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来使，有意让我们与西狞和谈。”
度忖眸色晦暗，似有风雨在翻涌。
“和谈？!”良沅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将急报夺过来仔细查看，她脸色骤然阴沉起来，冷哼道：“真是异想天开！西狞那都被打成落水狗还指望着能和咱和谈？”
随后又递给其他几位同僚。
“这上面说的明白。”
“什么？”这下就连向来镇定自若的郭铭都吃惊得站起身来，看向上首的少卓嶦：“竟然想议和？怎么可能会？难道，真打算议和？”
众人纷纷附议，对于大域的举措百思不得其解。
天都派来使者，为了掩人耳目，其寒庭与鹤昀策并未入内，翎胥也随着他二人救助受伤的百姓，谈苏墨便充当线人，默默站在一旁听着诸位将军争吵不休。
“可这是皇上亲笔手谕啊。”
“我们都打到这儿了！居然叫我们和谈？！真是天大地笑话！”
“他们毁约再前，按着约定怎么也是我们狠狠的敲打他们一顿，再和谈保不准他们不会在毁约一次！”
“是啊将军，与之和谈，我军士气会低落到极点！此举必会寒了众将士的心啊！况且西狞狼子野心，此时与他们和谈不过于自取灭亡罢了！”
其余几位同僚闻言，纷纷赞同。
但也仍有人忧心忡忡，担心道：“西狞国君此番举措确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是它既已提出和谈，总不至于会毁约吧？况且…”
他欲言又止地望向少卓嶦。
“将军还没有思量好吗？”外头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那人的犹豫，“长期的战争已经让百姓受尽煎熬，皇上为此忧心忡忡，为了两国百姓，议和之事势在必行！！”
这个声音让众人浑身一震，立即噤若寒蝉，起身恭迎。
“誉王殿下。”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秦誉身穿玄色锦袍，金玉麒麟挂于腰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而，众人心中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说罢，他径直走向主座，神色自若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秦誉微笑道：“诸位请继续。”
这一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注视，彼此间互相对视，却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才是最合适的。
少卓嶦冷哼一声，锐利的眼神射向他：“西狞虽小，却也不是谁想拿捏就能够拿捏得住的。它若真有惧意，早在二十年前便会主动向大域俯首称臣。”
良久秦誉才轻笑着接话。
“那你猜测，此次西狞提出的和谈究竟为何？”
良沅真是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气得在背后直反白眼。
寂静之中，唯听秦誉道：“此举能够威慑周边诸多小部落，以免他们滋扰边境百姓，更利于我国休养生息；而西狞马肥兵强，倘若和谈成功，我国便能从中获益良多……”
少卓嶦沉默片刻才站起来，冷峻坚毅的面庞依旧不带任何表情，淡漠道：“此举乃万众民心所向，‘愿两军和平共处，互市往来；两国百姓相安无事’便好。”
“将军！”良沅感到十分意外。
秦誉笑着点头，随即目光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到谈苏墨面上，他起身走到谈苏墨卿跟前，伸手握住谈苏墨的左腕，仔细端详片刻才松开手笑道：“看起来果真与传闻中所言，少年英雄啊！”
谈苏墨皮笑肉不笑的想将手抽出，却被他越扯越紧，伤势被挤压过紧溢出了鲜血，在包扎的布上晕染开来。
“议和之行带上他。”秦誉笑道，松了手。
谈苏墨惊出一身冷汗，早知道不进来了！不仅被他发现还要去和谈！
“这孩子身体虚弱，恐怕撑不住……”良沅站出来阻拦，话没说完便被郭铭拉回来，用力撞了她一把。
秦誉抬眸睨了她一眼，问：“宣武大将军，你怎么想？”
“……”
谈苏墨的额头冒出细密的薄汗，脸颊因痛苦而显得苍白。
其寒庭忙给他擦拭伤口并检查伤势，皱眉低喝道：“那个秦誉哪都有他！”
他拿着绷带帮谈苏墨包扎好，随即扶着他躺倒在软榻上。
“谁能想到他突然就进来了……不过幸好有你，不知道我都死多少遍了”谈苏墨痛得龇牙：“我都怀疑这秦誉是不是又把手给我捏断了！”
“没断。”其寒庭摇摇头。
叹气道：“本想着我们几个他都认识，好避一避，让你去听上些许，没想他眼睛这么尖。”
“早该换我去的。”翎胥不忿的嘀咕，看着谈苏墨的脸色，担忧问道：“伤本就没好，你别再出手了。”
“不管你还是苏墨，当时只要有我们其中之一在哪儿他都会让我们去的。”鹤昀策轻轻拍了拍谈苏墨得肩膀。
“不是还有我吗？我们去的人不少，不必担心。”饶粹瑛也安慰道。
夕阳西斜，晚霞染红半边天空。
饶粹瑛一手撩起帘子，搭在上面，她的手紧紧地拽在上面，侧过一面头，余晖洒在她得身上，衬托得她的轮廓格外柔和。
而那声音轻地恍若风都能将其吹散。
“明日我跟着将军去与西狞和谈，和谈之后，算着时间你们也该走了，礼尚往来，我也会时常给你们寄去龙门关得风物。”
夕阳已经渐渐落山，天边最后一缕光辉散尽。
“本想着拿恣峪阿难与西狞谈判，却被肆伲阿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谈苏墨与饶使都被俘虏了。”
良沅没再说话。
拂锦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将翻涌在胸腔里的怒意和悲伤压制住。
少卓嶦的名字仿佛魔咒一般萦绕在耳畔。
她颤抖着起身，踉跄的奔跑着，她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千军万马在耳边厮杀，让她的脑袋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阿锦！”鹤昀策急忙喊道，快步跟上去。
拂锦四处寻找着少卓嶦的身影，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她大声呼喊着："少卓嶦！"
"阿锦，你冷静一点。"鹤昀策抓住拂锦的手臂，沉声道。
"你放开我！"拂锦的声音带着沙哑，她用力甩开鹤昀策的钳制，朝少卓嶦走去。
“殿下您这是？”度忖瞧着她的模样有些担忧，还未来得及上前便被一把推开。
拂锦一巴掌甩在少卓嶦的脸上，清脆的响声显得格外刺耳。
"殿下！"赶来的良沅惊呼道，欲言又止。
少卓嶦怔了怔，抬起头，望着拂锦眼中的愤恨之色，他若无其事道："殿下怎么下床了？来人！带殿下回去！”
度忖上前扶住拂锦的肩膀，"殿下，您现在的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滚开！"
拂锦猛地挥袖，将度忖掀翻在地，良沅急忙过去扶起他。
拂锦的嘴唇颤抖着，伸手指着少卓嶦的鼻子。
"我看着他们亲手……把人一个、一个丢进了坑里……他们喊啊、叫啊……符陨仙被拽断了脖子高挂在城墙上。
啊啊啊哈哈——
好冷……好冷啊……活埋不下的人，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记得是炼药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就是那个恣峪阿难！
就是那个恣峪阿难！！"
拂锦失控地咆哮着，她的神智很混乱，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
“我不能死，所以我吃了！我吃了兄长守护的子民！而你们也杀了他守护的子民！！
我不能死啊！我不想死啊！
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看着你们杀着自己的人。敌人也杀着自己人。
一城的人都没了。”
少卓嶦看着发疯般的拂锦，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拂锦的脚步越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微颤，她一把抓住少卓嶦的衣襟，眼眶里的泪水滚落，哽咽着道。
“少卓嶦！十五年前你们勾结西狞残害我兄长，符陨仙，坑杀那北襄千千万万的人，你夜半醒来会做恶梦吗？会梦见索命的冤魂？会梦见我的兄长吗？少卓嶦你告诉我！？告诉我！！！"
少卓嶦的目光微闪，垂眸看了一眼她紧攥着自己的手，淡漠道："我不会梦见任何人。"
“谈苏墨、饶粹瑛……”
拂锦指着周围的这些西狞的俘虏，嘶吼着。
“杀了恣峪阿难！杀了这些俘虏！”
他承认，和谈失败这是他没料想得，但是他应尽得责任，所以他不为自己辩解。
少卓嶦微蹙眉头，"斩杀俘虏之事，不可与之一并而论。这次和谈。不可以因为任何人而破坏和谈的规矩。"
拂锦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难道不是因为你才造成这样的后果吗？！用一个本就存在得恣峪阿难换了谈苏墨还有饶粹瑛。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为什么不能？！”
“不可！”少卓嶦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拂锦几近抓狂。
“你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怎么？现在倒是心软了？大域的子民你都能毫不留情的杀掉，怎么西狞得你倒是下不去手了？！！”
回忆刺痛少卓瞻的脑海，他猛地握紧拳头，额间青筋暴突。
拂锦挺直了身子，将头抬起，闭上了眼，平复着情绪，忽而唤道。
“度忖！”
度忖闻声急忙上前。
“属下在！”
拂锦睁开眸子，眼中划过狠戾之色，慢条斯理的说道：
“把这些俘虏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杀不完的就活埋。”
度忖一惊睁圆了眼睛，看向她的眸光里带了几分震惊。
"可是，这些俘虏.......”度忖低声说道，眼角余光却偷偷打量着少卓嶦。
少卓嶦此时看向拂锦时已带着惊愕和怒意，他上前两步阻止，冷喝道：“住手！”
“哈哈……我没想到啊，堂堂的宣武大将军竟也会为了几个俘虏求情！”她指尖颤抖地戳着他。
少卓嶦看向拂锦的眼神有些失望，神情十分疲惫。
拂锦却只是冷笑了笑，转过身去。
“谁敢阻拦，杀无赦！”
度忖犹豫半晌，方才点头称是。
少卓瞻伸手挡住拂锦的去路，他冷漠的眼底流淌着复杂的神情，他的声音低沉。“你到底疯够了吗？”
鹤昀策握住他的手臂，拦住他的动作。
"放心，她做得出来的。”鹤昀策低声说道，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少卓嶦冷静地扫视他一圈，然后看向拂锦。
“疯？”拂锦低喃，唇角露出嘲讽而自嘲的弧度来，停下脚步，她转头望着少卓瞻，眼神坚定地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疯呢？”
“麻烦良沅将军替我看着。”拂锦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度忖轻舒口气，上前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她。
拂锦对于少卓嶦这样的反应显示出明显的厌恶，连看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便走远了。
少卓嶦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鹤昀策身上，两人相互交握的手仍旧未松。
“大将军，殿下.....我这…”良沅望着他两，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给我听好了！不准私自行动，违者按军法处置。”少卓嶦气得脸色阴郁地朝外走去。
良沅喃喃自语。“将军从不是一个心软之人……吗？”
数年前得那一幕仿佛历历在目，她的瞳孔蓦地缩紧，手指也随之紧握了几分。
良久她才低声答话道：“或许吧……”
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得方式赎罪？
暗牢中的烛火摇曳着，映衬着墙上斑驳血迹。
“好安静……”
恣峪阿难只能听见他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滴落在石板路上的水滴声。
拂锦坐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一盏灯火通明的烛台，可是，即便如此，却也照不亮拂锦那阴沉冷漠到近乎冰冷的表情。
恣峪阿难感觉自己仿佛被囚禁于黑暗之中，即使眼前有微弱的光芒，他也不敢睁开双眼，头发散乱着，衣衫破败不堪的，像是刚从泥泞中爬出来的野兽。
阿难望着眼前的拂锦，神色复杂。
“今日怎么不用刑了？”
在这昏暗的牢房里，他感受到的不只是空气的潮湿和冷凉，还有心灵深处的煎熬和迷惘。
拂锦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寒冰，透露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忧郁和孤寂。她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手中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宣示着她内心的不安和无奈。
恣峪阿难的心里涌动着无尽的疑惑和痛苦，他知道这次见面并非偶然，背后必定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和危险。他努力保持着镇定的外表，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在这幽暗的牢房里，烛光映照出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内心世界，一片冰冷孤寂，一片混乱煎熬。
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却又似乎注定要在黑暗中徘徊，直到最后的绝望。
拂锦淡淡地说，余光看到了阿难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疤痕得新伤旧疤。
还有他身体里的血流失殆尽时，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和他现在的样子是多么相像？！
“听说你得嘴比较硬。”
拂锦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度忖奉上的架子上拿起一把匕首。
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那带着余温的的刀刃贴近他的肌肤，血腥直冲他的鼻腔。
“我很好奇到底哪一天，西狞王才能拼完你的躯体？”
“你恨我？所以要折磨我？”他问。
恣峪阿难嘴角扯出一抹笑，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再抬头看她一眼，然而终究没有能够做到。
……
拂锦坐在椅子上，将金苑符扔在度忖面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看清楚这些字。认得这个吗？”
度忖弯下身下神拾起，仰视着着拂锦的脸庞。
“认得，那日龙门关天降符咒，大将军下令暗中捉拿此人。”
“再看看。”拂锦再道。度忖不解，拂锦读出他心中疑惑。“认认这是金苑符。易云山的金苑符。”
拂锦自言自语，忆起了往昔，金苑符在指尖翩飞。“度忖……度…… 我记得北襄还是个大姓。”
少卓瞻低着头，他沉默许久之后才缓慢抬头，盯住那半块乾纹玉玉符，目光如炬：
“属下不知，只是随着父姓。 ”
拂锦的眼睛依旧盯着远方，她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薄唇微启。
“我信与否，你都不需要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不知道。”
“属下不知……”
度忖还未来的及说完，拂锦便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身体扯了过来，伏在她的脚边。
她的力气很大，掐得度忖几乎透不过气来，双手死死扒拉住拂锦的手腕。
“殿下……？！”
“呵呵，你当然不会承认，因为你从来都不曾承认过。”拂锦冷笑了一声，捏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不想再听废话，等我的耐心耗尽了下一个就是你！”
他仍然沉默，只是目光更加呆滞，像是根本就听不见她说话。
“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每天夜晚，我都会被噩梦折磨着惊醒！“度忖抬头，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殿下呢？会不会想你刚才问的那般，也同样被围困着？”
然后痛苦地□□……
‘难道殿下不想杀了他？！”
“不想。”
拂锦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但听在少卓瞻耳朵里却让他觉得无比刺痛。
“殿下再说谎！”度忖突然激烈挣扎，拂锦松开手，他猛咳嗽起来，接着发疯了一般大叫，“你怎么可能不想！你明明那么厌恶他！” “你很了解我？”拂锦的表情淡漠而疏离。
“殿下，你骗不了我！”度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从前不了解，但现在了解了。她是一个体内流淌着嗜血因子的疯子！他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殿下，我是你的影子，我们一模一样，我们都是虚构的存在！求殿下祝我一臂之力！”她垂下眼帘，长睫掩盖了瞳孔深处所有的神色。
“就算为了大域，为了龙门关我也不会杀他。”
“那北襄的子民呢殿下？！”度忖猛地抬眸瞪向她，声音嘶哑：“是他们勾结外族，残害帝后，少卓嶦这条走狗火烧北襄，一城的人都死光了啊！！！”
拂锦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她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殿下！”
度忖怔怔的看着她无情的背影，忽然间哈哈大笑，他边笑边哭，眼泪流淌，整张脸都扭曲了。
半晌之后，他终于泄了气似的瘫倒在地上。
“你和少卓嶦一样…都是一样的人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掌心，血液喷涌，痛得他浑身战栗！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手背青筋暴起，眼底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拂锦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双眼。
腿上的伤口甚至还在渗着血迹，她看着上空昏黄的油灯，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她紧握着金苑符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浮现密密麻麻的汗珠。“师兄……你真的！不该多管闲事！”
“阿锦，”鹤昀策在身后突然喊了她一声。
拂锦没回头，只听见脚步声渐渐朝她走来。
他停留在她面前，伸出左手揽住她的身子，给予她支撑，弯腰将带来的鞋帮她穿上。
“伤口崩裂了，又不穿鞋就乱跑会着凉的。”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抚摸过她的肌肤带着微凉，拂锦浑身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目光茫然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鹤昀策看着她，忽然叹息一声。
“我说你傻。”
“你说我傻，那你又好到哪儿去？”
拂锦反驳他，捻起了他手腕上的白玉念珠。
血气从里面散出，在这儿弥漫开来。
鹤昀策顿了顿，他垂下眼睛，不敢看拂锦的表情。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良久之后，他才继续说：“你想的事总有你的道理，从前我不在意宿将的身份，可是无法避免的，只要我站在你的身边他们就会觉得，是宿帅的意思，是我给你带来了伤害……如今我是鹤昀策了，只是鹤昀策，不再受他人的意，借他人的面，所以我想为所欲为一些。”
他盯着拂锦有些开玩笑的意味：
“你是不是也会帮我兜底？”
拂锦闻言抬头看向他，嘴唇蠕动几番之后才道：“笨蛋。”
鹤昀策将头靠在她的颈间。
“杀了他，便不会有人再提及此事，你也会活得舒坦。”
没等到答案，耳边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烛火幽暗中，她的容颜显得分外清晰，苍白而疲倦。
“又一个十五了……
我们还有多少个十五？”
他喃喃道，将熟睡的拂锦抱进怀中，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眉梢。
悲恸中带着些期盼。
“我真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拂锦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
……
西狞王帐，肆伲阿难高坐其上，他左手持酒樽轻抿一口，右手把玩着弯刀。脸颊红润，眼神迷离，一副喝醉的模样。
他面前高高摞起的骨架足有半人高，数百颗人头整齐摆放，血淋淋的脑浆和断肢残骸混合成恶心恐怖的景象。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唇角微勾，笑容邪佞，目光如毒蛇般阴狠。
忽然，帐外响起嘈杂之音，有兵卒急匆匆跑过，满脸惶惑不安。
“怎么回事？！” 肆伲阿难皱眉问道，语气极为不耐烦。
“启禀大王，中原人杀过来了！！”
话落，四周寂静无声。
众人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了那位阴晴不定的魔王。
片刻后，肆意哈哈大笑：“送本王这份大礼，岂有不收之理！！”
笑声未歇，他猛地站了起来，目光森寒。
“传本王旨令——所属部族速速集结，准备迎敌！”
谈苏墨被示众吊在在架上，炽热的阳光穿透皮肤，照得他浑身滚烫，他紧闭双眸，眼前阵阵发黑，嘴唇干裂渗出血珠，几乎晕死过去。
耳边似有嘈杂声响起，隐约是什么兵戈相撞、厮杀呐喊的混乱声，像是远古时代的蛮荒战争。
突然间，他感觉手腕处微微一松，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走了！
“苏墨，苏墨……”急促呼唤从远处响起。
是翎胥，她在叫他吗？
可是，眼前的景象仍旧是混沌的一团。
“苏墨……”
耳边再度响起一声呼喊，声音近在咫尺。
他费劲地转头去寻找，视野终于渐渐清明。
他愣住了，呆呆凝视，一时忘记了反应。
翎胥见状眼神恐惧，嗓音微颤：“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她看向谈苏墨的脚底，赫然发现脚踝竟缠绕着数条细长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有一只狰狞铁钩，铁钩尖锐锋利，足以刺破皮肉和筋骨，更加要命的是，那铁钩已深深嵌入皮肉内，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他缓缓摇了摇头，哑然道：“我没事…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我来殿后，你们先撤！”鹤昀策厉喝一声，率领着剩余的精锐断后，将追兵引离。
“走！”
随着鹤昀的一声怒吼，精骑们齐齐策马飞奔，消失在黄沙之中。
卿琦玉看向远处的天空，嘴角勾勒出诡谲的微笑。
“呵，果然，她也来了呢……”
拂锦直上高墙，身形矫健地跃入其中，手腕轻扬，利刃闪过一道寒芒，瞬息间就夺去一名士兵的性命，鲜血喷溅，染红她半张脸颊，衬得她冷峻异常。
那些攻击对她而言不堪一击，敌军见状不敢上前围堵。
“拂锦，我许你入阵，但你不可妄动！不可击杀任何人！”少卓嶦的叮嘱犹在耳畔。
她知晓，自己若擅作主张，必定给他造成麻烦，可心中气郁，太过窝囊！
“饶粹瑛交出来！”
拂锦望向那被护在人群中的少女，一袭华贵的衣裙，衣襟用银线绣着繁复花纹，层叠绽放；青丝挽成牡丹髻，点缀朱钗步摇；妆容艳丽，红粉映衬着娇嫩肌肤，美目盈盈含情。
“姐姐，人死不能复生！她不与我同修神祭道又如何能获得永生？”
卿琦玉冷笑，纵身越过重兵，掠至拂锦的面前。
“你就是卿琦玉？！”拂锦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眼神冰冷如刀子。
“姐姐要找她吗？”卿琦玉唤人端来锦盒，抿唇笑道：“大王说礼尚往来，请姐姐笑纳。”
拂锦打开那锦盒，只见那中碎骨嶙峋，殷红的鲜血蜿蜒而出。
拂锦手中之剑被她捏的咯吱作响，指甲划出伤痕，她抬眸冷视着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礼物？”
卿琦玉咯咯娇笑，满意欣赏着她愤怒的模样。
“姐姐莫生气，这不是很好嘛？”卿琦玉浅浅一笑，笑容灿烂纯净，仿佛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玩物。
两人贴的极近，彼此间呼吸交织，灼热的风夹着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卿琦玉手起刀落，拂锦的一束鬓发飘散。
随即，一阵低沉的嘶鸣声响起。
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座城池在剧烈抖动，天地摇晃，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鸟雀纷飞，惊慌失措，逃窜间枝叶折断，沙石翻飞。
卿琦玉垂眸扫视，唇瓣微微翘起。
“很久没听到这么悦耳的声音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慌忙向四周散开。
只见漫山遍野的天狐齐齐飞窜出去，朝南方扑去。
“怎么回事？！”拂锦心头升起强烈的不安感觉，他抬头看去。
视野中映出了惊悚可怖的一幕！！
一只庞然大物自云层中降临，遮挡了半壁天空。
卿琦玉莞尔：“姐姐稍安勿躁，很快便会揭晓。”
话音方落，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再度传来。
“我迟早会来收了你的命！”拂锦咬牙切齿，她想也没想便，纵身跳跃，快若鬼魅般踩着屋顶向南飞去。
而在更远处的地方，隐约可见血影浮荡，似海浪翻涌不停，掀起骇人波涛。
“西狞有十天绝杀阵！以一人之身为引，可幻化为复制体。”少卓嶦抬眼，唇线渐渐拉直：“唯有你修为超群，才能战胜她。”
“十天绝杀阵……”翎胥低吟，心中微动。
他曾听父亲说过此等术法，当初还曾派门内弟子前去查探，奈何没能成功破解此阵，只能无疾而终。
如今看来，这阵法并未消失？
谈苏墨看着那悬于空中的人轻叹道：“若是不想早点死…就不要轻易出手……”
“我们合众人之力未必不能战胜她！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良沅也随声附和道：“那肆伲阿难不过是将军的手下败将！那次败给将军后他自知不敌便没在使用此阵……”
难不成……？他对那人如此自信？
自信到……
良沅不由抬头去打量那人——一缕青烟在空中飘散，化为另一个与拂锦完全相同的人！
少卓嶦思索了片刻，最后沉重的吐出一口气：“他确实自信。”
毕竟连他都看不破拂锦的真实实力，只能勉强推断她至多也就大乘云中期，或者……大承云巅峰？
如果他们几人联手，或许……会有希望。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啊。
然而，当她听闻此言时，却倏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瞳孔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周遭气氛陡变，杀机乍现，她缓缓抬头，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少卓嶦长戟挥舞，带动漫天血色，朝她疾射而去，力量之大，轰隆一声，尘土飞扬，沙石横飞！
那人便凭空消失，下一秒突兀出现在少卓嶦面前，纤白修长的五指朝他脑袋抓来，掌心蕴藏着浓厚元力。
骤而劈开空间，拂锦踏空而出，长发被风吹得扬起。
“用我的头发幻化成我的影子？复制我的一切？”拂锦素手凌空一抓，挡住了凛冽罡风，望着那具凝结成自己模样的躯体。
“你的阵眼缺失，这些幻象也只能存在片刻！”
痛苦的眩晕感让众人身形不稳，脑袋嗡鸣作响。
夜色深沉如墨，浓稠如墨汁，泼洒在天地之间。
漫山遍野皆燃起熊熊篝火，一簇簇火焰汇聚成滔天洪水，汹涌澎湃地向城门席卷而来！
只是一握，那躯体便化作虚无的烟雾，消散在苍穹之间。
肆伲阿难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溢出猩红。
他知道自己十尾不全，可就算施展此术，也相信自己能有与之平分秋色之力，如今只是勉强抵挡罢了……
肆伲阿难神色变幻莫测：“是你！早知那时就该杀了所有人！”
没想到她才是最大的后患！
拂锦冷笑，她的尾音发颤：“是啊，我还活着……否则，又怎么能让我找到机会呢。”
肆伲阿难怒喝，双臂伸展：“万鬼噬魂，启！”
周围的血煞瞬间浓烈了数倍，形成一层红雾包裹住他整个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他体内迸射开来！
顿时，整个世界阴风呼啸，漫天鬼怪从黑雾中钻出，形态各异、面目狰狞，却又透出无尽诡异和凶戾，仿佛择人而噬般朝着他们扑来！
如今，这些怨气深重的嗜血魔魁却被他驱策着冲向他们，可谓恐怖之际！
但凡被它们缠上一秒，便立即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甚至……
拂锦望向少卓嶦，那平静无波眸色中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少卓嶦知晓拂锦绝不会善罢甘休！
“肆伲阿难！今日我们该算算总账了！”
少卓嶦神情微沉，旋即纵身跃起，手腕翻转间，手持长戟横扫化作残影划破虚空。
两人皆是云雾遮体，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在半空斗作一团，元力激荡，狂乱的罡风吹得人看不清局面。
他们二人虽然修为不相上下，但若是再继续打斗下去，输赢难料。
拂锦拳头握紧，指尖泛白。
“少卓嶦…你是大域得杀神，从前是，现在也是……”
良久，“嗤”一声轻响，鲜红液体喷薄而出。
肆伲阿难忽觉胸闷气短，喉咙发干，像极了濒临渴死的鱼。
头颅坠落，无首尸身倒地。鲜血汩汩淌出，模糊了他整张脸。
见状，拂锦松开手掌，缓慢转身，仰头望向虚空，抿了抿唇瓣。
且听那城中欢呼，将士得脸上却无笑意可言，只有沉重与悲伤。
这是战争带来的残忍和血腥，但不能回避，必须去承受。因为这本就是一条充满荆棘、危险的道路。
“你肯定是拿野狼得骨头骗我得……”
其寒庭指尖颤抖，妄想将那些残缺拼接，可那明确得答案早已摆在面前。
你们相信这世间有神吗？既然有仙，那肯定有神！我要成仙成神！
其寒庭想着那个心中充满了对成仙成神的渴望得少女。
他抱着锦盒，跪在冰凉地上，颤抖得厉害，泪水滑落脸颊。
“她当年来这才到我这儿…还没到这儿呢。”郭铭比了比自己得大腿，
眼底掠过痛色。
药香缭绕，屋子里静悄悄得没有声响。
翎胥低垂着眼眸，纤长睫毛轻微煽动着，掩住眼中情绪。
肆伲阿难的内丹能助谈苏墨提升境界，她静静地在一旁为其护法
另一边，少卓嶦注视着沉睡中的降意和敖云，两人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半晌，他抬起手臂将降意散乱的鬓发拢至耳后：“对不起……”
少卓嶦走出来，发现拂锦早已在外面等待着，他停住了脚步。
少卓嶦出来发现拂锦早已在外等待，手一顿。
“你早知道有奸细，却不有所动作？”拂锦冷笑着，目光犀利得似能穿透人心。
“这是想拿我做刀？”
少卓嶦摇头轻笑，目光深邃，像藏匿了许多秘密。
“你还要这样多久？”拂锦站直身体，目光如刀般射向少卓嶦，语气愈渐加重，“你
明明可以反抗！人家要你的命你就束手就擒吗？说好听些你这是顾全大局，说难听点你就是傻子，你为大域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落到个那样的后果你甘心吗？
“君欲置臣于死地，臣只能顺应命运。”
话落，携玉剑银光璀璨，攻击毫不留情，每一招都带起浓烈劲风，让人避无可避。
刹那，凌厉的寒气铺面而来，宛如冰刀刺骨般令人肌肤生疼。
这种攻势……肆意狂放，霸道凌厉，仿佛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束缚，肆意妄为！
拂锦眉梢一挑，手腕一抖，剑划破长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度袭来。
两股庞大元力撞击，巨响震耳欲聋，惊天动地，整座营帐瞬息塌陷崩碎。
拂锦指着他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愚忠！”
看着拂锦通红双眸，少卓嶦言心中莫名涌上酸涩感。
她的韧劲，就算她身处绝境，也有绝地反击的能力。
伺机而动的
若是那时……是她在，北襄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脑海中回想着那个无助望着他的卿玉……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殿下，其实有时候做一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原因。”他直视着拂锦，目光灼热而坚毅。
为了那一个守护大域的承诺，为了守住他心里那一份信念……他愿意付出自己性命！
“殿下，臣告退。”少卓嶦拱手退下。
拂锦独站原地发愣，心里乱成一团。
那种痛楚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进了心脏深处，疼得撕心裂肺。
她想哭，但又哭不出来，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她不明白！
良沅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对于有些人来说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讲，只需要一点点，哪怕仅仅是温暖都足矣，渴求的东西，可惜最后失去的总比拥有的多…”
她轻笑着说，眼底闪过一抹苦涩和悲凉。
寒风呼啸，吹得枝叶飒飒作响，拂她闭上双眼，失去了所有力气。
良久良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伸出右臂，五指摊开，露出了那枚金苑符，符上的鲜血早已干涸，变成了一团褐色的痕迹。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此刻的表情。
轻轻抚摸上金苑符，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空中忽然打下一道霹雳，震耳欲聋！
殿门轰然合上，巨响震慑天地，仿佛要与整座宫阙隔绝。
漫长的寂静后，殿外突然传来刀刃劈砍木板和兵甲摩擦的声音。
有东西，正在靠近！
卿琦玉仰躺在冰冷的台阶上，目光平静如水，似乎早已料到。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血顺着剑尖滴答而下，落在她的衣裙上，染红了一片。
高大的影子逆着光，逐渐映亮她苍白的脸庞。
那人停下脚步，居高临下俯瞰着她，漆黑瞳孔泛出诡异的红芒。
卿琦玉慢悠悠坐起身，抬眸看向她：“你来了？”
“我曾想过无数质问你的话，到最后我居然替自己找到了不杀你的理由。”拂锦说着觉得有些可笑。
卿琦玉张扬狂妄地大笑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已是西狞得王了！”
“我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一个被你们夺走，我怎么可能不恨。”
拂锦低声说着，伸手抓住卿琦玉，手掌掐在脖颈上。
卿琦玉瞪圆了杏眸，拼尽全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因为他们…害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当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姐姐，你不觉得很合适吗？”
她们之间的纠葛太深……杀不完、斩不断！
这世上有结不完的恨，报不完得仇，以杀止杀，是她得选择。
“ 合适？你的性命何曾值钱？”拂锦嗤笑一声。
“这乱世中人命是最不重要的。”
“若我不是卿琦玉…你会不会也会像这样来为我报仇？
若我不是卿琦玉……是不是就不用嫁过来了?可我是卿琦玉…所有人都在欺我、骗我…我爱的人舍弃我……”
卿琦玉脸色惨白，双眼失去焦距，神经质般喃喃自语。
“拂锦……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意你是谁？卿锦？拂锦？你何尝又不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了……？”
卿琦玉说的话，像一声雷击，打在拂锦的心里。
“多管闲事……”
拂锦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双眸子也变得越发幽深。
下一刻，血色蔓延至脖颈，最后停留在脸颊上，她的神情渐渐凝固。
“你的意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按照我的意愿行事。”
“你没有选择！”
闪电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黑云翻滚，仿佛随时会压过来，整个世界都笼罩着阴沉沉的气息。
雷声震天，雨势骤急，倾盆而下。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人，仿佛刚才出现的人是她的幻觉。
拂锦仰望苍穹，只觉浑身冰凉，脑海中混乱如麻，各种记忆碎片交织成网，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灵魂。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拂易之！哈哈……！”
一瞬间，数以百计地金苑符从空中落下，遇水反而烧得愈加旺盛，火焰熊熊燃烧，将王庭的一切焚烧殆尽。
金苑符漫天飞舞，吹散在空中，无声无息。
一切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
度忖眸色晦暗，似有风雨在翻涌。
“和谈？!”良沅似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将急报夺过来仔细查看，她脸色骤然阴沉起来，冷哼道：“真是异想天开！西狞那都被打成落水狗还指望着能和咱和谈？”
随后又递给其他几位同僚。
“这上面说的明白。”
“什么？”这下就连向来镇定自若的郭铭都吃惊得站起身来，看向上首的少卓嶦：“竟然想议和？怎么可能会？难道，真打算议和？”
众人纷纷附议，对于大域的举措百思不得其解。
天都派来使者，为了掩人耳目，其寒庭与鹤昀策并未入内，翎胥也随着他二人救助受伤的百姓，谈苏墨便充当线人，默默站在一旁听着诸位将军争吵不休。
“可这是皇上亲笔手谕啊。”
“我们都打到这儿了！居然叫我们和谈？！真是天大地笑话！”
“他们毁约再前，按着约定怎么也是我们狠狠的敲打他们一顿，再和谈保不准他们不会在毁约一次！”
“是啊将军，与之和谈，我军士气会低落到极点！此举必会寒了众将士的心啊！况且西狞狼子野心，此时与他们和谈不过于自取灭亡罢了！”
其余几位同僚闻言，纷纷赞同。
但也仍有人忧心忡忡，担心道：“西狞国君此番举措确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但是它既已提出和谈，总不至于会毁约吧？况且…”
他欲言又止地望向少卓嶦。
“将军还没有思量好吗？”外头传来脚步声，打断了那人的犹豫，“长期的战争已经让百姓受尽煎熬，皇上为此忧心忡忡，为了两国百姓，议和之事势在必行！！”
这个声音让众人浑身一震，立即噤若寒蝉，起身恭迎。
“誉王殿下。”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秦誉身穿玄色锦袍，金玉麒麟挂于腰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而，众人心中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说罢，他径直走向主座，神色自若平静，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秦誉微笑道：“诸位请继续。”
这一举动引起了众人的注视，彼此间互相对视，却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才是最合适的。
少卓嶦冷哼一声，锐利的眼神射向他：“西狞虽小，却也不是谁想拿捏就能够拿捏得住的。它若真有惧意，早在二十年前便会主动向大域俯首称臣。”
良久秦誉才轻笑着接话。
“那你猜测，此次西狞提出的和谈究竟为何？”
良沅真是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气得在背后直反白眼。
寂静之中，唯听秦誉道：“此举能够威慑周边诸多小部落，以免他们滋扰边境百姓，更利于我国休养生息；而西狞马肥兵强，倘若和谈成功，我国便能从中获益良多……”
少卓嶦沉默片刻才站起来，冷峻坚毅的面庞依旧不带任何表情，淡漠道：“此举乃万众民心所向，‘愿两军和平共处，互市往来；两国百姓相安无事’便好。”
“将军！”良沅感到十分意外。
秦誉笑着点头，随即目光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到谈苏墨面上，他起身走到谈苏墨卿跟前，伸手握住谈苏墨的左腕，仔细端详片刻才松开手笑道：“看起来果真与传闻中所言，少年英雄啊！”
谈苏墨皮笑肉不笑的想将手抽出，却被他越扯越紧，伤势被挤压过紧溢出了鲜血，在包扎的布上晕染开来。
“议和之行带上他。”秦誉笑道，松了手。
谈苏墨惊出一身冷汗，早知道不进来了！不仅被他发现还要去和谈！
“这孩子身体虚弱，恐怕撑不住……”良沅站出来阻拦，话没说完便被郭铭拉回来，用力撞了她一把。
秦誉抬眸睨了她一眼，问：“宣武大将军，你怎么想？”
“……”
谈苏墨的额头冒出细密的薄汗，脸颊因痛苦而显得苍白。
其寒庭忙给他擦拭伤口并检查伤势，皱眉低喝道：“那个秦誉哪都有他！”
他拿着绷带帮谈苏墨包扎好，随即扶着他躺倒在软榻上。
“谁能想到他突然就进来了……不过幸好有你，不知道我都死多少遍了”谈苏墨痛得龇牙：“我都怀疑这秦誉是不是又把手给我捏断了！”
“没断。”其寒庭摇摇头。
叹气道：“本想着我们几个他都认识，好避一避，让你去听上些许，没想他眼睛这么尖。”
“早该换我去的。”翎胥不忿的嘀咕，看着谈苏墨的脸色，担忧问道：“伤本就没好，你别再出手了。”
“不管你还是苏墨，当时只要有我们其中之一在哪儿他都会让我们去的。”鹤昀策轻轻拍了拍谈苏墨得肩膀。
“不是还有我吗？我们去的人不少，不必担心。”饶粹瑛也安慰道。
夕阳西斜，晚霞染红半边天空。
饶粹瑛一手撩起帘子，搭在上面，她的手紧紧地拽在上面，侧过一面头，余晖洒在她得身上，衬托得她的轮廓格外柔和。
而那声音轻地恍若风都能将其吹散。
“明日我跟着将军去与西狞和谈，和谈之后，算着时间你们也该走了，礼尚往来，我也会时常给你们寄去龙门关得风物。”
夕阳已经渐渐落山，天边最后一缕光辉散尽。
“本想着拿恣峪阿难与西狞谈判，却被肆伲阿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谈苏墨与饶使都被俘虏了。”
良沅没再说话。
拂锦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将翻涌在胸腔里的怒意和悲伤压制住。
少卓嶦的名字仿佛魔咒一般萦绕在耳畔。
她颤抖着起身，踉跄的奔跑着，她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千军万马在耳边厮杀，让她的脑袋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阿锦！”鹤昀策急忙喊道，快步跟上去。
拂锦四处寻找着少卓嶦的身影，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她大声呼喊着："少卓嶦！"
"阿锦，你冷静一点。"鹤昀策抓住拂锦的手臂，沉声道。
"你放开我！"拂锦的声音带着沙哑，她用力甩开鹤昀策的钳制，朝少卓嶦走去。
“殿下您这是？”度忖瞧着她的模样有些担忧，还未来得及上前便被一把推开。
拂锦一巴掌甩在少卓嶦的脸上，清脆的响声显得格外刺耳。
"殿下！"赶来的良沅惊呼道，欲言又止。
少卓嶦怔了怔，抬起头，望着拂锦眼中的愤恨之色，他若无其事道："殿下怎么下床了？来人！带殿下回去！”
度忖上前扶住拂锦的肩膀，"殿下，您现在的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滚开！"
拂锦猛地挥袖，将度忖掀翻在地，良沅急忙过去扶起他。
拂锦的嘴唇颤抖着，伸手指着少卓嶦的鼻子。
"我看着他们亲手……把人一个、一个丢进了坑里……他们喊啊、叫啊……符陨仙被拽断了脖子高挂在城墙上。
啊啊啊哈哈——
好冷……好冷啊……活埋不下的人，你们是怎么做的？！
我记得是炼药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就是那个恣峪阿难！
就是那个恣峪阿难！！"
拂锦失控地咆哮着，她的神智很混乱，整个人已经完全陷入癫狂状态！
“我不能死，所以我吃了！我吃了兄长守护的子民！而你们也杀了他守护的子民！！
我不能死啊！我不想死啊！
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看着你们杀着自己的人。敌人也杀着自己人。
一城的人都没了。”
少卓嶦看着发疯般的拂锦，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拂锦的脚步越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微颤，她一把抓住少卓嶦的衣襟，眼眶里的泪水滚落，哽咽着道。
“少卓嶦！十五年前你们勾结西狞残害我兄长，符陨仙，坑杀那北襄千千万万的人，你夜半醒来会做恶梦吗？会梦见索命的冤魂？会梦见我的兄长吗？少卓嶦你告诉我！？告诉我！！！"
少卓嶦的目光微闪，垂眸看了一眼她紧攥着自己的手，淡漠道："我不会梦见任何人。"
“谈苏墨、饶粹瑛……”
拂锦指着周围的这些西狞的俘虏，嘶吼着。
“杀了恣峪阿难！杀了这些俘虏！”
他承认，和谈失败这是他没料想得，但是他应尽得责任，所以他不为自己辩解。
少卓嶦微蹙眉头，"斩杀俘虏之事，不可与之一并而论。这次和谈。不可以因为任何人而破坏和谈的规矩。"
拂锦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难道不是因为你才造成这样的后果吗？！用一个本就存在得恣峪阿难换了谈苏墨还有饶粹瑛。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为什么不能？！”
“不可！”少卓嶦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拂锦几近抓狂。
“你不是一个心软的人，怎么？现在倒是心软了？大域的子民你都能毫不留情的杀掉，怎么西狞得你倒是下不去手了？！！”
回忆刺痛少卓瞻的脑海，他猛地握紧拳头，额间青筋暴突。
拂锦挺直了身子，将头抬起，闭上了眼，平复着情绪，忽而唤道。
“度忖！”
度忖闻声急忙上前。
“属下在！”
拂锦睁开眸子，眼中划过狠戾之色，慢条斯理的说道：
“把这些俘虏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杀不完的就活埋。”
度忖一惊睁圆了眼睛，看向她的眸光里带了几分震惊。
"可是，这些俘虏.......”度忖低声说道，眼角余光却偷偷打量着少卓嶦。
少卓嶦此时看向拂锦时已带着惊愕和怒意，他上前两步阻止，冷喝道：“住手！”
“哈哈……我没想到啊，堂堂的宣武大将军竟也会为了几个俘虏求情！”她指尖颤抖地戳着他。
少卓嶦看向拂锦的眼神有些失望，神情十分疲惫。
拂锦却只是冷笑了笑，转过身去。
“谁敢阻拦，杀无赦！”
度忖犹豫半晌，方才点头称是。
少卓瞻伸手挡住拂锦的去路，他冷漠的眼底流淌着复杂的神情，他的声音低沉。“你到底疯够了吗？”
鹤昀策握住他的手臂，拦住他的动作。
"放心，她做得出来的。”鹤昀策低声说道，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少卓嶦冷静地扫视他一圈，然后看向拂锦。
“疯？”拂锦低喃，唇角露出嘲讽而自嘲的弧度来，停下脚步，她转头望着少卓瞻，眼神坚定地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疯呢？”
“麻烦良沅将军替我看着。”拂锦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度忖轻舒口气，上前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她。
拂锦对于少卓嶦这样的反应显示出明显的厌恶，连看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便走远了。
少卓嶦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鹤昀策身上，两人相互交握的手仍旧未松。
“大将军，殿下.....我这…”良沅望着他两，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给我听好了！不准私自行动，违者按军法处置。”少卓嶦气得脸色阴郁地朝外走去。
良沅喃喃自语。“将军从不是一个心软之人……吗？”
数年前得那一幕仿佛历历在目，她的瞳孔蓦地缩紧，手指也随之紧握了几分。
良久她才低声答话道：“或许吧……”
他们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得方式赎罪？
暗牢中的烛火摇曳着，映衬着墙上斑驳血迹。
“好安静……”
恣峪阿难只能听见他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和偶尔滴落在石板路上的水滴声。
拂锦坐在，她的面前摆放着一盏灯火通明的烛台，可是，即便如此，却也照不亮拂锦那阴沉冷漠到近乎冰冷的表情。
恣峪阿难感觉自己仿佛被囚禁于黑暗之中，即使眼前有微弱的光芒，他也不敢睁开双眼，头发散乱着，衣衫破败不堪的，像是刚从泥泞中爬出来的野兽。
阿难望着眼前的拂锦，神色复杂。
“今日怎么不用刑了？”
在这昏暗的牢房里，他感受到的不只是空气的潮湿和冷凉，还有心灵深处的煎熬和迷惘。
拂锦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寒冰，透露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忧郁和孤寂。她的手指轻轻拨动着手中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宣示着她内心的不安和无奈。
恣峪阿难的心里涌动着无尽的疑惑和痛苦，他知道这次见面并非偶然，背后必定隐藏着更深的阴谋和危险。他努力保持着镇定的外表，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在这幽暗的牢房里，烛光映照出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内心世界，一片冰冷孤寂，一片混乱煎熬。
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却又似乎注定要在黑暗中徘徊，直到最后的绝望。
拂锦淡淡地说，余光看到了阿难身上那些深浅不一疤痕得新伤旧疤。
还有他身体里的血流失殆尽时，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和他现在的样子是多么相像？！
“听说你得嘴比较硬。”
拂锦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慢条斯理地从度忖奉上的架子上拿起一把匕首。
用匕首挑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那带着余温的的刀刃贴近他的肌肤，血腥直冲他的鼻腔。
“我很好奇到底哪一天，西狞王才能拼完你的躯体？”
“你恨我？所以要折磨我？”他问。
恣峪阿难嘴角扯出一抹笑，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再抬头看她一眼，然而终究没有能够做到。
……
拂锦坐在椅子上，将金苑符扔在度忖面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看清楚这些字。认得这个吗？”
度忖弯下身下神拾起，仰视着着拂锦的脸庞。
“认得，那日龙门关天降符咒，大将军下令暗中捉拿此人。”
“再看看。”拂锦再道。度忖不解，拂锦读出他心中疑惑。“认认这是金苑符。易云山的金苑符。”
拂锦自言自语，忆起了往昔，金苑符在指尖翩飞。“度忖……度…… 我记得北襄还是个大姓。”
少卓瞻低着头，他沉默许久之后才缓慢抬头，盯住那半块乾纹玉玉符，目光如炬：
“属下不知，只是随着父姓。 ”
拂锦的眼睛依旧盯着远方，她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薄唇微启。
“我信与否，你都不需要解释。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知不知道。”
“属下不知……”
度忖还未来的及说完，拂锦便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身体扯了过来，伏在她的脚边。
她的力气很大，掐得度忖几乎透不过气来，双手死死扒拉住拂锦的手腕。
“殿下……？！”
“呵呵，你当然不会承认，因为你从来都不曾承认过。”拂锦冷笑了一声，捏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我不想再听废话，等我的耐心耗尽了下一个就是你！”
他仍然沉默，只是目光更加呆滞，像是根本就听不见她说话。
“我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每天夜晚，我都会被噩梦折磨着惊醒！“度忖抬头，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殿下呢？会不会想你刚才问的那般，也同样被围困着？”
然后痛苦地□□……
‘难道殿下不想杀了他？！”
“不想。”
拂锦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但听在少卓瞻耳朵里却让他觉得无比刺痛。
“殿下再说谎！”度忖突然激烈挣扎，拂锦松开手，他猛咳嗽起来，接着发疯了一般大叫，“你怎么可能不想！你明明那么厌恶他！” “你很了解我？”拂锦的表情淡漠而疏离。
“殿下，你骗不了我！”度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的身体微微发抖。
从前不了解，但现在了解了。她是一个体内流淌着嗜血因子的疯子！他的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哽咽：“殿下，我是你的影子，我们一模一样，我们都是虚构的存在！求殿下祝我一臂之力！”她垂下眼帘，长睫掩盖了瞳孔深处所有的神色。
“就算为了大域，为了龙门关我也不会杀他。”
“那北襄的子民呢殿下？！”度忖猛地抬眸瞪向她，声音嘶哑：“是他们勾结外族，残害帝后，少卓嶦这条走狗火烧北襄，一城的人都死光了啊！！！”
拂锦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她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殿下！”
度忖怔怔的看着她无情的背影，忽然间哈哈大笑，他边笑边哭，眼泪流淌，整张脸都扭曲了。
半晌之后，他终于泄了气似的瘫倒在地上。
“你和少卓嶦一样…都是一样的人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掌心，血液喷涌，痛得他浑身战栗！
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手背青筋暴起，眼底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拂锦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着双眼。
腿上的伤口甚至还在渗着血迹，她看着上空昏黄的油灯，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她紧握着金苑符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浮现密密麻麻的汗珠。“师兄……你真的！不该多管闲事！”
“阿锦，”鹤昀策在身后突然喊了她一声。
拂锦没回头，只听见脚步声渐渐朝她走来。
他停留在她面前，伸出左手揽住她的身子，给予她支撑，弯腰将带来的鞋帮她穿上。
“伤口崩裂了，又不穿鞋就乱跑会着凉的。”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抚摸过她的肌肤带着微凉，拂锦浑身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目光茫然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鹤昀策看着她，忽然叹息一声。
“我说你傻。”
“你说我傻，那你又好到哪儿去？”
拂锦反驳他，捻起了他手腕上的白玉念珠。
血气从里面散出，在这儿弥漫开来。
鹤昀策顿了顿，他垂下眼睛，不敢看拂锦的表情。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良久之后，他才继续说：“你想的事总有你的道理，从前我不在意宿将的身份，可是无法避免的，只要我站在你的身边他们就会觉得，是宿帅的意思，是我给你带来了伤害……如今我是鹤昀策了，只是鹤昀策，不再受他人的意，借他人的面，所以我想为所欲为一些。”
他盯着拂锦有些开玩笑的意味：
“你是不是也会帮我兜底？”
拂锦闻言抬头看向他，嘴唇蠕动几番之后才道：“笨蛋。”
鹤昀策将头靠在她的颈间。
“杀了他，便不会有人再提及此事，你也会活得舒坦。”
没等到答案，耳边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烛火幽暗中，她的容颜显得分外清晰，苍白而疲倦。
“又一个十五了……
我们还有多少个十五？”
他喃喃道，将熟睡的拂锦抱进怀中，轻柔地吻了吻她的眉梢。
悲恸中带着些期盼。
“我真希望……能够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拂锦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
……
西狞王帐，肆伲阿难高坐其上，他左手持酒樽轻抿一口，右手把玩着弯刀。脸颊红润，眼神迷离，一副喝醉的模样。
他面前高高摞起的骨架足有半人高，数百颗人头整齐摆放，血淋淋的脑浆和断肢残骸混合成恶心恐怖的景象。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唇角微勾，笑容邪佞，目光如毒蛇般阴狠。
忽然，帐外响起嘈杂之音，有兵卒急匆匆跑过，满脸惶惑不安。
“怎么回事？！” 肆伲阿难皱眉问道，语气极为不耐烦。
“启禀大王，中原人杀过来了！！”
话落，四周寂静无声。
众人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惊动了那位阴晴不定的魔王。
片刻后，肆意哈哈大笑：“送本王这份大礼，岂有不收之理！！”
笑声未歇，他猛地站了起来，目光森寒。
“传本王旨令——所属部族速速集结，准备迎敌！”
谈苏墨被示众吊在在架上，炽热的阳光穿透皮肤，照得他浑身滚烫，他紧闭双眸，眼前阵阵发黑，嘴唇干裂渗出血珠，几乎晕死过去。
耳边似有嘈杂声响起，隐约是什么兵戈相撞、厮杀呐喊的混乱声，像是远古时代的蛮荒战争。
突然间，他感觉手腕处微微一松，像是被什么东西拽走了！
“苏墨，苏墨……”急促呼唤从远处响起。
是翎胥，她在叫他吗？
可是，眼前的景象仍旧是混沌的一团。
“苏墨……”
耳边再度响起一声呼喊，声音近在咫尺。
他费劲地转头去寻找，视野终于渐渐清明。
他愣住了，呆呆凝视，一时忘记了反应。
翎胥见状眼神恐惧，嗓音微颤：“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她看向谈苏墨的脚底，赫然发现脚踝竟缠绕着数条细长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有一只狰狞铁钩，铁钩尖锐锋利，足以刺破皮肉和筋骨，更加要命的是，那铁钩已深深嵌入皮肉内，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他缓缓摇了摇头，哑然道：“我没事…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我来殿后，你们先撤！”鹤昀策厉喝一声，率领着剩余的精锐断后，将追兵引离。
“走！”
随着鹤昀的一声怒吼，精骑们齐齐策马飞奔，消失在黄沙之中。
卿琦玉看向远处的天空，嘴角勾勒出诡谲的微笑。
“呵，果然，她也来了呢……”
拂锦直上高墙，身形矫健地跃入其中，手腕轻扬，利刃闪过一道寒芒，瞬息间就夺去一名士兵的性命，鲜血喷溅，染红她半张脸颊，衬得她冷峻异常。
那些攻击对她而言不堪一击，敌军见状不敢上前围堵。
“拂锦，我许你入阵，但你不可妄动！不可击杀任何人！”少卓嶦的叮嘱犹在耳畔。
她知晓，自己若擅作主张，必定给他造成麻烦，可心中气郁，太过窝囊！
“饶粹瑛交出来！”
拂锦望向那被护在人群中的少女，一袭华贵的衣裙，衣襟用银线绣着繁复花纹，层叠绽放；青丝挽成牡丹髻，点缀朱钗步摇；妆容艳丽，红粉映衬着娇嫩肌肤，美目盈盈含情。
“姐姐，人死不能复生！她不与我同修神祭道又如何能获得永生？”
卿琦玉冷笑，纵身越过重兵，掠至拂锦的面前。
“你就是卿琦玉？！”拂锦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眼神冰冷如刀子。
“姐姐要找她吗？”卿琦玉唤人端来锦盒，抿唇笑道：“大王说礼尚往来，请姐姐笑纳。”
拂锦打开那锦盒，只见那中碎骨嶙峋，殷红的鲜血蜿蜒而出。
拂锦手中之剑被她捏的咯吱作响，指甲划出伤痕，她抬眸冷视着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礼物？”
卿琦玉咯咯娇笑，满意欣赏着她愤怒的模样。
“姐姐莫生气，这不是很好嘛？”卿琦玉浅浅一笑，笑容灿烂纯净，仿佛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玩物。
两人贴的极近，彼此间呼吸交织，灼热的风夹着血腥味儿扑鼻而来。
卿琦玉手起刀落，拂锦的一束鬓发飘散。
随即，一阵低沉的嘶鸣声响起。
随即便是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整座城池在剧烈抖动，天地摇晃，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鸟雀纷飞，惊慌失措，逃窜间枝叶折断，沙石翻飞。
卿琦玉垂眸扫视，唇瓣微微翘起。
“很久没听到这么悦耳的声音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慌忙向四周散开。
只见漫山遍野的天狐齐齐飞窜出去，朝南方扑去。
“怎么回事？！”拂锦心头升起强烈的不安感觉，他抬头看去。
视野中映出了惊悚可怖的一幕！！
一只庞然大物自云层中降临，遮挡了半壁天空。
卿琦玉莞尔：“姐姐稍安勿躁，很快便会揭晓。”
话音方落，地动山摇般的巨响再度传来。
“我迟早会来收了你的命！”拂锦咬牙切齿，她想也没想便，纵身跳跃，快若鬼魅般踩着屋顶向南飞去。
而在更远处的地方，隐约可见血影浮荡，似海浪翻涌不停，掀起骇人波涛。
“西狞有十天绝杀阵！以一人之身为引，可幻化为复制体。”少卓嶦抬眼，唇线渐渐拉直：“唯有你修为超群，才能战胜她。”
“十天绝杀阵……”翎胥低吟，心中微动。
他曾听父亲说过此等术法，当初还曾派门内弟子前去查探，奈何没能成功破解此阵，只能无疾而终。
如今看来，这阵法并未消失？
谈苏墨看着那悬于空中的人轻叹道：“若是不想早点死…就不要轻易出手……”
“我们合众人之力未必不能战胜她！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良沅也随声附和道：“那肆伲阿难不过是将军的手下败将！那次败给将军后他自知不敌便没在使用此阵……”
难不成……？他对那人如此自信？
自信到……
良沅不由抬头去打量那人——一缕青烟在空中飘散，化为另一个与拂锦完全相同的人！
少卓嶦思索了片刻，最后沉重的吐出一口气：“他确实自信。”
毕竟连他都看不破拂锦的真实实力，只能勉强推断她至多也就大乘云中期，或者……大承云巅峰？
如果他们几人联手，或许……会有希望。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容乐观啊。
然而，当她听闻此言时，却倏然睁开眼睛，锐利的瞳孔里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周遭气氛陡变，杀机乍现，她缓缓抬头，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少卓嶦长戟挥舞，带动漫天血色，朝她疾射而去，力量之大，轰隆一声，尘土飞扬，沙石横飞！
那人便凭空消失，下一秒突兀出现在少卓嶦面前，纤白修长的五指朝他脑袋抓来，掌心蕴藏着浓厚元力。
骤而劈开空间，拂锦踏空而出，长发被风吹得扬起。
“用我的头发幻化成我的影子？复制我的一切？”拂锦素手凌空一抓，挡住了凛冽罡风，望着那具凝结成自己模样的躯体。
“你的阵眼缺失，这些幻象也只能存在片刻！”
痛苦的眩晕感让众人身形不稳，脑袋嗡鸣作响。
夜色深沉如墨，浓稠如墨汁，泼洒在天地之间。
漫山遍野皆燃起熊熊篝火，一簇簇火焰汇聚成滔天洪水，汹涌澎湃地向城门席卷而来！
只是一握，那躯体便化作虚无的烟雾，消散在苍穹之间。
肆伲阿难踉跄后退两步，嘴角溢出猩红。
他知道自己十尾不全，可就算施展此术，也相信自己能有与之平分秋色之力，如今只是勉强抵挡罢了……
肆伲阿难神色变幻莫测：“是你！早知那时就该杀了所有人！”
没想到她才是最大的后患！
拂锦冷笑，她的尾音发颤：“是啊，我还活着……否则，又怎么能让我找到机会呢。”
肆伲阿难怒喝，双臂伸展：“万鬼噬魂，启！”
周围的血煞瞬间浓烈了数倍，形成一层红雾包裹住他整个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他体内迸射开来！
顿时，整个世界阴风呼啸，漫天鬼怪从黑雾中钻出，形态各异、面目狰狞，却又透出无尽诡异和凶戾，仿佛择人而噬般朝着他们扑来！
如今，这些怨气深重的嗜血魔魁却被他驱策着冲向他们，可谓恐怖之际！
但凡被它们缠上一秒，便立即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甚至……
拂锦望向少卓嶦，那平静无波眸色中即将掀起滔天巨浪！
少卓嶦知晓拂锦绝不会善罢甘休！
“肆伲阿难！今日我们该算算总账了！”
少卓嶦神情微沉，旋即纵身跃起，手腕翻转间，手持长戟横扫化作残影划破虚空。
两人皆是云雾遮体，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在半空斗作一团，元力激荡，狂乱的罡风吹得人看不清局面。
他们二人虽然修为不相上下，但若是再继续打斗下去，输赢难料。
拂锦拳头握紧，指尖泛白。
“少卓嶦…你是大域得杀神，从前是，现在也是……”
良久，“嗤”一声轻响，鲜红液体喷薄而出。
肆伲阿难忽觉胸闷气短，喉咙发干，像极了濒临渴死的鱼。
头颅坠落，无首尸身倒地。鲜血汩汩淌出，模糊了他整张脸。
见状，拂锦松开手掌，缓慢转身，仰头望向虚空，抿了抿唇瓣。
且听那城中欢呼，将士得脸上却无笑意可言，只有沉重与悲伤。
这是战争带来的残忍和血腥，但不能回避，必须去承受。因为这本就是一条充满荆棘、危险的道路。
“你肯定是拿野狼得骨头骗我得……”
其寒庭指尖颤抖，妄想将那些残缺拼接，可那明确得答案早已摆在面前。
你们相信这世间有神吗？既然有仙，那肯定有神！我要成仙成神！
其寒庭想着那个心中充满了对成仙成神的渴望得少女。
他抱着锦盒，跪在冰凉地上，颤抖得厉害，泪水滑落脸颊。
“她当年来这才到我这儿…还没到这儿呢。”郭铭比了比自己得大腿，
眼底掠过痛色。
药香缭绕，屋子里静悄悄得没有声响。
翎胥低垂着眼眸，纤长睫毛轻微煽动着，掩住眼中情绪。
肆伲阿难的内丹能助谈苏墨提升境界，她静静地在一旁为其护法
另一边，少卓嶦注视着沉睡中的降意和敖云，两人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半晌，他抬起手臂将降意散乱的鬓发拢至耳后：“对不起……”
少卓嶦走出来，发现拂锦早已在外面等待着，他停住了脚步。
少卓嶦出来发现拂锦早已在外等待，手一顿。
“你早知道有奸细，却不有所动作？”拂锦冷笑着，目光犀利得似能穿透人心。
“这是想拿我做刀？”
少卓嶦摇头轻笑，目光深邃，像藏匿了许多秘密。
“你还要这样多久？”拂锦站直身体，目光如刀般射向少卓嶦，语气愈渐加重，“你
明明可以反抗！人家要你的命你就束手就擒吗？说好听些你这是顾全大局，说难听点你就是傻子，你为大域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落到个那样的后果你甘心吗？
“君欲置臣于死地，臣只能顺应命运。”
话落，携玉剑银光璀璨，攻击毫不留情，每一招都带起浓烈劲风，让人避无可避。
刹那，凌厉的寒气铺面而来，宛如冰刀刺骨般令人肌肤生疼。
这种攻势……肆意狂放，霸道凌厉，仿佛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束缚，肆意妄为！
拂锦眉梢一挑，手腕一抖，剑划破长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度袭来。
两股庞大元力撞击，巨响震耳欲聋，惊天动地，整座营帐瞬息塌陷崩碎。
拂锦指着他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愚忠！”
看着拂锦通红双眸，少卓嶦言心中莫名涌上酸涩感。
她的韧劲，就算她身处绝境，也有绝地反击的能力。
伺机而动的
若是那时……是她在，北襄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脑海中回想着那个无助望着他的卿玉……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
“殿下，其实有时候做一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原因。”他直视着拂锦，目光灼热而坚毅。
为了那一个守护大域的承诺，为了守住他心里那一份信念……他愿意付出自己性命！
“殿下，臣告退。”少卓嶦拱手退下。
拂锦独站原地发愣，心里乱成一团。
那种痛楚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进了心脏深处，疼得撕心裂肺。
她想哭，但又哭不出来，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她不明白！
良沅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对于有些人来说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讲，只需要一点点，哪怕仅仅是温暖都足矣，渴求的东西，可惜最后失去的总比拥有的多…”
她轻笑着说，眼底闪过一抹苦涩和悲凉。
寒风呼啸，吹得枝叶飒飒作响，拂她闭上双眼，失去了所有力气。
良久良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伸出右臂，五指摊开，露出了那枚金苑符，符上的鲜血早已干涸，变成了一团褐色的痕迹。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此刻的表情。
轻轻抚摸上金苑符，眼神渐渐坚毅起来。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天空中忽然打下一道霹雳，震耳欲聋！
殿门轰然合上，巨响震慑天地，仿佛要与整座宫阙隔绝。
漫长的寂静后，殿外突然传来刀刃劈砍木板和兵甲摩擦的声音。
有东西，正在靠近！
卿琦玉仰躺在冰冷的台阶上，目光平静如水，似乎早已料到。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血顺着剑尖滴答而下，落在她的衣裙上，染红了一片。
高大的影子逆着光，逐渐映亮她苍白的脸庞。
那人停下脚步，居高临下俯瞰着她，漆黑瞳孔泛出诡异的红芒。
卿琦玉慢悠悠坐起身，抬眸看向她：“你来了？”
“我曾想过无数质问你的话，到最后我居然替自己找到了不杀你的理由。”拂锦说着觉得有些可笑。
卿琦玉张扬狂妄地大笑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笑话。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为什么！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已是西狞得王了！”
“我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一个被你们夺走，我怎么可能不恨。”
拂锦低声说着，伸手抓住卿琦玉，手掌掐在脖颈上。
卿琦玉瞪圆了杏眸，拼尽全力挣扎，却徒劳无功。
“因为他们…害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当然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姐姐，你不觉得很合适吗？”
她们之间的纠葛太深……杀不完、斩不断！
这世上有结不完的恨，报不完得仇，以杀止杀，是她得选择。
“ 合适？你的性命何曾值钱？”拂锦嗤笑一声。
“这乱世中人命是最不重要的。”
“若我不是卿琦玉…你会不会也会像这样来为我报仇？
若我不是卿琦玉……是不是就不用嫁过来了?可我是卿琦玉…所有人都在欺我、骗我…我爱的人舍弃我……”
卿琦玉脸色惨白，双眼失去焦距，神经质般喃喃自语。
“拂锦……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意你是谁？卿锦？拂锦？你何尝又不是自己将自己困住了……？”
卿琦玉说的话，像一声雷击，打在拂锦的心里。
“多管闲事……”
拂锦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双眸子也变得越发幽深。
下一刻，血色蔓延至脖颈，最后停留在脸颊上，她的神情渐渐凝固。
“你的意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按照我的意愿行事。”
“你没有选择！”
闪电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黑云翻滚，仿佛随时会压过来，整个世界都笼罩着阴沉沉的气息。
雷声震天，雨势骤急，倾盆而下。
整个世界又只剩下她一人，仿佛刚才出现的人是她的幻觉。
拂锦仰望苍穹，只觉浑身冰凉，脑海中混乱如麻，各种记忆碎片交织成网，疯狂地撕扯着她的灵魂。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拂易之！哈哈……！”
一瞬间，数以百计地金苑符从空中落下，遇水反而烧得愈加旺盛，火焰熊熊燃烧，将王庭的一切焚烧殆尽。
金苑符漫天飞舞，吹散在空中，无声无息。
一切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