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蛮青说此药温和,但我见敦诚用了此药,却如猛药一般,遽有奇效。敦诚此后意识清醒,也渐渐跟黄氏姐妹放松戒心,讲起了许多晁禳国的往事。”楚天佑道。

    “敦诚的出身是丹凤公主的家臣,自丹凤公主十四岁起便一直在她门下辅佐,不过当时是公主太傅的佐吏。太傅杨政因是丹凤最为信任之人,处事周全完备,丹凤鲜少相问这个太傅佐吏,但后来嘉宜主出征,朝中需要有人话事,而丹鸾公主随母出征,亦不在朝中,嘉宜主于是钦定丹凤监国摄政。杨政因也是因为丹凤公主摄政,开始处理更为复杂的政务,不再只是丹凤自己参与的政务、家务,而是朝中一应事宜,许多事情分身乏术,导致杨政因积劳成疾。后来,因为过劳,精神不济,误判了部落之乱引起的后果,导致部落起攻当时的京师。本来杨政因是要出城,以自己的性命安抚部落各族,丹凤公主担心激起各族之长的情绪,火上浇油,没有同意,而各个部落已经陈兵在前,于是,丹凤公主佯装萧城郡主,令敦诚同行,前往各部周旋,以为缓兵之计。”

    赵羽道,“部落之乱,而嘉宜主南征,莫不是南北勾连,以反朝纲?”

    楚天佑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之前听黄蛮青说萧城郡主曾为嘉宜主招揽部将,饰演过匪首,将那魁首按在刀下,想必萧城郡主也有军事之能。丹凤假饰萧城,是为了松懈敌防,而丹凤相对习武的萧城,大概更加沉稳冷静,善于机变,适合谈判博弈。此行凶险,敦诚深有其感……”

    ……

    敦诚想起这段往事,仍心有余悸,当时丹凤公主完全有可能命丧部落诸位首长的刀下。

    此行最为凶险的地方就在于,部落诸首长,是否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萧城郡主。

    “若他们确定眼前的人是萧城郡主,那么直杀相搏是他们最有可能的选择。杀萧城,丹凤一介文臣,绝难反击。若眼前的人不是萧城,那么萧城就在京城中备战,眼前的来使,极有可能是萧城所用的反攻心计。”楚天佑道。

    “反攻心计?”赵羽不曾听闻这种计策,突然他想起黄蛮青讲的反用压裙刀的故事,“攻心计是攻敌之心,莫非,反攻心计是向京城内攻心?”

    “然也,”楚天佑道,“敦诚亲历此事,他和丹凤作为来使,入了军营之中,各个首长面色各异,一直在打量这个来使是否萧城郡主。而敦诚在其间,多作周旋,教席间人搞不清楚丹凤真实身份,又伺机挑拨各部落关系,整场酒宴各怀鬼胎。直到,一个部落首长与丹凤饮酒之时发现丹凤公主身上的玉牌,是越氏牌,非王族不能使用,于是揭穿了丹凤公主的身份。”

    “于是,各族便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军营遭到奇袭生乱,丹凤与敦诚趁乱逃避。部落各首长慌乱之中以为是丹鸾公主领兵北上,其中有个首长极力制止冲动,言说丹鸾公主随嘉宜主出征,南北战场之间相隔千里,非骤然能至,但各族恐诈谋,于是下令应对奇袭跟整肃内部,杀声滔天。京城内,城门打开,萧城领兵出城,正面攻袭,击溃几个部落连防,使部落退去,又在深夜为一支北上的粮草军佯装的丹鸾公主奇袭部落吓得四下逃溃,军心涣散。”

    赵羽虽然猜到反用攻心计是向京城攻心,却不知道到底攻的是萧城的心,还是什么人的心。

    “公子,我还是不太明白,反用攻心计的意思。”

    楚天佑颇有些欣赏道,“她攻的是民心,她和萧城一开始定的计策里,想必没有丹鸾奇袭,也没有据城不出,而是正面攻袭。正面攻袭,以小博大,唯一的胜率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拼的就是将士的胆色与血性。佯装奇袭生乱,以丹凤公主被杀,激起军心与民心,听闻当时军民倾巢而出,杀声腾腾。”

    “原来如此!”赵羽恍然大悟。

    “这一战后来被称为护城之战,丹凤以此收服诸臣,真正摄政掌权。而敦诚也从杨政因的身后,走到了丹凤公主的面前,后来才会被委以重任出使。奇怪的是,敦诚愿意跟黄蛮青讲丹凤执政故事,却对他当年出使,向我父王求和之事缄默不言。黄蛮玄相问,他也不过说一句,事已久远,当时复杂多变,吾亦未参知真相。”

    楚天佑道,“我想,敦诚并非不知,只是或许此事牵涉丹凤公主与丹鸾公主继位之争,或者是般若州后来的政变。”

    赵羽突然想起他们此行目的,对楚天佑道,“公子,我们或者不应该在此事上耽搁时间,要寻机脱离,尽快找到霄成山跟秦楚凤才是。”

    楚天佑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咱们入了晁禳,往日的身份并无大用。要想在晁禳保住性命,就让晁禳人有杀不得咱们的理由。黄蛮青显然为了给丹凤公主平冤,等了很多年,若咱们能为他们解开此谜,便也能借她东风,去丹凤城找秦楚凤。”

    “公子智谋,赵羽实不能及。”赵羽拱手叹服。

    楚天佑叹了口气,忧虑道,“只是不知道珊珊如今在何处,她孤身一人,我实在不放心她的安危。”

    ……

    青城,白珊珊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药铺。

    药铺掌柜看着眼前这个戴着斗笠跟面纱的姑娘,上下打量一番,平日见的生人不算少,但捂得这样严实的,倒是不多见,但掌柜的没有多事,只是问道,“姑娘,要买什么?”

    “掌柜的,有没有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物?”白珊珊问。

    “姑娘,你说的跌打损伤是什么样?是淤青,还是骨折?”掌柜的问。

    “腿骨骨折,还有些地方摔伤,呈乌紫色。”白珊珊回答。

    “这么严重?骨折的话,要接续断骨,方能用药。”掌柜道。

    “现在断骨已经接上,只是没有外药敷治,才来向掌柜的买药。家里人因骨折,不便前来寻医,只能买药回去。”白珊珊道。

    “如此,我便调配一些常规的药物给你吧,只是不一定对症,若两三副药不见好转,或者恶化,要及时就医才好。”掌柜的提醒她。

    “多谢掌柜。”

    于是,掌柜的开始配置一些膏药给她。

    “这些是外敷的膏药,若是干了,就淋些酒上去。另外就是内服的药,每日煎一服喝下。淤青的地方,有破损的擦红瓶,只是淤青就擦绿瓶。”掌柜的包好了药,将东西用篮子装了,递给白珊珊。

    白珊珊给了一块银子,“多谢掌柜的。”

    掌柜的见到她手上有伤口,“姑娘,你这是?”

    白珊珊看了一眼,“无妨,只是被山里的毒虫咬伤了。”

    说完,她便要走,掌柜的忙跑出来。

    “姑娘,且慢,咱们这山里有不少毒虫,还有一种叫万毒蛛的,若不及时医治,沁入骨血之中,怕是要留下一生的病痛。”掌柜的着急道。

    “被咬伤时,我已将毒血挤出,应当没有大碍。”白珊珊看了看手上的伤口。

    “姑娘方便让我看看吗?”掌柜的问道。

    白珊珊伸出了手,掌柜的看过了以后,道,“幸好姑娘懂些急救之法,这应当是普通的毒虫,只是怕有些残留,伤口也要包扎。姑娘,这边请坐。”

    掌柜的找了纱布,给她手上的伤口涂抹了绿色的药膏。

    “这是什么?”白珊珊问。

    “这是我们店里得的新药,翡翠玉泥膏,清热解痛,治疗毒虫叮咬,效果显著。”掌柜道,“姑娘可以试试,若是效果好,下次可以过来买一些回去,以备平日之用。”

    “掌柜的,你直接卖我一瓶吧,我住在山里,进城不方便,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了。”白珊珊道。

    “也好。”

    于是,掌柜的回到了柜台里,从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竹筒,又找了一个木盒,把竹筒里的药泥挖过来装进竹盒。

    白珊珊有些好奇,拿起竹筒,翻看里面的药泥,无意见看到了竹筒末端刻着的“五味药庐”几个字。

    “掌柜,你这药是自己调制的吗?”白珊珊试探掌柜的。

    “不是,这是一个名医卖给我的。”掌柜的回答。

    “敢问是哪位名医?”白珊珊追问。

    掌柜道,“姑娘,卖与我这药的人,不准我将他的事情说出去,否则日后就不肯卖药给我了。请恕我不能告知,若是姑娘还有需要,可以来我这里买药,我一定会卖给姑娘的。”

    白珊珊觉得,这个五味药庐,说不定真是五味。只是掌柜不愿告知,她又不好强求,也就只好作罢。

    她付了买药钱,从药铺中出来,看了看左右,低头以斗笠遮掩,正要离去。

    “姑娘,真是让人好等。”

    一个中气充盈的声音传来,白珊珊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来,抬手摘下了斗笠,盖着的白纱随着她的动作滑落在地上。

    “黄寨主,别来无恙。”白珊珊一笑,将手里的斗笠抛出去。

    黄蛮青侧身躲过,便见白珊珊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倒是稀罕东西。”黄蛮青冷笑看着白珊珊手里的竹剑,随后,她从大护法手里抽出了一柄寒光凛凛的剑。

    “寨主,这是新出的剑。”大护法道,他觉得眼前的白珊珊,经历了坠崖,不可能毫无损伤,又在这么短的时间来到青城,体力不济,必定不是黄蛮青的对手,又何必开新刃对付她。

    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刚好,我还没有拿女侠开过刃。”剑在黄蛮青手中,如捻羽一般轻巧。

    “那就请黄寨主指教了。”白珊珊一笑,放下手中东西,手中一柄轻巧的竹剑刺来。

    黄蛮青耍起剑来,想一剑砍断她这如废柴一般的兵器,没想到白珊珊手腕一翻,黄蛮青的剑刃从竹剑的剑身削过去,没能砍断竹剑,只削得几根竹丝落在地上。

    而白珊珊俯身越过黄蛮青的剑锋,反手握剑柄,往后一刺。

    黄蛮青反应过来,剑在手上转了一圈,重新握在手里,反手打掉了白珊珊的竹剑,免得刺伤自己。

    “回马枪法?”黄蛮青有些错愕。

    她竟然将枪法之中的回马枪法用在行剑之上,枪长剑短,一沉一轻巧,竟能融会贯通。

    “黄寨主,你武功不差,不过剑术不怎么好。”白珊珊道,“所谓剑走轻灵,刀行厚重,你用剑惯于劈砍,都是用刀之法,还未得用剑精髓。”

    “请赐教。”黄蛮青出招。

    白珊珊几个来回应对,感觉到黄蛮青的武功路数像极了赵羽。

    她出招狠厉,干脆利落,而且她有个平常女子极难达到的优势,绝对的力量。

    白珊珊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一旦黄蛮青看准了她的步子,一剑砍下来,定能削掉她一个肩膀。

    她手里的竹剑致命之处就在于轻软易断,每次黄蛮青以剑相斫,她都只能“以柔克刚”,用轻软的剑身去抵黄蛮青的利刃,除了削去几道竹丝,白珊珊的剑丝毫无损。

    黄蛮青顿时觉得有意思了,以往她都以勇武蛮横取胜,没想到有一天与人打架,竟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过,两三回合,黄蛮青便看出了白珊珊的路数。

    她心下突然有了破解之法。

    几个回合拼下来,白珊珊跟黄蛮青不相上下,黄蛮青打着打着剑突然脱了手,白珊珊往前一刺,想拿下黄蛮青,黄蛮青抬腿从她剑身落下,踢开了剑,接住了掉落的剑,扫到白珊珊跟前。

    白珊珊以剑身来挡,一样怕竹剑被她砍断,当即一个翻手。

    黄蛮青冷笑,与她一道翻手,锋利的剑刃正好抵在了竹刃之上,只需稍一用力,竹剑便作两半。

    白珊珊忽然明朗一笑,收了半分力,让竹刃与剑锋相斫后划过。

    剑锋从竹刃上削下了一根竹签,一瞬间,黄蛮青便被穿肩而过。

    白珊珊轻功迅疾,侧身躲过了黄蛮青的剑,但是脖颈上还是留下了轻微的血痕。

    黄蛮青反手用剑抵地,半跪下来,捂着肩膀上的伤口,血从她的指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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