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洛游一觉睡到天亮。

    她近来睡眠状态都不错,可能是没了工作的压力,她皮肤也越来越白皙水润,气色极好。

    她从衣柜里挑出一件白衬衫和樱粉色针织马甲,套上许久没穿过的格纹短裙,对着镜子自我欣赏起来。

    ……这样是不是又刻意了。

    最后,她又从柜子里掏出自己常穿的黑白条纹衬衫和西裤,还是舒适度更重要一点。

    手机响了,洛游开了免提,尽量不让手机碰到自己刚化好的妆面。

    顾初暖十分讨好地问:“收拾好没有?我接你上班啊。顺便关心一下你昨天说的餐馆,是已经告诉老板了吗?”

    “还没呢。”

    “……”

    下一秒,原形毕露的顾初暖开始干嚎:“还没?那你怎么说事情妥了,天啊我现在去导师面前下跪还来得及吗。”

    “噗,”洛游憋着笑,“逗你的,我截图发你,你中午带人过去就行。”

    顾初暖这才软下声音来:“好宝贝,等我周末去你家投喂。”

    “嗯……”洛游掐着手机想了会儿,“腌萝卜和醋黄瓜可以多来点儿,辣椒就不要了,太辣,呛嗓子。”

    “要是有腊肉也来一条,我想做煲仔饭。”

    “行行行,小的都替娘娘记下了。”顾初暖捏着鼻子,拿腔带调地说。

    中午十点半,洛游和顾初暖提前跟柳律请了假。

    她站在公司楼下,把定位发送出去。

    “我下班了。”

    深秋已过,冷风萧瑟。

    洛游站在原地搓手,眯着眼朝停车场瞭望。

    好冷啊,还是夏天好。

    内心正吐槽着,身后传来一声喇叭响。

    她回过头,车停在离她只有不到半米的地方,驾驶座窗开着,余辽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下降车窗,似乎在确认她。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高领羊毛衫,把颈部完全包裹,只露出一点点下颌,头顶的黑发毛茸茸的,轮廓在阳光下柔和又温暖。

    他极少穿白色。

    至少在洛游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几乎没有过。

    洛游心脏快速抽动了一下,她捏紧手指,快步走到副驾驶门前,用力拉开车门。

    车内开着暖风,一进来,暖融融的空气便把她包裹住。

    宽松的帽子下,她两只眼睛水莹莹的,睫毛上挂着霜,显得亮晶晶。

    “好久不见。”他淡淡一笑,看到她睫毛颤动的频率把小小的霜花抖落下来,落到红润的脸颊上,眼眸变得很明亮。

    余辽等洛游系好安全带,便稳稳发动引擎。

    车子转过一个路口,行驶在一个陌生的方向。

    他漫不经心问:“还有一个小时,有空吗?”

    “嗯?”洛游抬起头来。

    她刚刚一直紧张地捏着手,身子板板正正地坐在座位上,直到听到余辽的声音,肩膀才松了松。

    余辽解释道:“我得先回家换身衣服。昨天带着小孩们打了一晚上训练赛,没来得及换洗。”

    他语调轻松而平常,像是面对着朝夕相处的老熟人一般,丝毫不显拘谨。

    洛游没说话,默许了他的安排。

    从她视线的角度,隐约能看到余辽的侧脸,以及握着方向盘那双好看到让人想啃一口的手。

    车子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有点像雨后青苔,带着点潮湿木头的气息和些许青草香,以及淡淡的薄荷味。

    “你用的什么香水?怪好闻的。”她无意识问道。

    余辽扫了眼车前挂的风铃片,香气的源头在那里,偶尔心情好时,他会把香水喷在上面。

    “以前队友转会时送的,我也记不清了,改天带过来给你看看。”

    洛游被香气影响着,终于说出了昨天就想问的话:“你为什么在俱乐部里睡?现在连家都不能回了吗?”

    余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担忧的脸,手转动方向盘,打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别多想,我有自己的住处,现在不是在带你去的路上吗?”

    余辽在载她去往他的家。

    意识到这一点,洛游脸忽然热了起来。

    “不过最近确实得躲躲我父母。”他又道。

    余辽表情始终平静,情绪一如既往地稳定,所以洛游怎样也想象不出顾初暖口中他“颓废到快碎掉”是什么状态。

    车子停在余辽家楼下,小区四周静谧,绿化环境也好,楼下告示牌贴着大幅装修海报,图片里的户型都十分精致。

    洛游等待的过程还不到十分钟,余辽真的只换了身衣服就下来了,高领毛衣换回了最熟悉的黑色,仿佛刚才的白毛毛只是限定款。

    她屈起手指盘点:“你衣柜里该不会全都是黑衣服吧?”

    余辽侧头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地笑笑:“哪有这么夸张。”

    “你穿浅色衣服也好看的,”她目光毫不遮掩,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黑色小西装,顿了顿,“咱们俩这样穿,不像是去罗文栋店里吃饭的,像是他雇的小管家。”

    淡淡的笑容挂在余辽嘴角:“那我们就当一天管家。”

    路上,洛游有一搭没一搭地开着玩笑,先前沉重的氛围一扫而空,丝毫没注意已经到了目的地。

    余辽出声提醒:“到了。”

    “……噢,还蛮快的。”洛游回过神。

    身边人松了安全带,推开门,修长的腿一迈便落到地上。

    他绕到洛游这边来,替她绅士地拉开车门。

    “来吧,小管家的服务就得享受彻底。”余辽开着玩笑,眼神却极为认真。

    洛游不敢多看,怕再看下去就沦陷到找不着方向。

    两人往店里走,发现饭店门口已经挂上了牌子,带有水珠的鲜花挤满桌子上的每一盏花瓶。

    【今日闭门谢客,仅限招待贵宾。】

    罗文栋直接把仪式感拉满了。

    洛游内心小小雀跃,表面上不动声色地推开了门。

    顾初暖半小时后抵达,她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几乎无暇顾及洛游。

    客人们被安排到靠里边的大桌子上,顾初暖被围在中间,说什么洛游听不太清,直到两人视线碰上,顾初暖朝她点了点头。

    不过在微信里,顾初暖连甩了十个亲亲表情包感谢她的拯救。

    洛游回了句:【你吃完直接走就好,不用等我。】

    老板罗文栋亲自上阵,前后忙冒了烟,他做正经事时,也不再吊儿郎当,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才放宽心回去休息。

    洛游跟着余辽走到后厨,简单扫了眼菜式,色泽鲜美,看着很美味,但是一点都不高调。

    外面被顾初暖称作“恩师”的教授,眼尾笑出了褶皱,她亲昵地拉着顾初暖的手,眼神慈祥得像是对待自己的女儿,跟学生介绍,初暖在校期间有多么优秀。

    洛游听着教授的夸赞,一点都不像顾初暖转述的那样毒舌严厉,说她是“带过最不省心的一届学生”。

    余辽从小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白瓷杯。

    洛游的注意力瞬间拉回:“这是什么?”

    余辽微微颔首:“红糖姜茶,怕口感不好,我调了一点柑橘汁。”

    “谢谢。”她朝余辽轻松一笑,除开先前的不愉快,余辽在细节方面真的很体贴。

    两人走进里侧的小屋,那是个休息室,也被用来堆放一些桌椅等杂物。

    罗文栋正仰躺在几张椅子拼成的床上面补眠,他累坏了,鼾声打得震天响。

    按捺不住好奇,洛游小声嘀咕:“话说,小放哥为什么要起【水开了】这个名字啊,也不是奶茶店或者粥铺,叫【饭好了】不是更贴切吗?”

    余辽扬扬下巴,指着罗文栋的方向:“人在那儿,你可以把他叫起来自己问问。不过据我所知,是因为店里某个蠢货经常烧水忘了时间。”

    虽然没有明指,但洛游就是知道余辽口中的某个蠢货是罗文栋。

    中途余辽出去一次,屋子里只剩下她和睡死过去的罗文栋。

    她有点不自在,站起身往门边走,打算出去透透气。

    刚拉开门,就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

    顾不得被撞酸的鼻尖,她头下意识朝后仰去,两手扒拉住门框,屏住呼吸的前一秒,鼻腔被他的气息全然占据。

    同时,余辽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腰。

    两人被迫形成一个拥抱,和前世在葡萄园里的初次拥抱一样,密不透风。

    也是这里,她才发现,余辽黑色毛衣的高领里,从下巴连着脖颈处,延伸出一道暗暗的红痕。

    伤口很细,已经结痂,周围蔓延出几块青紫的痕迹,颜色不深,只是他的皮肤很白,稍有一点痕迹就十分明显。

    联想到顾初暖说过,他父亲打了他。

    “这是意外吗?”

    余辽轻轻咬着字,垂下眼看她。

    洛游思绪被打乱,意识到自己正贴着余辽的胸膛,脸颊滚烫,低下头。

    这个角度,倒有点像她把头埋在了他怀里,一呼一吸之间,全是属于他的味道。

    洛游身子逐渐僵硬。

    而且,他的怀抱好温暖。

    身后响亮的鼾声早已停止,空气安静得令人窒息。

    罗文栋本来已经伸起了一只胳膊,微眯的双眼目睹到这样惊悚的一幕,他四肢僵直不再敢乱动,又把眼睛重新闭上了。

    可架不住鼻子突然的刺痒,罗文栋的手臂也开始泛酸,总之哪哪都不自在。

    “……”

    “阿嚏!”

    一个没忍住,罗文栋的巨响的喷嚏把门口余辽怀中的洛游吓得肩膀一抖。

    装睡是装不下去了,罗文栋搓搓鼻子,坐起来,拍拍麻了的大腿,尴尬一笑:“嘿嘿,这椅子太硬,睡不好。”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余辽面无表情地说,语调阴冷阴冷的。

    “……我去厨房看看菜。”罗文栋后脊发麻,抓上外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着罗文栋逃离的背影,洛游有点过意不去。

    她坐在靠里侧的椅子上,跟余辽隔了差不多半米,是气息安全的距离。

    等呼吸稳定后,洛游才开口问:“你脖子上的伤,是酒吧那次留下的吗?”

    “……嗯,都是擦伤,还没有你替我上药那次严重。”

    余辽回答完,又恢复了安静,还把毛衣领子往上扯了扯,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洛游视线移到餐桌上摆着的半盘炸鸡块,这是罗文栋怕她无聊拿过来的。

    直到外面散场,盘子里的炸鸡还一块未动。

    她盯着盘子边沿,用陈述的语气低声说:“余辽,我更喜欢坦诚一点的你。”

    余辽转过眸,嘴角笑意很浅,如同光照下近乎模糊的伤痕。

    他转了转手腕:“要说最严重的地方,可能是手。”

    听到敏感的词语,洛游猛地看过来:“你伤到手了?”

    “嗯,”他乖乖应着,语气很平和,甚至还抽空安慰洛游,“不用这么紧张,我都退役了的。”

    “退役就可以不管自己手上的伤了吗?明明已经伤过一次……”洛游口不择言。

    按道理,她不应该透露出自己知道这个信息的。

    因为那是前世的时间线了。

    可余辽什么都没问。

    只是在洛游执意要他挽起袖子时,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道:“洛游,我更喜欢不那么紧张的你。”

    刚刚的话被他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洛游看了眼他手腕,外表没有伤痕,估计是腱鞘的老毛病。

    她淡定地移开视线,目无焦点地眺望窗外的景色,语速平缓,却带着肃冷:“上次是放弃了你的职业,这次是放弃了你的手,下次呢?不会是我最讨厌的事情吧。”

    “你最讨厌的?”

    洛游回看向他,尽量逼着自己跟那双漂亮沉静的眼睛对视:“我最讨厌的,就是像爸妈一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

    余辽瞪大双眼,原本斜倚在凳子上的上半身立刻挺直,有些难以置信和被拆穿内心的沉默。

    他胸口起伏,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会的,我不会那样的。”

    “你怎么敢保证?”洛游瞪向他,她觉得,如果自己此时不睁大眼睛,泪水又会没出息地掉出来。

    空气像是被低温凝结,流动得十分缓慢。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胸口闷闷的,很不爽快。

    她眉心蹙起褶皱:“你有看过医生吗?”

    余辽的声音也沉闷:“以前看过的。”

    “以前是多久?一年之内?”

    “……没有。”

    静默片刻,他抬起眼,正好对上洛游炙热的目光。

    他竟然在那道目光里,错觉地读出一丝心疼。

    洛游看他的神情有些受伤:“余辽,不管你退没退役,你的手都是打电竞的手。”

    余辽缓而沉地眨了下眼:“我答应你,明天就去预约医生。”

    “不要明天,就今天。”

    “好,”他苦笑了一下,“听你安排。”

    洛游环抱双臂,表情仍然紧绷:“你就不能学着多关注一下自己,关注自己的健康、关注自己的情绪、关注自己的喜好。至少下次不要——”

    “不会有下次。”余辽打断她。

    洛游眸光颤了一下。

    “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他又重复了一遍,表情同她一样严肃。

    “……好,”洛游垂下眼,眨掉不适的潮湿,“那我再信你一次。”

    门外还能看到罗文栋收拾残羹的背影,他手在忙碌着,一对灵巧的耳朵却在有意无意竖起来听这边的八卦。

    “那现在出发去医院吗?”余辽见她一直看着门的方向,问了句。

    “其他的伤口我没骗你,最严重的脖子这里,早就结痂了。”

    他仰起脖子,指尖轻划过下颌,落到喉结处,那小小的突起忽而上下滚动了一下。

    洛游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她暗觉自己可能昨晚没睡好,不然为什么这么头晕。

    找回理智后,洛游重新解释:“那出发吧,先看看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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