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
傅承佑躲在树桠上，半是害怕半是厌恶地打开爬上腿肚的甲虫。
树冠里的空气远比想象中沉闷，叶子的味道非常浓郁，各种小飞虫和甲虫常常无声息地爬到他身上。
更令人难受的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蛰伏姿势，维持一个动作稍久，就手酸腿麻。
相比于以前的藏身点，眼下这个实在太坏，太不舒服。
但一想到能给舒北贝一点颜色看，以及那之后可能发生的事，他又觉得能坚持了。
背上有些痒痒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有虫子爬进去。
傅承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攀着树枝小心站起，伸手往背上搓了搓。
手指感受到衣服上渗出的湿意，瘙痒消失，傅承佑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虫子。
其实他也有些怕虫子。
他看看手表，从时间上看，老巫婆应该已经来了。
他隐约听到教室那边传来一些动静，但声响不大，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他倾向于认为是周浩宇他们正在对付老巫婆。
老师们很快会发现他们，阻止他们，但在那之前，老巫婆肯定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她也许会找小庄叔叔，也许不会。
但无论是她，还是小庄叔叔，还是老师们，在发生这样的事，又找不到他人的时候，都有很大可能给爸爸打电话。
这次，爸爸肯定会来的。
他肯定会觉得他淘气，批评他做错了事。
但也许，他会答应让他回家住。
很快，声息完全平歇，四下安静，偶尔有远远的笑声和说话声传来。
傅承佑有些不安，伸手小心拉开树枝，尝试从树缝中看出一些状况。
背上又有些动静，倒不是痒，而是仿佛被一根树枝戳到了。
傅承佑没怎么在意，反手想要抹开，却没摸到树枝，只摸到一根又硬又软的，稍稍弯曲的……手指？！
他蓦地一惊，扭头往后看去，只见隔着几根横斜树枝和稀疏树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黑衣服，有长长黑头发的女人，用黑白分明的眼瞳安静地看着他。
“找到了。”她开口说话。
“啊！！——”
傅承佑发出一声惊惧的惨叫，脚下站立不稳，摔下树去。
眼见傅承佑跌落，舒北贝面色不变，瞬间变指为爪，揪住他后脖颈的衣领，随手将他提回树上。
傅承佑立刻抱住离他最近的一根粗树枝，紧张地看着舒北贝。
他已经认出是她，所以尽可能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哭泣，只是低声抽噎。
但眼泪鼻涕因为惊吓，还是止不住地淌下。
舒北贝也看着他，愣了愣，伸手，用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别哭。”她的语声没有多少起伏。
傅承佑很想阻止她，可惜没有手，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努力呼吸，努力停止哭泣。
这样，至少在老巫婆面前不至于太难看——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可能已经于事无补。
他想不出她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他。
有人帮她？还是她狡猾地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
还有，她为什么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树上？难道她真的不是人？
傅承佑的眼神里，挫败和惊慌褪去，只留下警惕和怀疑。
舒北贝却只是指指树下。
“下去了。”
她说完，轻巧一跃而下。
傅承佑也发觉自己现在的姿势很难支撑，他摸索着想往下，却忽然发现一个大问题：下去远比上来要难得多。
但他没看舒北贝，也没说话，只是拿手臂擦了擦眼睛，而后咬着牙，撅着屁股，缓缓往下爬。
但他的手脚早就酸软，一步不慎，脚下一滑，便再次跌落，落在舒北贝早就张开的双臂里。
她的臂弯稳而岿然，他听到她说话。
“没事的，你可以再躲一次。”
周纲和几位教职工，以及过路的家长朝叫声地点赶来，正看到这一幕。
傅承佑还没反应过来舒北贝说的话，就听到旁边的惊呼和说话声。
他定睛一看，侧路里围了一圈大人，而他自己被舒北贝整个抱着。
“谁要你接！”
屈辱之情油然而生，他拳打脚踢地挣脱下地，闷着头就要往教室跑。
“傅承佑！”
突然有人叫住他。
傅承佑抬头，却见周浩宇和沈依涵等人从人群后走出，后面跟着维维老师。
他停下脚步。
“小佑，你没事吧？”
维维老师满是担忧，蹲下身来。
“我没事。”傅承佑摇摇头，任由她检查。
见小孩没事，周围的大人逐渐散去。
傅承佑也不跑了，看向周浩宇裴雅，以及来子豪衣服上显眼的暗红水渍，“你们……怎么样？”
周浩宇难为情地挠挠头。“没打过。”
“你妈——啊不是，阿姨她好厉害！”沈依涵想起刚刚的事，一脸兴奋。
“对了，你之前说阿姨让你喝很苦的汤，后来又好像说没有，她到底有没有逼你啊？”
“——阿姨，你有逼傅承佑喝苦汤吗？”她又转向舒北贝。
“苦，汤？”舒北贝不解歪头。
见她似乎不知情，小朋友们又都纷纷看向傅承佑。
傅承佑涨红了脸。
因为喝了苦鸡汤，他昨晚很难受，没忍住就和周浩宇他们吐槽了。
他后来也明白，可能是错怪了舒北贝，但并不想再纠正过来。
眼见小朋友们都开始怀疑他，他说不出话来。
踌躇一会，他终于咬了咬嘴唇，闷声，“……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她没逼我！”
不敢再看小伙伴们的眼睛，他夺路而逃，将他们的呼喊声扔在脑后。
眼角很热，脸也很热，被风吹起，却又凉凉的。
傅承佑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他只是想跑掉。
以前他没有妈妈，爸爸很忙，但他还有幼儿园里的朋友和维维老师。
但今天以后，他们也许再也不会喜欢谎话精的他了……
他一路跑到教室楼的楼梯底下，抱臂蹲下，伤心地抽泣着，眼泪止不住地滑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说话，是舒北贝。
她说：“1。”
隔一会，她又说：“2。”
即便隔了十几米远，隔着一堵墙，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傅承佑不明所以。
他听到沈依涵细亮的声音问出他的疑惑：“阿姨，你在数什么？”
“我们在玩捉迷藏，第二局。”
舒北贝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会数到60。”
傅承佑呆住了。
他想起舒北贝刚刚说的话：没事的，你可以再躲一次。
他明明说了她的谎，还让人埋伏她，她怎么都不生气？
甚至，还愿意继续……
“阿姨，我也可以玩吗？”
傅承佑又听见周浩宇在问。
“我也要玩！”
“我也要！”
“我也要！”
沈依涵、裴雅、来子豪、张宸，他们都加入了。
他们也还愿意跟他玩……
“那我重新数。”舒北贝说。
“1。”
“2。”
……
傅承佑听着这把安稳的声音，数着不断叠加的数字，慢慢停下哭泣。
他站起身，走出楼梯间，看了看四周，快速往楼上跑去。
——这次，他一定不会输了！
“9。”
“10。”
舒北贝数着数字，注意到维维老师向她走近。
“11。”
她没有停下，只是以稍稍疑惑的目光问询她。
维维老师脸上的笑容淡去，语气委婉却透着冷意。
“傅承佑妈妈，您这样做不太好吧？有些打扰到我们正常的教学秩序了。”
“您和小佑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之前都是尽量理解和配合。但很明显，小佑他对您仍然不是很认可，包括今天发生的事也说明这一点。我们肯定是支持您的，但如果你们之间的事，继续打扰到我们园内的教学秩序，我们可能不得不和傅先生联系了。”
傅承佑躲在树桠上，半是害怕半是厌恶地打开爬上腿肚的甲虫。
树冠里的空气远比想象中沉闷，叶子的味道非常浓郁，各种小飞虫和甲虫常常无声息地爬到他身上。
更令人难受的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蛰伏姿势，维持一个动作稍久，就手酸腿麻。
相比于以前的藏身点，眼下这个实在太坏，太不舒服。
但一想到能给舒北贝一点颜色看，以及那之后可能发生的事，他又觉得能坚持了。
背上有些痒痒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有虫子爬进去。
傅承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攀着树枝小心站起，伸手往背上搓了搓。
手指感受到衣服上渗出的湿意，瘙痒消失，傅承佑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虫子。
其实他也有些怕虫子。
他看看手表，从时间上看，老巫婆应该已经来了。
他隐约听到教室那边传来一些动静，但声响不大，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他倾向于认为是周浩宇他们正在对付老巫婆。
老师们很快会发现他们，阻止他们，但在那之前，老巫婆肯定已经变成了落汤鸡。
她也许会找小庄叔叔，也许不会。
但无论是她，还是小庄叔叔，还是老师们，在发生这样的事，又找不到他人的时候，都有很大可能给爸爸打电话。
这次，爸爸肯定会来的。
他肯定会觉得他淘气，批评他做错了事。
但也许，他会答应让他回家住。
很快，声息完全平歇，四下安静，偶尔有远远的笑声和说话声传来。
傅承佑有些不安，伸手小心拉开树枝，尝试从树缝中看出一些状况。
背上又有些动静，倒不是痒，而是仿佛被一根树枝戳到了。
傅承佑没怎么在意，反手想要抹开，却没摸到树枝，只摸到一根又硬又软的，稍稍弯曲的……手指？！
他蓦地一惊，扭头往后看去，只见隔着几根横斜树枝和稀疏树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黑衣服，有长长黑头发的女人，用黑白分明的眼瞳安静地看着他。
“找到了。”她开口说话。
“啊！！——”
傅承佑发出一声惊惧的惨叫，脚下站立不稳，摔下树去。
眼见傅承佑跌落，舒北贝面色不变，瞬间变指为爪，揪住他后脖颈的衣领，随手将他提回树上。
傅承佑立刻抱住离他最近的一根粗树枝，紧张地看着舒北贝。
他已经认出是她，所以尽可能地抑制住了自己的哭泣，只是低声抽噎。
但眼泪鼻涕因为惊吓，还是止不住地淌下。
舒北贝也看着他，愣了愣，伸手，用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泪水。
“别哭。”她的语声没有多少起伏。
傅承佑很想阻止她，可惜没有手，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只能努力呼吸，努力停止哭泣。
这样，至少在老巫婆面前不至于太难看——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可能已经于事无补。
他想不出她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他。
有人帮她？还是她狡猾地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
还有，她为什么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树上？难道她真的不是人？
傅承佑的眼神里，挫败和惊慌褪去，只留下警惕和怀疑。
舒北贝却只是指指树下。
“下去了。”
她说完，轻巧一跃而下。
傅承佑也发觉自己现在的姿势很难支撑，他摸索着想往下，却忽然发现一个大问题：下去远比上来要难得多。
但他没看舒北贝，也没说话，只是拿手臂擦了擦眼睛，而后咬着牙，撅着屁股，缓缓往下爬。
但他的手脚早就酸软，一步不慎，脚下一滑，便再次跌落，落在舒北贝早就张开的双臂里。
她的臂弯稳而岿然，他听到她说话。
“没事的，你可以再躲一次。”
周纲和几位教职工，以及过路的家长朝叫声地点赶来，正看到这一幕。
傅承佑还没反应过来舒北贝说的话，就听到旁边的惊呼和说话声。
他定睛一看，侧路里围了一圈大人，而他自己被舒北贝整个抱着。
“谁要你接！”
屈辱之情油然而生，他拳打脚踢地挣脱下地，闷着头就要往教室跑。
“傅承佑！”
突然有人叫住他。
傅承佑抬头，却见周浩宇和沈依涵等人从人群后走出，后面跟着维维老师。
他停下脚步。
“小佑，你没事吧？”
维维老师满是担忧，蹲下身来。
“我没事。”傅承佑摇摇头，任由她检查。
见小孩没事，周围的大人逐渐散去。
傅承佑也不跑了，看向周浩宇裴雅，以及来子豪衣服上显眼的暗红水渍，“你们……怎么样？”
周浩宇难为情地挠挠头。“没打过。”
“你妈——啊不是，阿姨她好厉害！”沈依涵想起刚刚的事，一脸兴奋。
“对了，你之前说阿姨让你喝很苦的汤，后来又好像说没有，她到底有没有逼你啊？”
“——阿姨，你有逼傅承佑喝苦汤吗？”她又转向舒北贝。
“苦，汤？”舒北贝不解歪头。
见她似乎不知情，小朋友们又都纷纷看向傅承佑。
傅承佑涨红了脸。
因为喝了苦鸡汤，他昨晚很难受，没忍住就和周浩宇他们吐槽了。
他后来也明白，可能是错怪了舒北贝，但并不想再纠正过来。
眼见小朋友们都开始怀疑他，他说不出话来。
踌躇一会，他终于咬了咬嘴唇，闷声，“……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她没逼我！”
不敢再看小伙伴们的眼睛，他夺路而逃，将他们的呼喊声扔在脑后。
眼角很热，脸也很热，被风吹起，却又凉凉的。
傅承佑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他只是想跑掉。
以前他没有妈妈，爸爸很忙，但他还有幼儿园里的朋友和维维老师。
但今天以后，他们也许再也不会喜欢谎话精的他了……
他一路跑到教室楼的楼梯底下，抱臂蹲下，伤心地抽泣着，眼泪止不住地滑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说话，是舒北贝。
她说：“1。”
隔一会，她又说：“2。”
即便隔了十几米远，隔着一堵墙，声音也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傅承佑不明所以。
他听到沈依涵细亮的声音问出他的疑惑：“阿姨，你在数什么？”
“我们在玩捉迷藏，第二局。”
舒北贝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会数到60。”
傅承佑呆住了。
他想起舒北贝刚刚说的话：没事的，你可以再躲一次。
他明明说了她的谎，还让人埋伏她，她怎么都不生气？
甚至，还愿意继续……
“阿姨，我也可以玩吗？”
傅承佑又听见周浩宇在问。
“我也要玩！”
“我也要！”
“我也要！”
沈依涵、裴雅、来子豪、张宸，他们都加入了。
他们也还愿意跟他玩……
“那我重新数。”舒北贝说。
“1。”
“2。”
……
傅承佑听着这把安稳的声音，数着不断叠加的数字，慢慢停下哭泣。
他站起身，走出楼梯间，看了看四周，快速往楼上跑去。
——这次，他一定不会输了！
“9。”
“10。”
舒北贝数着数字，注意到维维老师向她走近。
“11。”
她没有停下，只是以稍稍疑惑的目光问询她。
维维老师脸上的笑容淡去，语气委婉却透着冷意。
“傅承佑妈妈，您这样做不太好吧？有些打扰到我们正常的教学秩序了。”
“您和小佑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之前都是尽量理解和配合。但很明显，小佑他对您仍然不是很认可，包括今天发生的事也说明这一点。我们肯定是支持您的，但如果你们之间的事，继续打扰到我们园内的教学秩序，我们可能不得不和傅先生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