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闭着眼睛,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熟悉的轮轨声有节奏地按摩着他的思绪,让他感觉到久违的放松与安心。他的呼吸声很浅,即使是休息,他也依然保持着斯文优雅的作派。端正得体又自然的坐姿让从小耳濡目染在贵族礼节中的柳克丽霞-布莱克也赞叹不已。

    她越过手中的报纸,暗暗观察这位斯莱特林的风云人物。她想起学生中开始兴起的说他是斯莱特林继承人的传言,眼神闪了闪。

    “关于他的任何传言,都不见得是夸大。如果他们说他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你最好相信,柳克丽霞。”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在交接学生会主席事务时这样和她说道,“出于我们两家的私交,我建议你和他打好关系,会有好处。”

    随着他的离校,斯莱特林原本分足而立的局面被打破,还要完成学业留在霍格沃茨的马尔福小跟班们也开始倒向以里德尔为首的团体。柳克丽霞的成绩是自己年级的第一,但她从来没有像里德尔一样在课堂上让教授们瞠目结舌赞不绝口过。她一心要在学生会主席的位子上大展拳脚,自然要在之后的工作往来中处理好和里德尔这个级长的关系。

    她凛了凛心神,示意包厢里另外两个人小声点,不要吵到里德尔——伊万德-罗齐尔正在和他的女朋友打情骂俏,两个人嬉皮笑脸冲柳克丽霞飞了个眼神,压低声音继续漫无边际地说话。

    “我真没想到学校居然还能办下去,”罗齐尔卷起一根女朋友的头发,捻在手里把玩,“我差一点就可以不用听霍格沃茨那些比巨怪脚趾甲还要恶心的课了,这都要感谢我们的好学生汤姆。”他故意对着里德尔的方向皱了皱鼻子,他的女朋友——安德丽亚-弗林特笑着偎进他怀里。“那个倒霉的丢了命的泥巴种叫什么来着?”他问。

    “伊万德!”安德丽亚嗔怪道,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我知道我知道,我爸爸不让我在人前用这个词,”罗齐尔翻了个白眼,“好像我们不公开提就能抹杀掉这个事实一样。你该不会对这个词有负罪感吧?下一步是不是要去慰问她父母了?”

    安德丽亚靠在他肩头咯咯笑,“谁会在乎肥婆桃金娘啊?满脸粉刺、眼神呆滞、哭哭啼啼的丑八怪桃金娘,多看一眼都叫人恶心。要说她可怜也没错,想想看,都没有男孩喜欢过她,也没有男孩为她的遭遇掉眼泪。会有人去她的葬礼吗?”

    “我听说邓布利多教授去参加了她的葬礼,还陪她父母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要我说,巫师们对泥巴种的同情心太多余了。”他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随后指了指柳克丽霞正在读的报纸,“现成的一个好例子。”

    安德丽亚的目光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报纸对着他们的那一版有一行醒目的标题:圣芒戈收治遇袭的麻瓜一家。配图是几个护士在给病床上有气无力卧着的人服用药剂。

    罗齐尔的嘴直接就管不住了。“这个莫芬-冈特抓了也就抓了,为什么要管泥巴种的死活?”他嘟囔道,忽然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起来,“这样给维护保密协议的巫师增加工作量,我看我们这位部长又得被弹劾……嗨,汤姆,你醒了?被我们吵醒的吗?”

    里德尔捏了捏眉心。“我没有睡,”他说。声音温和,但目光冷淡。

    “你要回级长包厢了吗?”罗齐尔翘着腿,整个人像一滩软泥一样窝在座椅上,嬉皮笑脸地望着着里德尔,“哦,汤姆,你猜怎么着,”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他们也姓里德尔呢。”

    里德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扣好袍子上松开的一颗扣子,往包厢门的方向走去。“一起来吗,布莱克?”他问。

    “哦,”柳克丽霞放下手里的书,对他笑了笑,“你先去吧,我晚点再过来。”

    里德尔点点头,“应该快到学校了,你留意下时间,还得等你去分配迎新工作。”他在走出包厢时特意看了眼罗齐尔,似乎笑了笑,“多么了不起的发现,好好研究吧,写成报告肯定比你的魔法史论文长。”

    罗齐尔咧着嘴对他挑了挑眉。关门的声音刚落下,他就感觉到鞋子被人踢了一脚。

    “里德尔这个姓不常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汤姆怎么可能和麻瓜有关系?他可是斯莱特林的传人。”柳克丽霞说。

    “你亲眼见过斯莱特林选他做继承人了?”

    “我听说他是个蛇佬腔。”

    “和蛇说话很了不起吗?我也会和我的狗说话,我敢打赌我说什么它都听得懂……”

    “你这是嫉妒。”

    罗齐尔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在她脸上扫了一遍,不屑地笑了笑,开始玩起女朋友的手指。

    他和里德尔的关系并不差,他们五年都在一个宿舍,比起其他学生更熟一些。但是他依然看不透里德尔,他清贫,又该死的耀眼。他猜测他是某个纯血大家族的私生子,因生母低贱而不被承认,所以他能进斯莱特林又处处捉襟见肘。所谓斯莱特林的传人也不过是个私生子。对于他抢走了教授们的偏爱这件事,罗齐尔一直暗暗怀有不甘与嫉妒,这些情绪支撑着他与里德尔保持一种他认为的“安全距离”,让他不至于像其他出身显赫的斯莱特林一样轻易就被里德尔收拢得服服帖帖。

    安德丽亚靠在他怀里,像刚回神一样睁大了眼睛,笑眯眯地问她,“柳克丽霞,你不会是喜欢里德尔吧?”

    罗齐尔听了后兴奋地拍起手来,“那可太妙了,姑父会被你给他找的好女婿气死的吧,我的好表姐。”

    柳克丽霞冷笑一声,抬起自己的下巴,眼神冰凉地刮过安德丽亚的脸。安德丽亚终于想起来她一直是一个相当骄傲的人,她愿意对里德尔客客气气不代表她也能容忍自己对她的奚落。她正暗自后悔,就听到柳克丽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你小得珍贵的脑子但凡装得进点别的东西,弗林特,你都会知道该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她瞥了一眼自己的表弟,勾出一个讽刺的笑,“罗齐尔家更不会收没有自知之明的破落户,我的好表弟比我更清楚。”

    在安德丽亚涨红的脸色中,她一身冷意地整理好袍子,拉开包厢门,往级长车厢走去。

    罗齐尔眼神闪烁了下,嗤笑出声,又玩起安德丽亚的头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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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阔别了一个暑假的霍格沃茨熟悉又陌生。礼堂里明亮干净,天花板上漂浮的蜡烛比之前还多了一倍;空气里浮动的食物香气比以往更诱人,勾得坐了一路火车的学生放松了神经,尽情享受起胃部的愉悦与舒适。

    学生的热情空前的高涨。霍格沃茨在上个学期一度面临永久关闭的风险,能够重新让学生坐在宽敞明亮的礼堂里更像是一种新生。再加上迪佩特校长刚才的演讲出人意料的平淡,只是老生常谈地鼓励学生努力钻研,追求卓越,互帮互助,丝毫没有提到不久前麻瓜学生遇害事件的具体内容,学生们好奇心越发旺盛,七嘴八舌地在底下聊起来,迫不及待想知道校方和魔法部处理这桩案件的更多细节。这样的讨论大多来自其他三个学院,斯莱特林长桌被另外的声音淹没——他们对麻瓜学生的死并不那么关心。

    梅尔-伯斯德在嘲笑赖安-高尔的o.w.ls成绩,后者拿了四个P。罗齐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边上大快朵颐的科里-沙比尼,阴阳怪气地说斯莱特林正在养猪。安德丽亚在打听格兰芬多新出的绯闻八卦,两只眼睛闪烁着贪婪而满足的光。

    里德尔慢条斯理地用勺子挖着面前的柠檬蛋奶布丁,对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充耳不闻,神态端正,举止斯文,偶尔微皱一下眉,似乎对布丁的味道不那么满意。

    罗齐尔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在确信里德尔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脸的嘲讽。和里德尔同宿舍相处了五年,基于这么长时间近距离的观察,他才敢确定里德尔对甜品的喜欢。里德尔从来不会发表对甜品的褒奖,他总是说“还可以”或者“糖放多了”,仿佛暴露出一点对甜品的喜爱都像是让他丢脸的背叛。而且他的仪态总是那样端正,他认识的正儿八经的贵族子弟里没有一个能像他一样如此长时间地维持这些礼节。而女孩子们无一例外为里德尔的这些表现趋之若鹜如痴如醉。他用力咬了咬嘴里的餐叉,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意思。

    里德尔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身边同学的想法。他垂着眼睫,感受到教师桌上的视线。邓布利多的目光不时地落到他身上。他在观察他。里德尔早已经学会藏起自己的情绪,不再是孤儿院里他见过的那个浅俗易读的男孩,从头到尾笼罩在他的威压之下。他定了定心神,干脆抬起头,与邓布利多对视,带着心里隐晦的不甘。

    邓布利多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里德尔想起自己拒绝迪佩特校长要公开表彰给他特殊贡献奖的时候,邓布利多也是这样的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正面的褒扬,即使边上的斯拉格霍恩已经恨不得用溢美之词将他淹没。邓布利多似乎永远对他有一种警惕与疏离。

    他露出一个好奇又困惑的眼神,像课堂上询问时那样,甚至可以联想到他柔和温文的声音:“教授,有什么事吗?”如果是斯拉格霍恩,或者任何一个其他的教授,也许早就为他所软化。但这是邓布利多。他只是舒缓了下神情冲里德尔点了点头,然后侧过头去听边上的人说话。

    在猎场看守奥格-霍夫曼讲话的时候,邓布利多露出了真切许多的笑容。里德尔知道邓布利多一直在为那个肮脏的有巨人血统的海格游说,坚持辩护他的无辜。即使证据确凿,他依然相信他。他甚至听说邓布利多在劝说迪佩特校长把这个半巨人留在学校里。

    里德尔感觉胃里有一阵灼烧。

    人人都夸赞邓布利多能力超凡、谦虚低调又乐于助人,但是毫无疑问,他被自己的才华宠坏了,里德尔想。邓布利多变成了一个专断、自大、思维狭隘、目光短浅的人。自己一定是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就不喜欢他。

    “她在看你。”柳克丽霞凑近他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看到她脸上戏谑的笑容。

    顺着她示意的方向,他看到斯莱特林长桌另一头,克洛伊-塞尔温正用一种幽怨的、泫然欲泣的眼神望着他,这可真是不常见。

    罗齐尔哈哈大笑地摇了摇他的肩膀,“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们该不会——那也不应该是这种表情啊,你技术这么差吗,汤姆?”

    但他促狭的笑声很快被拉文克劳长桌上的惊呼给盖过了。“奥利弗-洪贝!”拉文克劳的女级长尖叫道,“这是第三次你把汤打翻到我身上了!你把自己的魂忘在火车上了吗?”

    里德尔他们往奥利弗-洪贝所在的位置望过去,略感惊讶地发现他看上去的确是一副脸色发白魂不守舍的样子,两只眼睛全无神采,握着汤勺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人群迅速议论开来。一直专心吃东西的科里-沙比尼放下嘴里的鸡腿,吮了一下油津津的手指,眉飞色舞地和他们讲了起来,“你们是没看到那个傻子在盥洗室那里闹的笑话,他见鬼了呢,他说他看到了桃金娘!”说完一阵大笑。

    里德尔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学生们在紧张中品尝到了更热烈的兴奋。

    “是上学期出事的桃金娘?”

    “拉文克劳脸上粉刺很多的那个。”

    “她现在变成幽灵了吗?”

    “不好说。但为什么只有奥利弗-洪贝看到了她?”

    “他以前把她欺负得挺凶的吧,可能是找准了来报复的。”

    “也可能因为洪贝是唯一一个灌了五杯甘草汁一下火车就奔盥洗室的人。”

    罗齐尔听着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一拍脑袋怪叫起来,“我说这顿晚饭怎么这么正常,原来它们还没来啊……”

    他话音刚落,皮皮鬼嚣张的笑声就从远处盘旋进来,幽灵们拽着自己乳白色半透明的身体快活地从大门处涌入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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