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容芊妤出宫去找他,到了他的私宅,上次来还是那日被他抓包,一转眼也大半年过去了。

    那日来正下了场雪,那还是她第一次玩雪,满院梅花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傲然挺立在雪地中。

    这次临近中秋,水池中荷花还开着,可俨然没了盛夏时的挺拔,满地金桂芳香扑鼻。

    容芊妤此刻还在气头上,“你有什么事尽快讲。”

    薛霁在院外摆了席宴,做了好一桌子的菜,一盘一盘的菜端上桌,他也不抬头,帮着庆云码菜,“你怎么同皇后说的。”

    她说:“我说后日早上回去,我在宫外也有个府邸。”

    薛霁顿了顿,不经意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那就是要回去的意思?”

    “薛大人可以同去啊。”

    她说这话摆明了是要气他,同去?同去做什么。

    时移势易,一年多改变了许多人,薛霁也不由得感慨,“娘娘真的完全变了,跟臣刚认识你的时候完全不同了,也学会耍心思了,也知道拿话噎人了。”

    “都是薛大人教得好。”

    薛霁知道自己却是做的欠妥,他可以忍受容芊妤不理他,或是骂他一顿,可实在受不了这样不冷不热的调侃。

    可终究是他有错在先,尽管心中不平,可嘴上没说什么,自顾自又拿起了碗筷,“吃晚饭了吗,先吃饭吧。”

    容芊妤很冷漠回应道:“我不饿,你有话来说。”

    薛霁点了点头,谁让是他自己把人惹急了呢,再怎么都是自己活该只能受着,哪有跟女子发火的道理。

    他往后一指,“你看看那是谁?”

    容芊妤自然是不理,也懒得回头看。

    谁料身后传出一声“公主”把她愣在了原地,这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声,这声音有十多年不曾听到了,可依旧就记忆犹新。

    她眼中已经忍不住落泪了,回头一看正是故人,她晃了好一会才敢相认,“蒲姑姑?蒲姑姑!?”

    “公主!”

    分别那日是冬天,早晨的阳光薄薄一层,母亲的头七刚过,当时还是贵妃的何婉柔下令所有侍奉过皇后的宫人全部遣散。当时容芊妤不到六岁,一时间所有亲近之人都没有了,那日她抱着蒲姑姑哭了好久,究竟是什么时候分开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还是想象过很多次和她重逢的场景,但从未想到会是如今这般,上下打量,看她面色如土,三十几岁却格外苍老,可知这些年受了很多苦。

    她已经不再是容芊妤记忆里那个温和秀气的少女了,她一把抱住眼前的女人,两个人彻底放声哭了出来。

    这就是薛霁为她准备的生辰礼物。

    “你……你们怎么?”她激动地说不出话,眼中尽是心疼。

    蒲姑姑开口,“是薛公子找到的我,收留我的。”

    容芊妤满眼泪很转头看了看薛霁。

    “上次调查芳嬷嬷的事情知道的,我就顺藤摸瓜找到了她。”彼此给了台阶,也好过互相执拗要强。

    “姑姑你过得好吗,是不是何婉柔为难你了?”

    蒲姑姑人虽憔悴,可性格和顺也想得开,一张满手沧桑的脸上艰难挤出一点笑容,“我这条腿,是当时继后打瘸的,没护住主子和小皇子,公主你还那么小就被继后挟制。”

    说到这容芊妤才发觉她不太利索的左腿,“那你这些年……”

    她替容芊妤擦掉了脸上的泪,很是乐观说道:“太平盛世总有活路,在容国总被继后追捕,有一次险些丢了性命,后来我就一路北上来了大周,真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公主的一日啊。”

    “我母亲当年难产究竟为何,我母亲一直好好的怎么就血崩而死了?”这是容芊妤一直悬着的心事,她也知和继后何婉柔有关,可当时她年纪实在太小,许多事心有余力不足。

    蒲姑姑突然再次大哭,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是她当年给娘娘用了香,当时又诬陷娘娘母家外戚专权,急火攻心文火入药,这才至胎气不足难产的呀。”

    这些话她忍了十年终于说出了口。

    这是容芊妤从不知道的细节,当时只记得母亲心情不好,经常吃不下饭,后来母亲就难产而死了。

    “我外祖一家累世簪缨,为官清廉怎么会专权,我父皇也不派人调查吗?”

    “都是何婉柔啊公主,她撺掇陛下,害娘娘早逝,自己借机上位!”

    明知仇人就在眼前,可也无力做什么,何婉柔一女两儿,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后了。母亲郁郁而终,她倒是享尽了荣华富贵。

    蒲姑姑也看出了容芊妤的复仇之心,款味道:“公主你一定要替娘娘报仇去,娘娘这么平白死了,您外祖一家被牵连,何婉柔那妖后死有余辜!”

    “此事还得容我想想,我如今在大周地位也不甚稳固。”

    “不过公主你也得先自保为上啊,千万不可冒进。”

    她点点头,“我知道。”

    薛霁在身后也附和道:“姑姑你就放心吧,我会帮公主的。”

    虽不知此人是什么身份,可也知地位不凡,蒲姑姑想感谢他,却被容芊妤叫住了,“姑姑你如今在哪休息啊,吃的住的还习惯吗?”

    “都挺好的,看着公主如今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以后有什么不周的找他就好,姑姑别跟他客气。”

    蒲姑姑看了眼薛霁,有些尴尬,能感觉出两人关系亲密,可又不敢多问。“好,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公主你千万不要心急。”

    “庆云,送姑姑回去,”薛霁又额外拿了十两银子给他,“这钱你拿着,跟过去给姑姑添置些东西,忙完了找间客栈哪凉快哪待着去。”

    “大……大人……”

    薛霁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就懂了,搀着蒲姑姑撒腿就跑了,“我走我走,我去找个凉快地儿,我今晚不回来了!”

    待两人走后,这院子又安静下来了,薛霁和容芊妤依旧别扭着,薛霁也不看她,心中暗自有谋划,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

    “你起身。”容芊妤突然凑到跟前,把薛霁喊得一愣。

    “起身啊!”

    “做什么?”

    “肉偿!”

    薛霁蒙了,以为她就是说气话没当真,其实他心中也曾有过肖想,只是很快又打消了。

    容芊妤把他硬拉了起来,“你来不来?你怕什么啊,薛大人不是唯利是图不在乎吗,那我们就按不在乎的来。”

    薛霁像做错事的小孩,主动认错,“我就是不想你跟符桦走那么近。”

    她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我自然有我的筹划,难道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薛霁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

    “你和崔如眉怎么说的,你也要在她身上写诗作画,你也要亲自给她调酱,你也会去拦着她,不让她和符桦走得近吗?这还是盼儿和我说的,没想到薛大人还是个手艺人呢。”

    “娘娘……”

    她凑到跟前,温声细语小声说道:“你帮我找姑姑,辛苦了。”

    看她似乎又不气了,薛霁这才恢复了往常的气势,“生辰礼物,你是喜欢的吧。”

    容芊妤坏笑道,得寸进尺缠着他呢喃,“我还想要点别的行吗?”

    “你想要什么?”

    “你想怎么都可以。”

    薛霁看着眼前的美人,今日显得格外娇艳,这明亮的眸子要是哭了,红了,不知道得有多好看,这般招架下若还是坐怀不乱那才是真君子呢,不过他从来不是君子。

    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卧房走去,不知今日怎么回事,似乎从容芊妤一进门开始便察觉有些异样。他此事做的确实莽撞,贸然的劲头就稀里糊涂地找了崔如眉,教她争宠,其实也并非为了故意气她,只是心中郁闷,可又不知何处发泄,如何发泄。

    他高兴于容芊妤心里是生气的,可自己也实在心虚,本就是各取所需,你帮我我帮你,有来有往才有人情,若真是有来无往那才是断了彼此的前路。

    他从小生活艰难,本是富家公子却沦落成一个废人,粉妆玉砌掩盖住了他脆弱卑贱的灵魂。

    这让他更加自卑,要以何种身份才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相处,明明满心爱意却不能宣之于口,明明不想她去接近符桦却没有立场保护。

    他把自己沉溺在眼下无奈的欢愉中,试图以此麻痹自己,找回那个从前不屑一顾,还捉摸不透的薛济明。

    容芊妤在他的调教之下越发成熟,这让薛霁嗅到了危机,想想她以此接近符桦,想想他们欢爱的场景。容芊妤是否也想现在这般主动,那符桦呢,是坐怀不乱还是趁虚而入。

    想到这薛霁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忧郁,他以残存之躯,妄图圆满的爱。

    他缓缓贴近,把人放在床上,附身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怀中,急促呼吸的热气喷在她耳畔。

    她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脖子,想去脱他的衣服却被一把抓住,即使欢爱,薛霁从来不肯褪去一丝一毫,留一件内袍就已经是极限了。

    交颈缠绵,薛霁闻到了身下人发梢淡淡的茉莉花香,“娘娘今日沐浴了,还熏了香?”

    烛光熠熠,四下无人,熏香,蝉鸣和喘息。

    他温柔地撩开她的发丝,抚摸她的耳垂,锁骨。她轻轻地呻.吟,感觉到他粗粝的热情,依旧没有亲吻,只有试探,任凭他在自己身上摸索着。

    偶然撞破的猩红,落在了洁白的绸缎上,一夜情浓过后,余光散尽,星光暗淡,忽隐忽现,静静聆听着夏蝉最后的欢鸣。

    容芊妤衣着单薄,枕边的薛霁倒是穿戴整齐,她脸色涨红,迷迷糊糊翻身躲进他怀中。

    薛霁看着眼前人,香汗淋漓,正躺在怀中,这应该是他从前最想拥有的场景,可如今却快活不起来。

    此番缠绵纠葛,正如容芊妤所说,只当是彼此各取所需的筹码。

    于情,有情吗?

    更像交易。

    玉钩高悬,薛霁一人烧水沐浴,满身疲惫,看着镜中残缺的身体,看着他这双杀人放火的手。他终究是一个废人罢了,怎敢奢求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傻话。

    他从前从不会这样优柔寡断,想入非非。

    天上的月亮,如何是他能收入囊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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