信我让父亲治你的罪！”
老翁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正昌侯的马车前轻声询问了句什：“侯爷……”
“嗯。”正昌侯淡漠的应了一声。
“怎么？想清楚了？打算给本公子赔礼道歉了？”
“宋家的公子？你父亲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罢了，也敢在此撒野？”
正昌侯掀开帘子，冷漠的视线扫过对面那位公子，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既然如此，那今天便杀鸡儆猴吧！”
“你、你要做什么？“宋公子害怕的吞了吞唾沫。他根本没想过正昌侯爷会真的在里面！
三朝元老，掌握着天都的所有禁卫精兵！附监察之职！
老翁眯眸旋即猛然拔箭，箭光闪烁间刺穿了宋公子的喉咙。
他连惨呼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吵嚷归于身后，马车外只传来几声轻微的抽气声。
“这就是正昌侯吗？为人真够狠辣……！”
正昌侯坐回马车里，吩咐着老翁赶车。
“去正阳门。”
……
他抬头看了眼四周高大气派、鳞次栉比、雕栏玉砌的瑶台玉殿。
“皇上！此举太过奢靡！还请三思啊！”温向烛再次跪倒在地，不停磕着响头。
卿冰阳坐在龙椅之上，双眸中满含冷冽：“今日乃天赐良辰吉时，不得有误！”
话音落下，众妃嫔纷纷附和，而其余的官员则保持缄默。
“大相国！”温向烛高喊着，声泪俱下，但那个人却始终低垂着脑袋，不肯多言半句。
温向烛咬紧牙关，心如刀绞。
这是怎么回事？让这两位一直都是对头的臣子竟然都选择了沉默。
这……
众目睽睽，他不能说些什么。
但，他绝不会让大相国就这样胡作非为！
“皇上！此等行径实乃荒诞无理！微臣恳求皇上三思！”他又磕起头来。
正昌侯侧眼望着那位大域最年轻，不过二十五的周相国——周斯年。
那天是夜。
“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他顿了下，目光从各位官员身上缓缓扫过。
周斯年嘴角勾起浅笑，手中折子微晃。
“诸位大人都明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众人背脊一凉，纷纷将脑袋垂下，连呼吸都屏住几分。其余几位官员也跟着附和，表示自己明白周相国话语中的意思。
大相国缄默无声，他便也无声。
这种事情，他可没法子掺和！
“大胆！皇上都说了此事已定！你等还敢违抗圣意，莫非是要造反吗？”站在御阶下的艾安公公厉声呵斥道，手中拂尘挥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威严极了。
周斯年只觉得好笑。——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意？若真有这种东西，恐怕这天下早被毁灭千百次了，也轮不到咱们大域来做皇帝。
众臣顿感无奈，心底却也生出一丝悲凉，这样的君主，何愁江山社稷不会倾颓？
然而这些念头尚未成型，耳畔便听到另一道熟悉又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皇上……您可曾想清楚了？”
卿冰阳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郁，冷声质问道：“朕做事，需要经由你的首肯吗？”
周斯年与温向烛同时转头，见老人慢慢走向御阶。那老人须眉皆白，穿着宽松长袍，整张脸皱纹堆积如山，显得沧桑不堪，穿着一身玄色长衫，更显佝偻瘦弱。他步履蹒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叔父！”安毕厦猛地睁大了双眼，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走上前去，想去搀扶，安文渊却不理睬，只是望向温向烛，满意地点点头。
周斯年则是皱起眉，不悦的盯着他。
“叔父！您糊涂啊！皇上现在还在盛怒期间！万万不可激怒了皇上！”安毕厦焦急道。
“闭嘴！”安文渊冷喝一声。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讥讽，似乎并不愿意承认这侄儿。
安文渊，他不仅两朝拜相，更是前朝大儒，德高望重，深受安德帝器重！只是近二十年来，他已很少参加朝堂政事了，因而朝野上下几乎快忘记这尊大佛的存在！
“老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安文渊走至御阶前，恭敬的行礼，没有半分畏惧，仍旧淡淡地陈述着：“臣并非要干预，但如果让世人知晓了今夜之事，必会影响国本根基。”
闻言，大部份官员纷纷点头称是，毕竟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难以苟同。
“若微臣以一己之力，能否挽狂澜于既倒？”
这句话刚一落下，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惊愕万分的瞪着这位老人，仿佛在怀疑他说的是否是疯话。
他……一个将死之人……
难道是老糊涂了吗？！
卿冰阳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道：“你威胁朕？”
“臣不敢！但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安文渊继续说着，“微臣虽垂垂暮矣，但若是拼尽全力，或许有一线希望，保大域江山不失。”
“够了！”卿冰阳勃然大怒。这个老匹夫！居然敢威胁他？
“老臣只有这条命，但老臣却依旧想试一试。若是成功……”他的声音忽而变得慷慨激昂，“皇上退位让贤，交由老臣辅佐新帝！”
他的话一出，朝中官员皆露出震撼的神色。
安毕厦脸色铁青，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拳紧攥。
卿冰阳的眸色渐渐暗下，他的眼眶泛红，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艾安公公再次开口，嘲弄的语气里透出一股鄙夷。“老匹夫！皇上正值壮年！你说这话是要造反吗？！”
安文渊突然回忆起数年前那一幕——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目眦欲裂：“天下谁人不知你安文渊才华盖世？只可惜，你那时垂垂老矣！就算今晚你勉强保住了江山社稷，难保日后你不会撒手人寰，让这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哼哈哈哈哈哈！”她冷笑道，“你救得了天下！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儿！你这般说辞是打算用你那愚蠢的学识去教化众生吗？！安文渊！！！”
暴乱之下舍弃父母妻儿，为了那心中之义，筑造大域！他是个好相国，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好父亲！
安文渊摇摇头，苦涩地叹口气。“我确实老了……”
“哈哈哈哈哈哈！”安文渊突然仰天长笑，笑着笑着，老泪纵横。
正昌侯冷眼旁观，心中升腾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是啊！教化众生岂是我一人能挽之？”他颤巍巍地擦拭着眼角的泪珠，苍老的面孔上布满痛苦。一步步走进，声音坚决：“但，老臣不管皇上如何选择！都要劝谏！老臣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下弥天大错，葬送大域的未来啊！”
“皇上四错，一错听信宦官谗言，误信佞臣，奸臣夺权滥杀忠良，残害忠良之后！误了大义！
二错荒唐无德，亲子不孝！让列帝蒙羞，丢了祖宗的颜面，丢了国体！
三错宠爱妖娆，迷惑君王，宠妃祸国！”
老人字字泣血，让人动容。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掷地有声。“四错！昏庸无度，不顾国法伦常！不顾民生疾苦！！！误了大域江山社稷！”
他说完这句话，便猛烈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肺叶都咳破。
“放肆！”艾安公公愤怒拍案而起，指着他大骂，“安文渊！你好大的狗胆！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万人之上的相国吗？现在的你，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凭你这副模样，还妄图左右朝纲！”
“玉盏琉璃美人煞，荧光微微，不过是光照一瞬！火树万千枝，狼藉不堪攀摘，可悲！可叹！一人无言！百人无言！万人无言！人世更无气力！谁敢言！唯老朽敢！！”安文渊声嘶力竭，字字铿锵，宛如九霄雷霆，振聋发木！
众人皆被这番话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铮铮傲骨、宁折不弯的臣子，也从未见过如此敢于顶撞皇上的臣子。
他朝一方跪拜，跪下磕了个头：“安德帝，老臣身为相国多年，鞠躬尽瘁，无愧于天下苍生，也对得起列祖列宗！可委身歹人无脸见您！再者，此番若能救江山社稷，老臣愿献上性命！”
说罢，他拔出禁卫的剑，毫不犹豫地往脖颈划去。
鲜血喷涌，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叔父！！！”安毕厦痛心疾首，泪水滑过面颊。
安文渊惨然地闭上眼睛，嘴角浮现一抹释然的笑意，喃喃低语：“老臣终究是愧对列祖列宗……”
安毕厦再也忍耐不住，他抬眸看向一旁的卿冰阳，怒吼：“我杀了你这个暴帝！”
说罢，便冲着卿冰阳扑了上去。
若听寒早已经蓄势待发，只听铮鸣一声！寒水丝绸闪耀出凛冽寒光，缠向安毕厦！
寒水丝带乃是武林中绝技之一，名曰缠丝掌，修炼者必须先习练内力，达到第七重境界才能使用此招。寒水丝带柔韧非常，一旦沾染皮肤，便极易形成蛛网状的伤痕，最后被绞碎筋脉，五脏六腑移位，一息既死！
见此情景，他们抬头望着那为天子近臣！——若听寒！
刚被激起的热血迅速凉透，纷纷闭上眼睛，不敢去瞧这残酷的画面。
正昌侯亦不免心惊！但是这种情况早在十八两前他便经历过一次了！
温向烛愣在原地，瞳仁骤缩，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僵硬的扭头看向身后，皆是一片骇然！不敢上前！
他该再此吗？方才那次进谏似乎用尽了他所有地勇气！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勇气地人，“懦弱”、“没有主见”是他的标签。
他不该上前！上前就是死！他还有妻女，还有全府上下三十多口人，全家性命都掌握在他身上！
他“啪”——一声猛地叩首！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金砖之上，鲜血飞溅！
先臣子后丈夫！
他总归是要对不起他们！
“好！既然你也坚持，朕便遂了你愿！来人呐——”卿冰阳猛地挥手示意侍卫将人带走，目光却紧盯着那位大臣，“给朕打断他的腿！”
话音落下，立刻有两列禁卫从大殿中冲了出来。
“陛下此举不敬天地！不敬神灵！不怕遭天谴吗？！”他的声音因为惊惧而显得沙哑，但是语调异常响亮，几乎震破整座大殿！
所有人噤若寒蝉，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神灵？！天谴？！”卿冰阳冷笑一声，朝着无情的上天质问：“你口中神明的存在，便是朕最大的障碍！若是有神！我祈求她！把我的母妃还回来！她为何不还！”
他只做自己的神！
“天谴又有何惧？倘若真的有神！朕便诛神！”他的声音洪亮如钟鼓，带着铿锵铮鸣之音，响彻大殿。
温向烛刚吐出一个字，便被禁卫用剑鞘抵住膝盖骨，疼得额角冒汗，浑身瘫软在地：“你……”
卿冰阳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满意地勾唇冷笑。
温向烛面色惨白如纸，却强装镇定，朝那些衣冠楚楚的，怒骂道:“你们这些人！人前仪表堂堂正人君子！人后声色犬马的懦夫！枉费先帝的栽培！枉费陛下的厚恩！枉费安相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枉费你们口中所谓的忠心耿耿！枉费你们对陛下的赤胆忠诚！你们简直猪狗不如！狼子野心！畜生不如！”
卿冰阳那张俊美邪佞的容颜配上残酷的笑容，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妖异，宛若暗黑修罗，他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陛下到底是谁！
他俯视着脚边那只蝼蚁，缓缓伸手指向对方的脖颈：“杀无赦！”
话音落下，两把利刃朝着大臣的脖子砍去。
眼见利刃近在咫尺，他绝望地闭上双眼。
“皇上！”艾安公公打断，躬身提议道:“皇上不如玩些好玩的？以人做偶？以血祭天？这样岂不妙哉？”
若听寒震惊的看向他，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只有站在她身边的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艾安公公俯视着跪伏于地的温向烛，眼中划过阴冷的笑意。
当有了一定的权利，便可不遵守规则，制定规则。
他的权利不过是皇帝的信任。
多是嗤之以鼻之人，却不敢表露。
那阉人如今敢骑到他们头上，却一言不发，只是怂如鹌鹑，艾安又是何等的畅快？
当年那些嘲笑他是个阉人，侮辱他是狗奴才的人，而今还不是要像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卑微求饶。
而自己也会用他们的命为自己铺路！
“好！就按照公公的意思办！”卿冰阳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带着浓烈的兴味，朗笑一声。“天神何如？天道如何？朕便一举‘射天！’！让它看看，朕是不是这天下的神！”
他一番话语掷地有声，震惊朝野内外！
“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完成皇上所托之事。”艾安公公谄媚的回答。
“皇上……万万不可啊！”重臣们齐呼。
然而，任凭他们苦苦哀求，也阻挡不了那颗疯狂的心脏……
“大相国！”
“大相国！”
“......”
饱读诗书几十载，想要成为权臣就去钩心斗角！想要忠君爱民就去做那舍身忘死！缄默或许是最好的保命利器！而今日，他们将要抛弃所谓的坚守，抛弃所谓的良知、节操和道德，以及生命——去迎接未来！
艾安公公的眼中满含热泪，这么多年了！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次了。
艾安之名便是他的新生！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高耸巍峨的建筑，仿佛看见了昔日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老对手，那个曾经让他仰视，后来却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还望以后天下文人识得什么叫文臣风骨！什么叫忠君报国！什么叫仁义礼智信！！不要像你这般的鼠目寸光！连天下苍生都不顾了，你配做什么大官！你不配！”他大声喊出来，字字珠玑！
但那双眸子，依旧锐利锋芒，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向周斯年的眼睛，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而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无数人随同他高声呼应，振聋发奎：“臣等愿效仿相国，以身殉道！以证吾家国清明！以证吾身正直！”
温向烛脚步缓慢，像风雨中随时会被吹散的烛火。
“臣等愿效仿相国，以身殉道！以证吾家国清明！以证吾身正直！”
“臣等愿效仿相国，以身殉道！以证吾家国清明！以证吾身正直！”
“......”
一时间，声浪翻滚，直冲九霄云外！
一时间，皆被捆上高台，套上麻袋，做为人偶。
他竟真的射天？！
想把天给捅破？！
温向烛似乎早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他只是仰着头颅，咧嘴笑着！
群情激奋！众志成城！
他们的脸颊涨红，血液沸腾。
这一刻，没人会怀疑自己的决心！没人会质疑自己对天下的忠诚！秣马厉兵，终向西山！誓死捍卫国土！保护疆域！
这一刻，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离心离德！只有忠孝两难全，只有肝脑涂地，只有舍身忘死——
“
江山自足供吟思
河岳无功济世危
我欲与君谈庙食
满腔血泪写秋悲
暴帝此举！必遭天谴！”
卿冰阳一甩袖子，龙袍翻卷，再无迟疑，手持长弓，箭在弦上，猛地射出！直入云霄！
那是，射日神弓！
那是天子所用的武器！
霎时间，便有数百支箭矢朝天空射去。每支箭都带着破空锐啸声，直冲苍穹！
那些箭矢在半空中交汇成为一片流光！
犹如漫天烟火，绚烂多姿。
然而，却没有人欣赏。
因为此刻，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天啊！他怎能做出如此忤逆天威之事？
卿冰阳他转过头，望向前方那栋雄伟壮观的宫殿——天神庙。
天神，这个名字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神祇，掌管着三界众生的命运。
但它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
天神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但凡有胆量登临九霄，站在这天神庙顶端的，因为天神是神，是主宰一切，拥有强大力量的神！
卿冰阳缓步走向天神庙。
众臣们惊惶不已，跪倒在地，叩首祈祷：“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啊！千万别降下天罚，惩戒陛下！”
卿冰阳傲立于金銮殿中，仰视着高悬于九重天之上的烈日，眸光闪烁，神采奕奕。
射天！
慑天！
“哈哈哈哈哈……！”卿冰阳放肆地仰天长啸。
那张俊美妖孽的面庞因兴奋而扭曲，眼神却越发深邃幽寒。
任由天下在这暗无天日、黑暗腐朽的牢狱中待多久都没关系！
只要能够活得更久，苟延残喘也无所谓！
.2
神霄绛阙，乐舞升平。
瑶台玉殿上，歌女翩翩起舞，琴音袅袅绕耳。
“皇上，臣有一事要禀报。”游千里快马加鞭来到天都，径直来到瑶台玉殿。
卿冰阳收敛起自己狂躁嗜杀的情绪，坐直身体：“讲！”
“回禀皇上，臣得到消息，拂锦已经秘密去往西狞，此刻应当抵达抚州城！”
闻言，卿冰阳眸光微闪，随后扬唇笑了。他摇晃着酒樽，将烈性美酒尽数饮下：“好，传令下去，立即出兵，三日找不到她，围剿抚州城！”
“抚州城离龙门关相距不过数十里，宣武大将军此人刚正不阿，若能围剿抚州，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
听此，正昌侯眉头一跳，忙劝阻道：“皇上万万不可，抚州城乃边防重地，若是围剿抚州城，一势必激起百姓愤怒，二让守关将士寒心！这样对皇上极其不利啊！”
卿冰阳舔舐了下薄唇，有些微醺，仰头畅快地笑了几声，又喝了几口酒。“少卓嶦那家伙就是让他待在龙门关待得太久了……不知道他的筋骨是不是…松…”
“皇上！”正昌侯连忙劝住，“倘若贸然攻打，恐怕会惹来非议。况且，若您真想除掉她，大可派人潜入抚州城将她刺杀。但现在，还不宜动手。”
游千里越是想让自己的儿子与殿下扯上关系，他便越要与她摘清，甚至将殿下推向那惹眼的高处。届时，有游千里便会不断的攀咬上来。
卿冰阳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正昌侯所言。
“正昌侯，不会是因为你家公子与那余孽走的相近？药王谷'鬼医圣手’！”
正德候突兀的一句话令众人沉默了几秒。
“呵哈哈哈哈！“正昌侯笑了起来，反驳道，目光却依旧观望着皇帝的态度：“我可不认识什么药王谷'鬼医圣手’。什么鬼医圣手，仙手的与我都不相干，我的儿子是正昌侯府其寒庭！”
游千里见状，再次开口：“不错。我等忠诚于皇上，自然不会做出伤害皇族、损害国本的事。正昌侯虽然不认识那余孽，但是那个余孽和你的宝贝侄儿走得很近。难道皇上不担心吗？万一……正昌侯与她串通，背叛皇室怎么办？”
这句话倒是让卿冰阳有了警惕。
他冷眼扫向正昌侯。
正昌侯：“皇上，老夫行事坦荡！又怎会与余孽有瓜葛？”
“是嘛？”游千里轻嗤一声，“你说的话，谁信呢？”
游千里心中有些不耐烦，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
“皇上，若是论血缘来评余孽串通，还有什么比在场的庆王更能坦荡呢？是吧？”
卿冰阳歪头喝着酒，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情绪波澜。
若听寒垂眸，看不清脸色，亦看不透心底的想法。
一呼一吸，都有着节拍。
或等待，或期待，或观望，不过就是那一句话。
“嘿嘿嘿，我知道，正昌侯府小侯爷……是……！”
“是……！
是……！
是……！
其寒庭！”
垂眸插袖的周相国扯出一抹无声的笑。
这位春华十六阁的游阁主虽在江湖上有些手段，可这是天都，有着没脸皮的人，有着更没下线的手段，有着他不曾接触的阵营手段……！
“皇上明鉴！”正昌侯“皇上明鉴！”正昌侯拱手道，朝游千里投去一记视线，可对游千里来说是多么的讽刺。
这侯爷伶牙俐齿，还能伺机给上自己一爪子，对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狠心。
卿冰阳抬眸，嘴角挂着浅淡温和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好，起来吧！朕自然是知晓正昌侯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的！”
游千里嘴角抽搐着，强忍着怒火，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卿冰阳轻抿薄唇，似乎并没将正昌候话放在心上。他挥手让游千里退下，又喝了口醇香的美酒，方才慢悠悠开口道：“此战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抚州！”
周斯年的脸上的微笑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僵硬。
到是还没有醉透？！
正昌侯身子一怔，随即恢复如常。
可惜他能瞒下自己的儿子，却拦不住他追向她的脚步，他知道，却无解。或者说，这本就是其寒庭的使命。
一个皇室遗孤，一个自小便入北襄当质子的正昌侯府小侯爷。
当他踏入北襄之时便无法改变！
而他正昌侯救得是自己的儿子，正昌侯府小侯爷其寒庭，而非那个留在北襄的阿满、留在的药王谷的鬼医圣手！
“是，微臣遵旨！”游千里拱手作道，看着正昌侯的目光变得阴沉狠戾。
任凭你再怎么算计，也逃不过老夫的手掌心！
“皇上醉了，看时辰诸位大人看也该回去了。”若听寒适时转移了话题。
几位齐刷刷应道。
“相国留步！”
刚迈开腿准备离去，正昌侯叫住了周斯年。
“相国的玉佩掉了。”他拾起一枚翠绿的玉佩，晃动了几下。
这枚玉佩很精致，雕工也非常巧妙，但是却没什么特别，只不过上面的图案似乎有些眼熟？
闻言，周斯年回身，伸手接过，正昌侯却将手中的玉佩微微一收，到叫周斯年拉了空，他也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半分也不着急，双手一拢：“既然侯爷喜欢，再下便送给侯爷了。”
周斯年笑而未语，眼底却闪烁着精光。他倒要看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幅不倒翁的做派！正昌侯心中暗骂，但还是扯出着笑意，将玉佩递给他：“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游与东海，溺而不反，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湮于东海。本侯以为人有难挑战心，无有众难，不可轻弃，欲坚其勇。相国以为何如？”
“女娃游，若之始不入于东海，亦无事矣。却以己之故报，痴也。”周斯年淡然摇头，慢条斯理地说着。
正昌侯仿若没意料到，他的眉尾一扬，问道：“寒士十载，不报国家，相国如此，岂不让天下英才寒心？
“侯爷错矣。”周斯年依旧云淡风轻，脸庞清俊，气度儒雅，“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焉能尽如侯爷所愿呢？”
正昌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终究不甘心。于是换了个角度说道：“吾乃武夫，不通文墨，相国如此高义，若行此举，岂不令人敬佩！”
周斯年侧头，他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朝中大事，皆有皇上定夺，你我做臣子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切莫逾矩。可保不准会成为下一个‘射天偶’，下一个宣威大将军。”
周斯年将正昌侯手中的玉佩拽了回来，然后塞入袖口。“侯爷不喜欢这玉佩，在下便收回来了。”
说完之后，也不待正昌侯回应，便转身离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正昌侯眯紧了眼睛，眼神冰冷而阴沉。
相国这是变着法的在警告他。
风云变幻之后，游千里带着兵马杀向抚州城。
而千闽楼据点灯火通明，照亮那一方天地的同时，也映衬出谈苏墨脸上的焦急。
“据点内并无一人死亡。”千闽弟子来报。
暗地里春华十六阁刚与千闽楼互使过手段，至冰点，两方都在等待那个打破冰点的时刻。
这是谈苏墨所希望看到的结果。然而听完后，却仍然不免眉头紧锁。
这样的情况令他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沉声道：“你先带着其余弟子在此镇守，另外加派几个弟子去打探，如果有任何可疑之处就立即回报。”
“是。”领命离去，很快只留下寥寥十几人，但依然显得戒备森严。
“那……不可能啊？难不成是我做梦了？可那确确实实是二十八宿将之一的李觅风！那么高的家伙我不可能认错！”降意满腹疑惑，心里七上八下。
“我相信降意不会乱说。”翎胥说道，神色凝重。
“可是我们都查遍了所有地方，没找到一丁点儿线索，怎么解释？”敖云百思不得其解，“这件事太古怪了，要么，我亲自走一趟？”
“这个倒不必。”其寒庭摇摇头说道，“毕竟现在还未查清楚状况。倘若真有敌人潜伏，我们再大动干戈岂不让对手渔翁得利？”
“这倒也是，可是万一有人故意设局引诱我们上当……”敖云迟疑。
“如今，千闽楼与春华十六阁关系冰冷，这些事绝不能影响到主楼。宿卫如此费尽周折引我们上钩，定然有诈！”谈苏墨目光灼灼，“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我们便先按兵不动，如果对方真敢冒险出手，我们反制之下，定叫他有来无回。”
众人闻言，纷纷觉得颇为有理。接下来，便继续等待消息。
其寒庭抬眸望了一圈，起身道：“太晚了，我就先回去睡了，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我。”
他眼底一片猩红，说话间气虚无力。
谈苏墨点点头，表示理解。
敖云望着其寒庭远去的背影，突然说道：“我也回去睡了！”
话音刚落，便匆忙追赶其寒庭而去。
其中的缘由，或许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吧！
“你的手怎么了？”敖云撇了一眼其寒庭隐藏再在袖下的手腕，站在他身侧轻声问道。
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算他用气味最厚重的草药遮盖，他也能嗅得出来，因为，其寒庭从小到大一受伤就喜欢用这样法子遮盖。
其寒庭微怔，随即垂下眼眸，遮住眼底一闪即逝的黯淡。他轻轻抚摸着被纱布包裹的伤口，低声说道：“摔得，不碍事。”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声，敖云趁他不注意抓起他得手腕，露出伤势。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不碍事？”敖云瞪大双眼，语气中充满震怒。“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
“我就是医者，难道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其寒庭抬起右臂，轻轻推开敖云的搀扶，“别担心，休息两天便好了，没事的。”
敖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转过身，背向他。“你死了，我可不会向上次一样把你带回天都。”
其寒庭闻言，嘴角勾勒出苦涩笑容。
他抬起右手，指尖触碰着缠绕纱布的掌心，喃喃说道：“不想回去了……”
荒诞权局与酒肉王朝交织成令人沉醉的世界，而他却感觉无比寂寥。
那里，并非家。
有人醉生梦死，也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而拼尽全力。
那是一个充满血腥、杀戮和欲望的世界，没有善与恶的定论，只有强者与弱者的区分。
在这样残酷的世界中生存着，如果连自保能力都失去，那么就真的只有死亡才是唯一解脱方式。
风声呼啸而过，将他孤零零的声音吹散在空中。
敖云感觉到身边之人的变化，缓缓侧过身子，却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如纸，连唇色也褪尽了。
其寒庭抬头望着那黎明微出的天空，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它，目光似乎透过了层层迷雾，看穿重重虚妄。
“夜……该睡了。”
晨光微初，空气里还带着几分寒意。
炉上温着热汤，锅盖咕噜噜翻滚起来，热气升腾而起。
“哎……”老妪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她闭着双眼，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眉间紧锁成结。
等了一夜二少主还没有回来，老妪便将汤一直在炉上温着，一步也不曾离开，等他一回来便能喝一口热乎地。
可惜现在已经快到日出时分，却依旧不见二少主回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老妪立马打起精神，抬眸朝大门望去。
突然，老妪感到脚下似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体猛地向前倾倒过去，手里端着的碗应势而落，汤洒了出来。
她赶忙伸手去抓已经摔碎在地板上的碗，但由于惯性作用她的右腿却因此而扭伤了。
“唉哟！”老妪吃痛□□一声，身子重心失衡再次跌坐在地上，只不过这一跤摔得有些严重，她竟爬不起来了。
“听闻二少主遭遇不测……你可知晓……？”男人的声音缓慢从大门处响起。
虽然语速很慢，但每个字都像是敲击在了老妪的耳边一般，让她整颗心脏瞬间绷紧。
二少主，二少主怎么会……难道是真的吗？
想到这里，老妪顾不上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我、我要去找阁主……”
她奔跑着朝着院中的大树跑去，刚冲至半路却因为太过慌乱，险些撞到迎面走来的两名女婢。
幸好女婢反应够灵敏，迅速避了开来。
老妪的心猛地一跳，她艰难地转过头，看到两名女婢惊恐地站在她身前，面容苍白，额头上滴下细密的汗珠。她知道，此时的心情不容许有丝毫的犹豫。
"快！告诉阁主，二少主出事了！"老妪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中透露着深深的不安。
女婢们纷纷点头，转身匆忙离去。老妪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角落，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老妪感受到一阵阴森的气氛。她无法压抑内心的不安，身体微微颤抖着。
她环顾四周，屋内昏暗的光线照不到墙上悬挂的山水画，画中的江山如画，仿佛划破天际。然而，此刻的老妪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屋内的温度似乎陡然下降了几分，让老妪感到寒意袭上心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老妪的心再次猛跳起来。她顾不上疼痛，站起身，用手撑着桌子，艰难地向门口走去。
门外，一个身影迅速闪现，穿过大门，正是阁主。阁主的面容凝重，眉头紧锁，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忧虑。
"阁主，二少主……"老妪艰难地说着，声音带着浓厚的焦急和担忧，却发现自己嗓子逐渐无法言语！也无法行动！
只能透过这屏风偷看着，偷听着。
阁主对面的那人又是谁？
“……不过是死了个义子罢了……”冷冽无情的话从房中飘出，犹如一把利刃狠狠刺穿她的身体，疼痛难忍。
游千里？！你怎能！！说出如此冰冷！令人寒心的话语!
初春的风依旧寒冷刺骨，就在老妪无力支撑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扶助她，稳稳当当站定了脚跟。
“老夫人，你怎么样？”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关切之情。
老妪顺势看过去，才发现自己刚刚险些撞进了那双深邃如墨的瞳眸中。
“谢、谢谢小公子……”她惊魂未定，脸色惨白，说话断断续续，“老婆子我年纪大了，走路总是容易不小心……”
“老夫人请放心，我会派人护送您到阁中，好生照料……！”
他依旧一袭白色长袍，衣襟处绣着金线图案，随风飘动如同盛夏里摇曳生姿的百花，腰束墨玉腰带，小小年纪却有仁心。
看到这个孩童出现，老妪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却一场高烧将自己忘却，只记得叫自己老妪，她终究是不敢说出实情……
老妪隔着屏风望着那高傲、孤僻冷血的游千里，咬了咬牙，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流淌。
“你可知晓那位四岁觉醒界域，十四岁一梦入玄隐，天地一剑，大域洲万年难遇的天才！”他敲打着桌面，语气羡慕。
游千里的目光阴沉，令人心惊颤，“怎的？年观南，你也想要？”
年观南！
老妪听闻浑身僵硬，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
“哈哈哈哈，怎么不想要？游千里讲些礼数，怎么直呼我的名讳？大舅子还是师兄？你随意叫一个来听听。”年观南笑容满面，毫无顾忌，完全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后花园！
游千里不理会他。
年观南笑声爽朗，毫无芥蒂之感。
两人当年师出同门，自己的父亲看游千里天资不凡，收为关门弟子，而后又因其性格洒脱豪迈，将小妹嫁与他。
从此游家和年家成为世交，相互照应，相互扶持。
而父亲与小妹早逝，自己又入了天都，这一来二去，关系便淡了下来。
屏风后的老妪没再听下去，也不知何时身上的定身咒被解开，步履蹒跚，失魂落魄离去。
她走得很慢，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但却找不回来，徒留遗憾……
年观南垂眸看着那伞边摇晃的伞穗，露出玩味神情。
“你来我这儿就是讨杯茶的？”游千里语气森然。
都是人精，不必再绕弯子。
年观南丝毫没生气，依然在笑，只不过眼神却渐渐冷冽，望着那自己不再熟悉的人。
又转头望向那副挂着的画。
烟波浩渺，碧海苍澜，是一幅好画！
年观南眉头一挑，有些玩味的问道:“大帅此举……为的是让我做你的推手？你可知我与游千里的关系，如此堂而皇之的利用我，你认为合适吗？”
“呵呵。你可以尝试拒绝！”独桑子轻笑,眸子深邃。
年观南收回思绪哑着声线开口向游千里问道。
“你还记得阿婼的模样吗？”
游千里安静下来，盯着看了两秒，就是不知是回忆还是怀念。
年观南端起茶杯，眼眸漆黑，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拂锦还活着。”
仅此一句，便完全勾起了游千里的兴趣。
“她也去了西狞，还受了重伤。”年观南咬字清晰，抬起头来，平静的注视游千里。
一字一句。
“我还与她有过两面之缘。”
一句一字。
全落入他的耳朵里。
此刻的游千里眸子骤缩，闪烁着微芒，显得有几分激动。“她现今在何处？”
他眸光微冷道。“抚州城……”
“抚州城？”游千里喃喃，唇角弧度渐深。
年观南看着游千里，听到他这语气，沉默下来。
游千里随机笑得肆意张扬起来，“好！好极了！！”
他猛的站起身来，盯着年观南，又意有所指:“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等我杀了拂锦！”作势一拜，眼神狂热：“再回到天都，给国师贺寿！”
说罢，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脚尖踏着屋檐而过，消失不见。
那随之而来的玉珠落下。
打在伞沿儿上发出“叮当”脆响，溅起细密的水花。
伞下年观南的身影显得很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这是一座孤坟，坟冢前还摆放着新供奉香烛与果盘等祭品。
墓碑已被风吹日晒腐蚀得看不清楚字迹，但从那模糊的轮廓依稀能够分辨出，它原本应该刻满了美丽文雅的诗句。
然而现在墓碑已经残缺了半片，露出其中的黑洞，像是张开大嘴要择人吞噬。
雨丝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阿婼...”
年观南站在墓前，眼神凌厉。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在意你吗？”
屋内的年观南看着那平静茶盏，叹了口气，终于抬起手，抿了口茶水。
“呵呵，还是酒好喝。”
天都人群熙攘，来往行走着穿梭于各个酒楼、茶肆里的商贾，对周围之事充耳不闻。
“小二，给本少爷来壶茶，要上好的！快去啊！”店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年轻公子，身上的锦袍看起来就价值连城。
?掌柜被惊醒了，睁开半眯缝着的眼睛，抬手揉了揉自己发涩的眼眶，“哎呀……您是？”
?年轻公子斜睨了掌柜一眼，鼻孔里哼出气来：“你是聋子吗？还是瞎子？没听到本少爷叫你去准备茶点吗？”
?他的语气极为傲慢嚣张，仿佛自己高高在上。
?掌柜脸色变了变，忍住怒意问：“请问客官想吃些什么呢？”
?年轻公子扫了一圈四周，指着一旁墙壁上的诗句，颐指气使地道：“算了，我不吃了，那个，一个时辰把它抄三份来！”
?掌柜看了一眼墙上的字幅，眉心微拧：“客官，此诗乃《清旻》，并非一日抄录便能做成的！”
?“废话怎么这么多？让你去就去！别耽误我的事！”
“公子您饶了我吧！我这小店实在……”
“放肆！竟敢顶撞本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谁？我父亲可是大官！兄长曾为当今圣上伴读！”
年轻公子见掌柜不肯答应，勃然大怒，“啪——”的一声脆响，扬起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来人！既然他不写，那这条手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给我砍了！”年轻公子阴沉的声音响彻整间酒楼，令所有食客都倒吸口凉气。
掌柜吓得瘫坐在地上，拼命挣扎：“救命啊……救命啊……“
几名侍卫立刻冲进来将掌柜按住。其中一人拿起菜刀，举在掌柜头顶。
“公子饶命！”女孩儿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道娇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进来。
“爹！”少女扑到掌柜的怀里。
“雪儿！”
公子看到少女后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狂妄：”哟，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丫头？长得挺俊俏嘛！哈哈……不错不错！”
"停。"
马车颠簸了很久，车轮上的泥泞粪便滚了一圈，应着那声，终于停下。
正昌侯爷睁开了闭着的眼睛，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脑袋昏沉。
一抬手，声旁的老翁躬身明了。
一只利箭疾驰而去，刺穿了车厢的帘幕，直直朝那公子的掌心而去！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反应，利箭破空的速度比闪电还要快，眨眼之间就抵达了他的掌心。
噗——血花飞溅。
那人闷哼一声，捂住伤口，痛苦的皱起眉头。
“谁!谁敢伤我！知道本公子是谁吗？“那人狂吠着，一抬头便望着是正昌侯府的马车，一时间有些傻眼。
可抬头看向正昌侯，当发现对方是一位老者时，他轻笑一声便开始叫嚣：“，你竟敢对本公子动手，信不信我让父亲治你的罪！”
老翁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正昌侯的马车前轻声询问了句什：“侯爷……”
“嗯。”正昌侯淡漠的应了一声。
“怎么？想清楚了？打算给本公子赔礼道歉了？”
“宋家的公子？你父亲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罢了，也敢在此撒野？”
正昌侯掀开帘子，冷漠的视线扫过对面那位公子，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既然如此，那今天便杀鸡儆猴吧！”
“你、你要做什么？“宋公子害怕的吞了吞唾沫。他根本没想过正昌侯爷会真的在里面！
三朝元老，掌握着天都的所有禁卫精兵！附监察之职！
老翁眯眸旋即猛然拔箭，箭光闪烁间刺穿了宋公子的喉咙。
他连惨呼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吵嚷归于身后，马车外只传来几声轻微的抽气声。
“这就是正昌侯吗？为人真够狠辣……！”
正昌侯坐回马车里，吩咐着老翁赶车。
“去正阳门。”
……
他抬头看了眼四周高大气派、鳞次栉比、雕栏玉砌的瑶台玉殿。
“皇上！此举太过奢靡！还请三思啊！”温向烛再次跪倒在地，不停磕着响头。
卿冰阳坐在龙椅之上，双眸中满含冷冽：“今日乃天赐良辰吉时，不得有误！”
话音落下，众妃嫔纷纷附和，而其余的官员则保持缄默。
“大相国！”温向烛高喊着，声泪俱下，但那个人却始终低垂着脑袋，不肯多言半句。
温向烛咬紧牙关，心如刀绞。
这是怎么回事？让这两位一直都是对头的臣子竟然都选择了沉默。
这……
众目睽睽，他不能说些什么。
但，他绝不会让大相国就这样胡作非为！
“皇上！此等行径实乃荒诞无理！微臣恳求皇上三思！”他又磕起头来。
正昌侯侧眼望着那位大域最年轻，不过二十五的周相国——周斯年。
那天是夜。
“大家都是朝廷命官，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他顿了下，目光从各位官员身上缓缓扫过。
周斯年嘴角勾起浅笑，手中折子微晃。
“诸位大人都明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众人背脊一凉，纷纷将脑袋垂下，连呼吸都屏住几分。其余几位官员也跟着附和，表示自己明白周相国话语中的意思。
大相国缄默无声，他便也无声。
这种事情，他可没法子掺和！
“大胆！皇上都说了此事已定！你等还敢违抗圣意，莫非是要造反吗？”站在御阶下的艾安公公厉声呵斥道，手中拂尘挥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威严极了。
周斯年只觉得好笑。——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天意？若真有这种东西，恐怕这天下早被毁灭千百次了，也轮不到咱们大域来做皇帝。
众臣顿感无奈，心底却也生出一丝悲凉，这样的君主，何愁江山社稷不会倾颓？
然而这些念头尚未成型，耳畔便听到另一道熟悉又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皇上……您可曾想清楚了？”
卿冰阳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郁，冷声质问道：“朕做事，需要经由你的首肯吗？”
周斯年与温向烛同时转头，见老人慢慢走向御阶。那老人须眉皆白，穿着宽松长袍，整张脸皱纹堆积如山，显得沧桑不堪，穿着一身玄色长衫，更显佝偻瘦弱。他步履蹒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
“叔父！”安毕厦猛地睁大了双眼，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走上前去，想去搀扶，安文渊却不理睬，只是望向温向烛，满意地点点头。
周斯年则是皱起眉，不悦的盯着他。
“叔父！您糊涂啊！皇上现在还在盛怒期间！万万不可激怒了皇上！”安毕厦焦急道。
“闭嘴！”安文渊冷喝一声。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讥讽，似乎并不愿意承认这侄儿。
安文渊，他不仅两朝拜相，更是前朝大儒，德高望重，深受安德帝器重！只是近二十年来，他已很少参加朝堂政事了，因而朝野上下几乎快忘记这尊大佛的存在！
“老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安文渊走至御阶前，恭敬的行礼，没有半分畏惧，仍旧淡淡地陈述着：“臣并非要干预，但如果让世人知晓了今夜之事，必会影响国本根基。”
闻言，大部份官员纷纷点头称是，毕竟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难以苟同。
“若微臣以一己之力，能否挽狂澜于既倒？”
这句话刚一落下，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惊愕万分的瞪着这位老人，仿佛在怀疑他说的是否是疯话。
他……一个将死之人……
难道是老糊涂了吗？！
卿冰阳脸色更加难看，咬牙切齿道：“你威胁朕？”
“臣不敢！但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安文渊继续说着，“微臣虽垂垂暮矣，但若是拼尽全力，或许有一线希望，保大域江山不失。”
“够了！”卿冰阳勃然大怒。这个老匹夫！居然敢威胁他？
“老臣只有这条命，但老臣却依旧想试一试。若是成功……”他的声音忽而变得慷慨激昂，“皇上退位让贤，交由老臣辅佐新帝！”
他的话一出，朝中官员皆露出震撼的神色。
安毕厦脸色铁青，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拳紧攥。
卿冰阳的眸色渐渐暗下，他的眼眶泛红，隐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艾安公公再次开口，嘲弄的语气里透出一股鄙夷。“老匹夫！皇上正值壮年！你说这话是要造反吗？！”
安文渊突然回忆起数年前那一幕——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目眦欲裂：“天下谁人不知你安文渊才华盖世？只可惜，你那时垂垂老矣！就算今晚你勉强保住了江山社稷，难保日后你不会撒手人寰，让这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哼哈哈哈哈哈！”她冷笑道，“你救得了天下！却救不了自己的妻儿！你这般说辞是打算用你那愚蠢的学识去教化众生吗？！安文渊！！！”
暴乱之下舍弃父母妻儿，为了那心中之义，筑造大域！他是个好相国，却不是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好父亲！
安文渊摇摇头，苦涩地叹口气。“我确实老了……”
“哈哈哈哈哈哈！”安文渊突然仰天长笑，笑着笑着，老泪纵横。
正昌侯冷眼旁观，心中升腾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是啊！教化众生岂是我一人能挽之？”他颤巍巍地擦拭着眼角的泪珠，苍老的面孔上布满痛苦。一步步走进，声音坚决：“但，老臣不管皇上如何选择！都要劝谏！老臣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下弥天大错，葬送大域的未来啊！”
“皇上四错，一错听信宦官谗言，误信佞臣，奸臣夺权滥杀忠良，残害忠良之后！误了大义！
二错荒唐无德，亲子不孝！让列帝蒙羞，丢了祖宗的颜面，丢了国体！
三错宠爱妖娆，迷惑君王，宠妃祸国！”
老人字字泣血，让人动容。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掷地有声。“四错！昏庸无度，不顾国法伦常！不顾民生疾苦！！！误了大域江山社稷！”
他说完这句话，便猛烈咳嗽起来，似乎要把肺叶都咳破。
“放肆！”艾安公公愤怒拍案而起，指着他大骂，“安文渊！你好大的狗胆！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万人之上的相国吗？现在的你，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凭你这副模样，还妄图左右朝纲！”
“玉盏琉璃美人煞，荧光微微，不过是光照一瞬！火树万千枝，狼藉不堪攀摘，可悲！可叹！一人无言！百人无言！万人无言！人世更无气力！谁敢言！唯老朽敢！！”安文渊声嘶力竭，字字铿锵，宛如九霄雷霆，振聋发木！
众人皆被这番话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铮铮傲骨、宁折不弯的臣子，也从未见过如此敢于顶撞皇上的臣子。
他朝一方跪拜，跪下磕了个头：“安德帝，老臣身为相国多年，鞠躬尽瘁，无愧于天下苍生，也对得起列祖列宗！可委身歹人无脸见您！再者，此番若能救江山社稷，老臣愿献上性命！”
说罢，他拔出禁卫的剑，毫不犹豫地往脖颈划去。
鲜血喷涌，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叔父！！！”安毕厦痛心疾首，泪水滑过面颊。
安文渊惨然地闭上眼睛，嘴角浮现一抹释然的笑意，喃喃低语：“老臣终究是愧对列祖列宗……”
安毕厦再也忍耐不住，他抬眸看向一旁的卿冰阳，怒吼：“我杀了你这个暴帝！”
说罢，便冲着卿冰阳扑了上去。
若听寒早已经蓄势待发，只听铮鸣一声！寒水丝绸闪耀出凛冽寒光，缠向安毕厦！
寒水丝带乃是武林中绝技之一，名曰缠丝掌，修炼者必须先习练内力，达到第七重境界才能使用此招。寒水丝带柔韧非常，一旦沾染皮肤，便极易形成蛛网状的伤痕，最后被绞碎筋脉，五脏六腑移位，一息既死！
见此情景，他们抬头望着那为天子近臣！——若听寒！
刚被激起的热血迅速凉透，纷纷闭上眼睛，不敢去瞧这残酷的画面。
正昌侯亦不免心惊！但是这种情况早在十八两前他便经历过一次了！
温向烛愣在原地，瞳仁骤缩，惊恐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僵硬的扭头看向身后，皆是一片骇然！不敢上前！
他该再此吗？方才那次进谏似乎用尽了他所有地勇气！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有勇气地人，“懦弱”、“没有主见”是他的标签。
他不该上前！上前就是死！他还有妻女，还有全府上下三十多口人，全家性命都掌握在他身上！
他“啪”——一声猛地叩首！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金砖之上，鲜血飞溅！
先臣子后丈夫！
他总归是要对不起他们！
“好！既然你也坚持，朕便遂了你愿！来人呐——”卿冰阳猛地挥手示意侍卫将人带走，目光却紧盯着那位大臣，“给朕打断他的腿！”
话音落下，立刻有两列禁卫从大殿中冲了出来。
“陛下此举不敬天地！不敬神灵！不怕遭天谴吗？！”他的声音因为惊惧而显得沙哑，但是语调异常响亮，几乎震破整座大殿！
所有人噤若寒蝉，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神灵？！天谴？！”卿冰阳冷笑一声，朝着无情的上天质问：“你口中神明的存在，便是朕最大的障碍！若是有神！我祈求她！把我的母妃还回来！她为何不还！”
他只做自己的神！
“天谴又有何惧？倘若真的有神！朕便诛神！”他的声音洪亮如钟鼓，带着铿锵铮鸣之音，响彻大殿。
温向烛刚吐出一个字，便被禁卫用剑鞘抵住膝盖骨，疼得额角冒汗，浑身瘫软在地：“你……”
卿冰阳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满意地勾唇冷笑。
温向烛面色惨白如纸，却强装镇定，朝那些衣冠楚楚的，怒骂道:“你们这些人！人前仪表堂堂正人君子！人后声色犬马的懦夫！枉费先帝的栽培！枉费陛下的厚恩！枉费安相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枉费你们口中所谓的忠心耿耿！枉费你们对陛下的赤胆忠诚！你们简直猪狗不如！狼子野心！畜生不如！”
卿冰阳那张俊美邪佞的容颜配上残酷的笑容，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妖异，宛若暗黑修罗，他自然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陛下到底是谁！
他俯视着脚边那只蝼蚁，缓缓伸手指向对方的脖颈：“杀无赦！”
话音落下，两把利刃朝着大臣的脖子砍去。
眼见利刃近在咫尺，他绝望地闭上双眼。
“皇上！”艾安公公打断，躬身提议道:“皇上不如玩些好玩的？以人做偶？以血祭天？这样岂不妙哉？”
若听寒震惊的看向他，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她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只有站在她身边的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
艾安公公俯视着跪伏于地的温向烛，眼中划过阴冷的笑意。
当有了一定的权利，便可不遵守规则，制定规则。
他的权利不过是皇帝的信任。
多是嗤之以鼻之人，却不敢表露。
那阉人如今敢骑到他们头上，却一言不发，只是怂如鹌鹑，艾安又是何等的畅快？
当年那些嘲笑他是个阉人，侮辱他是狗奴才的人，而今还不是要像狗一样匍匐在他的脚下，卑微求饶。
而自己也会用他们的命为自己铺路！
“好！就按照公公的意思办！”卿冰阳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带着浓烈的兴味，朗笑一声。“天神何如？天道如何？朕便一举‘射天！’！让它看看，朕是不是这天下的神！”
他一番话语掷地有声，震惊朝野内外！
“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完成皇上所托之事。”艾安公公谄媚的回答。
“皇上……万万不可啊！”重臣们齐呼。
然而，任凭他们苦苦哀求，也阻挡不了那颗疯狂的心脏……
“大相国！”
“大相国！”
“......”
饱读诗书几十载，想要成为权臣就去钩心斗角！想要忠君爱民就去做那舍身忘死！缄默或许是最好的保命利器！而今日，他们将要抛弃所谓的坚守，抛弃所谓的良知、节操和道德，以及生命——去迎接未来！
艾安公公的眼中满含热泪，这么多年了！终于能够扬眉吐气一次了。
艾安之名便是他的新生！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高耸巍峨的建筑，仿佛看见了昔日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老对手，那个曾经让他仰视，后来却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男人。
哈哈哈哈，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还望以后天下文人识得什么叫文臣风骨！什么叫忠君报国！什么叫仁义礼智信！！不要像你这般的鼠目寸光！连天下苍生都不顾了，你配做什么大官！你不配！”他大声喊出来，字字珠玑！
但那双眸子，依旧锐利锋芒，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向周斯年的眼睛，颇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而他的话音刚落，就有无数人随同他高声呼应，振聋发奎：“臣等愿效仿相国，以身殉道！以证吾家国清明！以证吾身正直！”
温向烛脚步缓慢，像风雨中随时会被吹散的烛火。
“臣等愿效仿相国，以身殉道！以证吾家国清明！以证吾身正直！”
“臣等愿效仿相国，以身殉道！以证吾家国清明！以证吾身正直！”
“......”
一时间，声浪翻滚，直冲九霄云外！
一时间，皆被捆上高台，套上麻袋，做为人偶。
他竟真的射天？！
想把天给捅破？！
温向烛似乎早料到会发生这种状况，他只是仰着头颅，咧嘴笑着！
群情激奋！众志成城！
他们的脸颊涨红，血液沸腾。
这一刻，没人会怀疑自己的决心！没人会质疑自己对天下的忠诚！秣马厉兵，终向西山！誓死捍卫国土！保护疆域！
这一刻，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离心离德！只有忠孝两难全，只有肝脑涂地，只有舍身忘死——
“
江山自足供吟思
河岳无功济世危
我欲与君谈庙食
满腔血泪写秋悲
暴帝此举！必遭天谴！”
卿冰阳一甩袖子，龙袍翻卷，再无迟疑，手持长弓，箭在弦上，猛地射出！直入云霄！
那是，射日神弓！
那是天子所用的武器！
霎时间，便有数百支箭矢朝天空射去。每支箭都带着破空锐啸声，直冲苍穹！
那些箭矢在半空中交汇成为一片流光！
犹如漫天烟火，绚烂多姿。
然而，却没有人欣赏。
因为此刻，所有人都被吓呆了。
天啊！他怎能做出如此忤逆天威之事？
卿冰阳他转过头，望向前方那栋雄伟壮观的宫殿——天神庙。
天神，这个名字代表了至高无上的神祇，掌管着三界众生的命运。
但它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
天神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但凡有胆量登临九霄，站在这天神庙顶端的，因为天神是神，是主宰一切，拥有强大力量的神！
卿冰阳缓步走向天神庙。
众臣们惊惶不已，跪倒在地，叩首祈祷：“苍天保佑，苍天保佑啊！千万别降下天罚，惩戒陛下！”
卿冰阳傲立于金銮殿中，仰视着高悬于九重天之上的烈日，眸光闪烁，神采奕奕。
射天！
慑天！
“哈哈哈哈哈……！”卿冰阳放肆地仰天长啸。
那张俊美妖孽的面庞因兴奋而扭曲，眼神却越发深邃幽寒。
任由天下在这暗无天日、黑暗腐朽的牢狱中待多久都没关系！
只要能够活得更久，苟延残喘也无所谓！
.2
神霄绛阙，乐舞升平。
瑶台玉殿上，歌女翩翩起舞，琴音袅袅绕耳。
“皇上，臣有一事要禀报。”游千里快马加鞭来到天都，径直来到瑶台玉殿。
卿冰阳收敛起自己狂躁嗜杀的情绪，坐直身体：“讲！”
“回禀皇上，臣得到消息，拂锦已经秘密去往西狞，此刻应当抵达抚州城！”
闻言，卿冰阳眸光微闪，随后扬唇笑了。他摇晃着酒樽，将烈性美酒尽数饮下：“好，传令下去，立即出兵，三日找不到她，围剿抚州城！”
“抚州城离龙门关相距不过数十里，宣武大将军此人刚正不阿，若能围剿抚州，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
听此，正昌侯眉头一跳，忙劝阻道：“皇上万万不可，抚州城乃边防重地，若是围剿抚州城，一势必激起百姓愤怒，二让守关将士寒心！这样对皇上极其不利啊！”
卿冰阳舔舐了下薄唇，有些微醺，仰头畅快地笑了几声，又喝了几口酒。“少卓嶦那家伙就是让他待在龙门关待得太久了……不知道他的筋骨是不是…松…”
“皇上！”正昌侯连忙劝住，“倘若贸然攻打，恐怕会惹来非议。况且，若您真想除掉她，大可派人潜入抚州城将她刺杀。但现在，还不宜动手。”
游千里越是想让自己的儿子与殿下扯上关系，他便越要与她摘清，甚至将殿下推向那惹眼的高处。届时，有游千里便会不断的攀咬上来。
卿冰阳眉头微皱，似乎在考虑正昌侯所言。
“正昌侯，不会是因为你家公子与那余孽走的相近？药王谷'鬼医圣手’！”
正德候突兀的一句话令众人沉默了几秒。
“呵哈哈哈哈！“正昌侯笑了起来，反驳道，目光却依旧观望着皇帝的态度：“我可不认识什么药王谷'鬼医圣手’。什么鬼医圣手，仙手的与我都不相干，我的儿子是正昌侯府其寒庭！”
游千里见状，再次开口：“不错。我等忠诚于皇上，自然不会做出伤害皇族、损害国本的事。正昌侯虽然不认识那余孽，但是那个余孽和你的宝贝侄儿走得很近。难道皇上不担心吗？万一……正昌侯与她串通，背叛皇室怎么办？”
这句话倒是让卿冰阳有了警惕。
他冷眼扫向正昌侯。
正昌侯：“皇上，老夫行事坦荡！又怎会与余孽有瓜葛？”
“是嘛？”游千里轻嗤一声，“你说的话，谁信呢？”
游千里心中有些不耐烦，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
“皇上，若是论血缘来评余孽串通，还有什么比在场的庆王更能坦荡呢？是吧？”
卿冰阳歪头喝着酒，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情绪波澜。
若听寒垂眸，看不清脸色，亦看不透心底的想法。
一呼一吸，都有着节拍。
或等待，或期待，或观望，不过就是那一句话。
“嘿嘿嘿，我知道，正昌侯府小侯爷……是……！”
“是……！
是……！
是……！
其寒庭！”
垂眸插袖的周相国扯出一抹无声的笑。
这位春华十六阁的游阁主虽在江湖上有些手段，可这是天都，有着没脸皮的人，有着更没下线的手段，有着他不曾接触的阵营手段……！
“皇上明鉴！”正昌侯“皇上明鉴！”正昌侯拱手道，朝游千里投去一记视线，可对游千里来说是多么的讽刺。
这侯爷伶牙俐齿，还能伺机给上自己一爪子，对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狠心。
卿冰阳抬眸，嘴角挂着浅淡温和的笑容：“哈哈哈哈哈好，起来吧！朕自然是知晓正昌侯为国为民、忠肝义胆的！”
游千里嘴角抽搐着，强忍着怒火，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卿冰阳轻抿薄唇，似乎并没将正昌候话放在心上。他挥手让游千里退下，又喝了口醇香的美酒，方才慢悠悠开口道：“此战用最小的代价拿下抚州！”
周斯年的脸上的微笑闪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僵硬。
到是还没有醉透？！
正昌侯身子一怔，随即恢复如常。
可惜他能瞒下自己的儿子，却拦不住他追向她的脚步，他知道，却无解。或者说，这本就是其寒庭的使命。
一个皇室遗孤，一个自小便入北襄当质子的正昌侯府小侯爷。
当他踏入北襄之时便无法改变！
而他正昌侯救得是自己的儿子，正昌侯府小侯爷其寒庭，而非那个留在北襄的阿满、留在的药王谷的鬼医圣手！
“是，微臣遵旨！”游千里拱手作道，看着正昌侯的目光变得阴沉狠戾。
任凭你再怎么算计，也逃不过老夫的手掌心！
“皇上醉了，看时辰诸位大人看也该回去了。”若听寒适时转移了话题。
几位齐刷刷应道。
“相国留步！”
刚迈开腿准备离去，正昌侯叫住了周斯年。
“相国的玉佩掉了。”他拾起一枚翠绿的玉佩，晃动了几下。
这枚玉佩很精致，雕工也非常巧妙，但是却没什么特别，只不过上面的图案似乎有些眼熟？
闻言，周斯年回身，伸手接过，正昌侯却将手中的玉佩微微一收，到叫周斯年拉了空，他也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半分也不着急，双手一拢：“既然侯爷喜欢，再下便送给侯爷了。”
周斯年笑而未语，眼底却闪烁着精光。他倒要看看这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幅不倒翁的做派！正昌侯心中暗骂，但还是扯出着笑意，将玉佩递给他：“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游与东海，溺而不反，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湮于东海。本侯以为人有难挑战心，无有众难，不可轻弃，欲坚其勇。相国以为何如？”
“女娃游，若之始不入于东海，亦无事矣。却以己之故报，痴也。”周斯年淡然摇头，慢条斯理地说着。
正昌侯仿若没意料到，他的眉尾一扬，问道：“寒士十载，不报国家，相国如此，岂不让天下英才寒心？
“侯爷错矣。”周斯年依旧云淡风轻，脸庞清俊，气度儒雅，“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焉能尽如侯爷所愿呢？”
正昌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了想，终究不甘心。于是换了个角度说道：“吾乃武夫，不通文墨，相国如此高义，若行此举，岂不令人敬佩！”
周斯年侧头，他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朝中大事，皆有皇上定夺，你我做臣子的，做好自己的本分，切莫逾矩。可保不准会成为下一个‘射天偶’，下一个宣威大将军。”
周斯年将正昌侯手中的玉佩拽了回来，然后塞入袖口。“侯爷不喜欢这玉佩，在下便收回来了。”
说完之后，也不待正昌侯回应，便转身离去。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正昌侯眯紧了眼睛，眼神冰冷而阴沉。
相国这是变着法的在警告他。
风云变幻之后，游千里带着兵马杀向抚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