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让棠昭怔愣许久，她并不认为父皇母后会将她远送漠北，以她换取两国边界的安宁。
可是黎朝休养生息十几载，百姓早已经过上了宁静和谐的太平日子，若是漠北西境联合举兵，北部边界上的百姓必将遭受战争的洗礼，其他各州的百姓的太平日子又还能有多久呢？
棠昭出凤鸣宫的时候，让汀云将来时带来的衣衫先行回去，她则是带着汀竹沿着反方行往摘星楼走。
摘星楼顶层是皇城上最高的所在，棠昭站在上面，吹着寒风，将南都万千灯火尽收眼底。
这样的太平盛世，她受百姓供养多年，又怎能逃避属于她的责任。
汀竹守在一旁，默默陪着小殿下，她并不知晓内殿发生何事，但她清楚，小殿下此刻心绪极差，这几年来，但凡小殿下遇到大事时，都会带着她与汀云来这儿待上半个时辰。
这一次，是今岁的第二次。
第一次正是小殿下苏醒后的第二日，那日小殿下眼眸之中染着难以化开的愁绪，周身散发出的悲伤几乎要将她淹没。
当日何为至今尚不清楚，今日又是为何？
时间缓缓流逝，一刻钟又一刻钟，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汀竹犹豫再三开口：“殿下，更深露重，该回宫了。”
“好。”
棠昭立在这儿想了很多，若是婉拒漠北联姻，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是必须要定下婚约。
外祖与阿舅是不会愿意的，那便意味着两国日后必有一战，那些日日相见的杨家军中的叔伯也会为她奔赴疆场，可那吃人的战争下，百姓哪里还会有和平之日。
她的儿女私情在这一刻起，如那尘埃般无足轻重。
一纸婚约最起码可换表面上数十年的太平，是划算的。
除了钟离绝，她都不愿嫁，可在此刻，似乎嫁给谁都可以。
她听到汀竹的话，也下定决心，让母后择婿，至于谁，都无所谓的。
她回到自己的寝殿，让汀云汀竹搬来两坛酒，完全不听劝阻，喝了一盏又一盏。
好在汀云取来的只是度数不高的果酒，但她也醉得厉害，口中一直喊着“钟离绝”，断断续续的醉话让汀云汀竹明白了所为何事，二人对视一眼后，达成了某种默契。
棠昭眼前的酒坛早就空空，她坐在地上没个形象，抱着酒坛不撒手，眼睛都闭上了，口中还再呓语。
她察觉到有人在扯动她的酒坛，她没好气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张清秀俊美的面容。
“殿下何故醉酒？”
在棠昭听来，他清冽的嗓音比方才喝过的美酒要甘甜千百倍，她松开手，将之前护着得和宝贝似的小酒坛往旁边一丢。
她伸出手，抓住眼前这个少年的手，许是多年劳作，这双大手上铺满一层薄茧，更有一道道细碎伤痕。
棠昭摊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低声喃喃：“好好养着，以后会和你的脸一样的好看。”
隆冬深夜自是不必说，严寒得紧，即便殿内铜炉中银炭烧得旺盛，地上却是冰寒的。
钟离绝哪里敢让小殿下坐在地上那么久，忽然听了她醉酒的这么一句话也没说话，只轻轻使着力气扶她起来。
棠昭晃了晃身子，站稳后，面前这个是她生命中最欢喜的少年郎，她深深地看着他，想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去，她踮起脚尖，伸手捧住他的脸。
她像是醉得不轻又像是极为清醒，她那样明媚地笑着，仿佛一切烦恼都不存在。
“谁家少年足风流，如此俊俏呀！”她揉了一把他的脸，表情夸张地恍然大悟似的，“呀，原来是我的阿绝哥哥。”
话音落地，将双手环住钟离绝的脖子，靠在他身上。
“殿下，你醉了。”她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了他，钟离绝过了很久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艰涩道：“如此醉酒，恐对殿下康健有损。”
棠昭的小脑袋抵着钟离绝的胸口使劲摇摇头，“我没醉，我没醉。”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没醉，松开手，在他面前还转了个圈，“你看，我没醉呢。”
钟离绝抿唇不语，上前一步，手还虚环着，生怕她摔着，他清澈的双眸氤氲着疼惜，他软下声来，温柔地哄她，“好好好，殿下没醉，是我醉了。”
棠昭站得定定的，眼圈渐渐泛红，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腰身，脸颊靠在他胸膛处，听他心脏咚咚跳动。
她察觉到钟离绝想要推开她，在他怀中赶忙嗡着声音说：“只这一次，最后一次。”
以后或许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以后她要么是嫁给旁人，要么是嫁到几千几万里远得漠北。
嫁在南都倒也罢了，她还能护着他，若是漠北，相距千万里，再见一面怕是都难。
钟离绝沉默下来，小殿下可以如此行事，但自己绝对不可以唐突。他站得笔直，双拳攥得紧紧，压制着想要回拥怀中人的欲望。
他还需更加努力刻苦些，总要有所成就才能向她表明心迹。
棠昭仰起头望向他垂下的双眸，“阿绝，你要好好的呀。”
说完以后，她靠在钟离绝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半年前的那场梦，好遗憾还没说给他听，却又庆幸还未说出口。
他们分明才重逢，前路原本尚有一丝光明在，可如今天彻底黑透，她要怀着怎样的心境告诉他，她将嫁于旁人。
还有几日便是钟离绝的生辰，那些为他祈福的纸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本以为这将是为他准备的第一个生辰，这是开始，往后还有无数个。
却不曾想，始亦是终。
殿内红烛燃尽大半，她环着钟离绝腰身的手缓缓垂下，她睡着了。
钟离绝低下头端详着棠昭恬静的睡颜，鬓边一缕碎发散落在她侧脸上，他想为她拂去，却迟迟不敢伸手。
那历经沧桑的双手没有为她拂去碎发，这样的举止太过亲昵，他无功无就岂敢唐突佳人。
但那双手却将她打横抱起，放置床榻上，替她小心地掖好被角。
钟离绝走之前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今日她从书房离开前分明是那样的欢快，不过几个时辰，却酒醉至此。
他心中疑惑，来到守在外间的汀云汀竹面前，微微点头示意，问道：“在下想请教二位姑娘，殿下醉酒，还这般伤心，究竟所为何事？”
汀云正要说话，却被汀竹一把扯到身后，她平静道：“还望钟离公子见谅，这月上宫的规矩，便是未经殿下恩准，任何事都不准外传。即便是小殿下有朝一日欲告知公子，也当是由小殿下亲自来说，而非由我们之口告知公子。”
“是我考虑欠佳。”钟离绝没再问，他转了话题，恳请道：“殿下醉酒，夜半时分恐会口干，明日醒后亦会头痛，还望汀云姑娘好生照料。”
等到汀云答应后，他乘着月色沿着整个皇城他最熟悉的一条路往回走，到寝屋后，他放轻脚步，没有惊醒已经在外间睡熟的牧安。
他坐在窗轩旁的小岸前，任凭月色照耀，他抬头望月，入目却是棠昭恬静的睡颜。
他枯坐一夜，黎明前他来到院中，伴着寒风开始习武。
说是习武，他其实什么都不会，只听说习武前是要扎马步，练下盘。
他没有人教，便从最简单的开始。
习字仍然不会落下，习武也被他提上日程。
没有人会知道，他有多想改变自己，朝着小殿下更近些，再近一些，哪怕是妄念呢，总要给他点活着的意义。
棠昭酒醒过后全然忘了昨夜种种，时辰已经迟了，顾不上头痛，略收拾妥当后，便直奔凤鸣宫中去。
但凡她在宫中，每日的膳食都是一家人在母后宫□□用的。
正是早膳时分，父皇母后，皇兄以及琅哲阿兄都在等她。
她刚在皇兄身边坐下，皇兄便闻到她一身酒气。
他皱眉，“你饮酒了？”不等她回答，皇兄继续板着脸训斥道：“身为帝姬，你整日寻酒作乐，像什么样子。”
话说得严厉，手却是已经拿起紫砂壶倒上一盏茶水，放在她的面前。
杨皇后与建宁帝都明白这饮酒之源是什么，杨皇后连忙打了圆场，“食不言，寝不语，先用膳。”
杨皇后这话一出，子书琅哲原本打算替小殿下说话，此时也没了用途。他父母离世多年，将自己托付于杨家，可以说，杨皇后便是他的第二个母亲。从义母的反应来看，他立刻得知，义父义母全然清楚小殿下缘何醉酒，亦不加斥责。
他沉默着没说话，欲等棠昭膳后说出缘由。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缘由竟然是他的机会。
他耳畔听得清楚，他听见小殿下对义母说：“母后，儿臣本就没有心上人。漠北使臣千里迢迢而来，也绝不会空手而归，世人皆知儿臣从未定亲，匆匆下定，便是搪塞漠北之举。我黎朝泱泱大国，从不做如此行径。”
棠昭站在那，神情平静，继续道：“若不是我，父皇母后亦会从宗室中择选宗室女远嫁漠北。可将心比心，漠北苦寒无比，儿臣不愿意去，代儿臣出嫁的宗室女难道会愿意吗？”
“这原本是儿臣的责任，没有理由因为儿臣害怕，父皇母后不舍，便推出另一个姑娘去受苦。”
杨皇后万万没想到棠昭想了一夜，给出的答案竟然会是她要自己嫁去漠北，这怎么可能，她怎会同意。
她气得捂住心口，强硬道：“你，你，母后绝不会同意的，漠北几千几万里之遥，你若是和亲，岂不是要了我和你父皇的命。你自幼体弱，为了让你活下来，母后费了多少心血。”
“快快定下婚约，你选个看得过去的，让你父皇马上给你下旨，其余事情便不要你再操心，母后都会安排得好，孩子，漠北那么苦，母后哪里舍得放你去呢？”
棠昭听着心痛，母后拳拳爱子之心昭然，她摇了摇头，道：“如此大费周章，这样的动静又怎能瞒得住。漠北使臣来日知晓，岂非伤了两国和气。”
她说：“南部在儿臣降世那年才一统，至今不过十六载。儿臣在外祖家中时，常常和沈孔两家的姐姐打马长街，畅游各处，沿途所见，百姓皆是安居乐业。这样平和宁静的生活，不该被破坏。”
棠昭笑了一下，面上满不在乎的模样说着：“儿臣整日里想着做个侠女，匡扶正义，如今机会不是来了吗？这世上没有比保护黎民百姓更重要的事了。”
“儿臣生来尊贵，集万千权贵与宠爱于一身，受臣民爱戴，此时此刻，没有理由不去护着他们。”
再之后，殿内寂静无声。
可是黎朝休养生息十几载，百姓早已经过上了宁静和谐的太平日子，若是漠北西境联合举兵，北部边界上的百姓必将遭受战争的洗礼，其他各州的百姓的太平日子又还能有多久呢？
棠昭出凤鸣宫的时候，让汀云将来时带来的衣衫先行回去，她则是带着汀竹沿着反方行往摘星楼走。
摘星楼顶层是皇城上最高的所在，棠昭站在上面，吹着寒风，将南都万千灯火尽收眼底。
这样的太平盛世，她受百姓供养多年，又怎能逃避属于她的责任。
汀竹守在一旁，默默陪着小殿下，她并不知晓内殿发生何事，但她清楚，小殿下此刻心绪极差，这几年来，但凡小殿下遇到大事时，都会带着她与汀云来这儿待上半个时辰。
这一次，是今岁的第二次。
第一次正是小殿下苏醒后的第二日，那日小殿下眼眸之中染着难以化开的愁绪，周身散发出的悲伤几乎要将她淹没。
当日何为至今尚不清楚，今日又是为何？
时间缓缓流逝，一刻钟又一刻钟，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汀竹犹豫再三开口：“殿下，更深露重，该回宫了。”
“好。”
棠昭立在这儿想了很多，若是婉拒漠北联姻，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是必须要定下婚约。
外祖与阿舅是不会愿意的，那便意味着两国日后必有一战，那些日日相见的杨家军中的叔伯也会为她奔赴疆场，可那吃人的战争下，百姓哪里还会有和平之日。
她的儿女私情在这一刻起，如那尘埃般无足轻重。
一纸婚约最起码可换表面上数十年的太平，是划算的。
除了钟离绝，她都不愿嫁，可在此刻，似乎嫁给谁都可以。
她听到汀竹的话，也下定决心，让母后择婿，至于谁，都无所谓的。
她回到自己的寝殿，让汀云汀竹搬来两坛酒，完全不听劝阻，喝了一盏又一盏。
好在汀云取来的只是度数不高的果酒，但她也醉得厉害，口中一直喊着“钟离绝”，断断续续的醉话让汀云汀竹明白了所为何事，二人对视一眼后，达成了某种默契。
棠昭眼前的酒坛早就空空，她坐在地上没个形象，抱着酒坛不撒手，眼睛都闭上了，口中还再呓语。
她察觉到有人在扯动她的酒坛，她没好气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张清秀俊美的面容。
“殿下何故醉酒？”
在棠昭听来，他清冽的嗓音比方才喝过的美酒要甘甜千百倍，她松开手，将之前护着得和宝贝似的小酒坛往旁边一丢。
她伸出手，抓住眼前这个少年的手，许是多年劳作，这双大手上铺满一层薄茧，更有一道道细碎伤痕。
棠昭摊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低声喃喃：“好好养着，以后会和你的脸一样的好看。”
隆冬深夜自是不必说，严寒得紧，即便殿内铜炉中银炭烧得旺盛，地上却是冰寒的。
钟离绝哪里敢让小殿下坐在地上那么久，忽然听了她醉酒的这么一句话也没说话，只轻轻使着力气扶她起来。
棠昭晃了晃身子，站稳后，面前这个是她生命中最欢喜的少年郎，她深深地看着他，想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去，她踮起脚尖，伸手捧住他的脸。
她像是醉得不轻又像是极为清醒，她那样明媚地笑着，仿佛一切烦恼都不存在。
“谁家少年足风流，如此俊俏呀！”她揉了一把他的脸，表情夸张地恍然大悟似的，“呀，原来是我的阿绝哥哥。”
话音落地，将双手环住钟离绝的脖子，靠在他身上。
“殿下，你醉了。”她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了他，钟离绝过了很久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他艰涩道：“如此醉酒，恐对殿下康健有损。”
棠昭的小脑袋抵着钟离绝的胸口使劲摇摇头，“我没醉，我没醉。”为了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没醉，松开手，在他面前还转了个圈，“你看，我没醉呢。”
钟离绝抿唇不语，上前一步，手还虚环着，生怕她摔着，他清澈的双眸氤氲着疼惜，他软下声来，温柔地哄她，“好好好，殿下没醉，是我醉了。”
棠昭站得定定的，眼圈渐渐泛红，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腰身，脸颊靠在他胸膛处，听他心脏咚咚跳动。
她察觉到钟离绝想要推开她，在他怀中赶忙嗡着声音说：“只这一次，最后一次。”
以后或许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以后她要么是嫁给旁人，要么是嫁到几千几万里远得漠北。
嫁在南都倒也罢了，她还能护着他，若是漠北，相距千万里，再见一面怕是都难。
钟离绝沉默下来，小殿下可以如此行事，但自己绝对不可以唐突。他站得笔直，双拳攥得紧紧，压制着想要回拥怀中人的欲望。
他还需更加努力刻苦些，总要有所成就才能向她表明心迹。
棠昭仰起头望向他垂下的双眸，“阿绝，你要好好的呀。”
说完以后，她靠在钟离绝怀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半年前的那场梦，好遗憾还没说给他听，却又庆幸还未说出口。
他们分明才重逢，前路原本尚有一丝光明在，可如今天彻底黑透，她要怀着怎样的心境告诉他，她将嫁于旁人。
还有几日便是钟离绝的生辰，那些为他祈福的纸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本以为这将是为他准备的第一个生辰，这是开始，往后还有无数个。
却不曾想，始亦是终。
殿内红烛燃尽大半，她环着钟离绝腰身的手缓缓垂下，她睡着了。
钟离绝低下头端详着棠昭恬静的睡颜，鬓边一缕碎发散落在她侧脸上，他想为她拂去，却迟迟不敢伸手。
那历经沧桑的双手没有为她拂去碎发，这样的举止太过亲昵，他无功无就岂敢唐突佳人。
但那双手却将她打横抱起，放置床榻上，替她小心地掖好被角。
钟离绝走之前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今日她从书房离开前分明是那样的欢快，不过几个时辰，却酒醉至此。
他心中疑惑，来到守在外间的汀云汀竹面前，微微点头示意，问道：“在下想请教二位姑娘，殿下醉酒，还这般伤心，究竟所为何事？”
汀云正要说话，却被汀竹一把扯到身后，她平静道：“还望钟离公子见谅，这月上宫的规矩，便是未经殿下恩准，任何事都不准外传。即便是小殿下有朝一日欲告知公子，也当是由小殿下亲自来说，而非由我们之口告知公子。”
“是我考虑欠佳。”钟离绝没再问，他转了话题，恳请道：“殿下醉酒，夜半时分恐会口干，明日醒后亦会头痛，还望汀云姑娘好生照料。”
等到汀云答应后，他乘着月色沿着整个皇城他最熟悉的一条路往回走，到寝屋后，他放轻脚步，没有惊醒已经在外间睡熟的牧安。
他坐在窗轩旁的小岸前，任凭月色照耀，他抬头望月，入目却是棠昭恬静的睡颜。
他枯坐一夜，黎明前他来到院中，伴着寒风开始习武。
说是习武，他其实什么都不会，只听说习武前是要扎马步，练下盘。
他没有人教，便从最简单的开始。
习字仍然不会落下，习武也被他提上日程。
没有人会知道，他有多想改变自己，朝着小殿下更近些，再近一些，哪怕是妄念呢，总要给他点活着的意义。
棠昭酒醒过后全然忘了昨夜种种，时辰已经迟了，顾不上头痛，略收拾妥当后，便直奔凤鸣宫中去。
但凡她在宫中，每日的膳食都是一家人在母后宫□□用的。
正是早膳时分，父皇母后，皇兄以及琅哲阿兄都在等她。
她刚在皇兄身边坐下，皇兄便闻到她一身酒气。
他皱眉，“你饮酒了？”不等她回答，皇兄继续板着脸训斥道：“身为帝姬，你整日寻酒作乐，像什么样子。”
话说得严厉，手却是已经拿起紫砂壶倒上一盏茶水，放在她的面前。
杨皇后与建宁帝都明白这饮酒之源是什么，杨皇后连忙打了圆场，“食不言，寝不语，先用膳。”
杨皇后这话一出，子书琅哲原本打算替小殿下说话，此时也没了用途。他父母离世多年，将自己托付于杨家，可以说，杨皇后便是他的第二个母亲。从义母的反应来看，他立刻得知，义父义母全然清楚小殿下缘何醉酒，亦不加斥责。
他沉默着没说话，欲等棠昭膳后说出缘由。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缘由竟然是他的机会。
他耳畔听得清楚，他听见小殿下对义母说：“母后，儿臣本就没有心上人。漠北使臣千里迢迢而来，也绝不会空手而归，世人皆知儿臣从未定亲，匆匆下定，便是搪塞漠北之举。我黎朝泱泱大国，从不做如此行径。”
棠昭站在那，神情平静，继续道：“若不是我，父皇母后亦会从宗室中择选宗室女远嫁漠北。可将心比心，漠北苦寒无比，儿臣不愿意去，代儿臣出嫁的宗室女难道会愿意吗？”
“这原本是儿臣的责任，没有理由因为儿臣害怕，父皇母后不舍，便推出另一个姑娘去受苦。”
杨皇后万万没想到棠昭想了一夜，给出的答案竟然会是她要自己嫁去漠北，这怎么可能，她怎会同意。
她气得捂住心口，强硬道：“你，你，母后绝不会同意的，漠北几千几万里之遥，你若是和亲，岂不是要了我和你父皇的命。你自幼体弱，为了让你活下来，母后费了多少心血。”
“快快定下婚约，你选个看得过去的，让你父皇马上给你下旨，其余事情便不要你再操心，母后都会安排得好，孩子，漠北那么苦，母后哪里舍得放你去呢？”
棠昭听着心痛，母后拳拳爱子之心昭然，她摇了摇头，道：“如此大费周章，这样的动静又怎能瞒得住。漠北使臣来日知晓，岂非伤了两国和气。”
她说：“南部在儿臣降世那年才一统，至今不过十六载。儿臣在外祖家中时，常常和沈孔两家的姐姐打马长街，畅游各处，沿途所见，百姓皆是安居乐业。这样平和宁静的生活，不该被破坏。”
棠昭笑了一下，面上满不在乎的模样说着：“儿臣整日里想着做个侠女，匡扶正义，如今机会不是来了吗？这世上没有比保护黎民百姓更重要的事了。”
“儿臣生来尊贵，集万千权贵与宠爱于一身，受臣民爱戴，此时此刻，没有理由不去护着他们。”
再之后，殿内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