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因为处理某些特定事务不得不来翻倒巷一趟的巫师们步履匆匆地赶在天黑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很快,夜色会为这里提供更好的掩护,所有为人不齿或胆寒的交易都可以在这片灰色地带找到舒展爪牙的温床。

    与肮脏街道两边愈发刺耳嚣张的咒骂和争吵声不同,位于博金-博克古董店旁常年空置无人招租的小石屋却显得异常安静。

    房子被人施了绝音咒。

    伊万德-罗齐尔瘫倒在地,手掌艰难地按压在地面粗糙的石砖上,勉强借此支撑起上半身。他的额头沁出一层又一层冷汗,手臂因为承受不住重量或别的什么东西而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抬起头,惊恐又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一脸冷酷的黑发男孩。

    “总是不长记性哪罗齐尔,”里德尔把玩着手里的魔杖,垂下眼轻蔑地盯着脚边的人,“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可以一直透支我的仁慈和善意?”

    他的声音像琴弦一样丝滑悦耳,钻进罗齐尔的耳朵里却唤起了他不久前的痛苦回忆——大脑被强行侵入时无处可逃的尖锐疼痛。里德尔像一个入室行凶的暴徒一样搜刮着他大脑里存储的信息,仔仔细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这场折磨持续了近二十分钟,直到罗齐尔脱力地抱着脑袋倒在地上哀嚎。里德尔的脸上露出厌恶又餍足的表情,显然收获颇丰。

    “你那高尚的家族姓氏?”他说,随即嗤笑一声,“但瞧瞧我都看到了什么?偷偷翻我的书架和衣柜、试图在霍格莫德村尾随我、托人利用飞路网系统和踪丝调查我假期的行踪——这我倒不意外,毕竟你都寄来了了不得的圣诞礼物,还跟踪我来到了翻倒巷。让我意外的是,一只臭虫为了那点难以启齿的心思居然可以努力到这种程度——”他俯下身,凑到他面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告诉我,罗齐尔,一个自诩不凡的纯血世家子弟为什么要去圣芒戈打听一个麻瓜的住址?”

    罗齐尔脸色苍白,咬着嘴唇不说话。里德尔把魔杖尖抵在他的太阳穴上,蛇信吐舌般对着他耳语,“永远被我踩在脚下的滋味很难受吧?难道你看不出来,每次你因为嫉妒而丑态毕露的嘴脸都让我胜利的果实尝起来加倍甜美吗?”他勾起嘴角,声音里透露出愉悦,“你的父亲知道你像只老鼠一样只敢在黑暗中偷偷摸摸做见不得光的勾当、像变态一样靠舔食他人的隐私过活吗?”毒蛇的诅咒经由耳道蜿蜒着爬入罗齐尔的身体,“他知道他引以为傲的罗齐尔血脉里已经掺入了你卑劣、下流、肮脏的因子、他所追求的荣耀都已被他无能又俗陋的儿子玷污吗?”

    “住嘴,住嘴!”罗齐尔嚎叫着。从小养尊处优颐指气使地长大,罗齐尔的自尊心和家族荣誉感从未遭受如此践踏,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般,一瞬间,羞耻和愤怒压过了他心里的恐惧。“一个血统不明的疯子怎么敢——没错,你自己的身世遮遮掩掩怪别人好奇什么?那张报纸上的照片虽然只有一个侧脸,但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和你一模一样!”罗齐尔涨红了脸,一通声嘶力竭下来,他像一条缺氧的鱼一样张着嘴喘气。“号称斯莱特林继承人的准学生会主席居然和一个麻瓜有一张如出一辙的脸,哈哈哈哈,你在绣着学院徽章的宿舍床上睡得着觉吗?”

    他笑得太过用力,一口气没接上来,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等到他平复过来,他发现汤姆-里德尔正在用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他空虚的身体在发泄完情绪后立刻又被回笼的神志和与疼痛记忆紧密相连的恐惧侵占。罗齐尔被他眼神的冰冷和锋利刺得一个激灵。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所做的事意味着什么。

    “不,不……冷静点,汤姆,听我说,你知道我不是有意要……你不能这么做!”罗齐尔尖着嗓子叫起来,他看到里德尔举起了魔杖。“你不能使用超出年龄限制的咒语,学校不会允许——不,我的父亲知道后一定会——”

    “真可惜,你的学问匮乏到连像样的咒语都知之甚少,”里德尔啧啧出声,黑眼睛散发出异常耀眼的神采,“摄神取念怎么能算是处罚手段呢?”

    钻心剜骨。

    这个咒语经由他手改良过几次,耳边冲刷过来的一浪又一浪的惨叫声就是它改良效果的最好证明。里德尔在罗齐尔痛不欲生的表情中感受到了一种漫过四肢百骸的舒适和兴奋。

    “小罗齐尔先生认为他在博弈游戏里拿到了大筹码,真是孩子气。”他愉快地、自顾自地说着,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声音淹没在对方凄厉的尖叫里。“让我们来教一下他规则。”他在罗齐尔昏过去的前一秒停下了手中的魔杖,让他刚好有一口气吊着能听清楚他接下来说的话。

    “假使青年巫师荣誉协会突发奇想,哦,我们假定有人提醒了他们,去复查你的入会申请材料,聪明如你,能凑齐论文手稿里所有涉及到的参考资料吗?”他欣赏着罗齐尔脸上表情的变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又假使重视荣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罗齐尔先生能容忍下小儿子学术造假的丑闻,他又会怎么应对家族伦理上的不洁?”

    里德尔满意地看到罗齐尔的瞳孔惊恐地收缩起来。

    “可怜的安德丽亚,她恐怕永远也猜不到阻隔在你和她感情之间的到底是什么。”他眯起眼睛,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柳克丽霞知道吗?她知道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堂弟对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吗?如果让她看到你偷藏的那些东西,她会怎么看你?”

    罗齐尔把脸埋在手心里,发出动物一样沉闷的悲鸣。“你想要什么?你到底要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像沙。

    “我想要什么?是你想要什么,我卑鄙的朋友。我恐怕你什么都不能拥有。”里德尔拉下他遮住脸的手,强迫他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这个距离让他更加方便地欣赏到这个废物的脆弱。“你的父亲只需要一个继承人。有你那个光鲜夺目的哥哥在旁边摆着,没人会愿意多看你一眼。一个平庸的你都无足轻重,何况好几桩丑闻缠身的你?罗齐尔家族有除名败类的传统吗?”罗齐尔涣散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他看到一双循循善诱的毒蛇的眼睛。“你哥哥继承家业后施舍的小恩小惠足够其他人过完普通又潦草的一生,却满足不了一点你的胃口。血脉相连的兄弟,受人接济和予人恩惠,这之间天差地别。难道你能甘心?”

    过滤掉他话语里带刺的羞辱的部分,罗齐尔沉默地消化着他接收到的信息。里德尔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柔的声音像蛇一样爬进他心里:“你有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罗齐尔。是继续这种病态的、肮脏的偷窥生活,走向毫无荣誉的自我毁灭,还是追随我的脚步加入光荣的阵列,在我的帮助下拿到属于你的一切。告诉我你的选择。”

    在漫长得窒息的几十秒后,罗齐尔嗫嚅着说了几个字。

    里德尔嗤笑一声,“你的父母没教导过你这很失礼吗?大声点告诉我,你为谁效忠?”

    “你!是你!”瘫倒在地浑身狼狈的男孩再也支撑不住,崩溃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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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德尔回到鹅毛街时,整片街区已经看不到一点灯火。

    他能感觉到身体里那股因为征服而沸腾起来的情绪依然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流淌,丝毫没有因为隆冬的寒意和一路的风尘仆仆褪去半分热度。兴奋灼烧着他的神经,让他毫无倦意;他的思维活跃得可以在沉睡的房子里检索到任何动静。因此当他举着魔杖在黑暗中走上楼梯时,他能清楚地听到金属的叩击声,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规律。

    他循着声音来到书房。门是虚掩的。他走进去,里面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来自书桌后。费尔南达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正在一下又一下地拨弄它的盖子。火焰随着她开合的动作忽明忽灭,映着她的脸,显出几分神秘与幽魅。

    感觉到他的靠近,她抬眼看向他,没有化妆的脸显得比平时更稚气一些。她歪了歪头,长发像海浪一样漫过胸前。这是一个思考的表情。

    里德尔从来不觉得费尔南达是一个热衷思考或善于思考的人,事实上,一个无所事事的人能思考出什么东西?但今晚不太一般,他觉得他可以原谅她肤浅又自作聪明的绝大部分行为。所以在她说出后面那番话时,他只是安静地来到她的身边,把她细而柔软的手捏进自己手里——他太需要一个东西来分享他此时此刻的温度。

    “等待你的过程漫长得让我感觉自己像一段无望的婚姻里等待丈夫回来的妻子。”她说,并对他从她手里拿走打火机放到一边的行为皱眉表示抗议。“冒出这个念头确实有点吓人,但这恰恰说明等待是一件能把人逼疯的事。”

    你看,女人总是这么多愁善感。他对她的话感到很受用。他喜欢被人等待,喜欢在所有关系里成为掌舵的人。他拂开落在她脸颊上的长发,俯下身。

    一个绵长的湿润的吻。

    他的动作比以往更粗暴些。费尔南达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栗。他很兴奋,她想。随即又释然,毕竟是这样的年纪。她被他的动作挤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心想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从椅子上掉下去。

    里德尔扎身在这种柔软的纠缠中,忽然感觉鼻息间颤动的温度,和费尔南达嘴里泄出来的带笑的气音,随之而来的是他环抱的这具躯体愈演愈烈的抖动。他离开她的嘴唇。潮水退去时暧昧流连的声响。她脸上原先冷淡的表情不复存在。一棵在风里乱颤的花树。

    “本分的男孩不会10点以后还在外游荡。”她睨了他一眼,声音里带着点倦意,但因为脸上的神色是愉悦的、明亮的,这一眼也就生出一些别的意思来。“我等你可不是为了听你分享返校前的采购奇闻的,里德尔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

    “深更半夜跑出来玩打火机确实让人印象深刻,我现在非常相信你有很要紧的事找我。”他玩味地看着她,“洗耳恭听。”

    她探出手抓起桌子上的打火机,手指灵活地把它转了个个儿。银质扣盖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橘色的火焰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你的。”她说。

    里德尔的视线落到她手里。机身上用方正的字体刻着几个字母:S.E.W.B.C。

    欧洲巫师藏书协会。

    看起来像一种信物或通行徽章。

    “一张通往欧洲魔法界所有私人图书馆的入场券。”费尔南达看着他,嘴唇开合,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咒语一样带有魔力。“以防我破产之后捉襟见肘讨不了你欢心,我不能错过今晚的最后时刻。我困得要死还坐在这里等你是因为零点一过很多东西就会具备和以往不一样的意义,而我将会是这一切的报幕人——生日快乐,汤姆。”

    咚。里德尔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一下。这对于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当他未成熟的计划出现意料之外的纰漏、当邓布利多识破他的谎言、当某个人无意说中他的心事……这类心跳漏拍的体验在他的认知里与一大堆负面词汇联系在一起,脱轨与失序,棘手与回避。他所有的感官忽然都失了灵,整具身体仿佛不断在收缩,收缩至只剩一颗心脏在感知外界的一切。

    鸿图大计塞满了他的思考,使他几乎忘了世界上还有生日这样平凡的事。而他从来不特意庆祝自己的生日,他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他的诞生固然是神圣的、荣耀的,但这一奇迹却因为懦弱愚蠢的人性而蒙受阴影。这种复杂的、半回避式的情绪让费尔南达得以获得一个他不设防的时机。

    费尔南达绝不是第一个送他生日礼物的女生。在霍格沃茨待的五年里,每次生日返校后都有很多斯莱特林本部和其他学院的女生红着脸在礼堂里、课堂上“不小心”遗落下送他的生日礼物。她们或是害羞或是矜持,但无一不以他的反应为先,希冀在他心里留下好的印象。没有一个像费尔南达一样送礼物时还要开故作俏皮的玩笑。

    但今晚确实不太一样。也许是窗帘后探进来的月光,也许是房间里浮动的柑橘香气,也许是他太急于解决罗齐尔这个包袱而耗空了负面情绪,又或许是她的表情、语气实在比以往讨人欢喜……总之这一切产生出一种催化剂般的效果,让他软化下来,愿意包容她今晚可能出现的一切肤浅恼人的行为。

    费尔南达在黑暗中被他横抱起来,借着一缕月色看到他明亮又幽深的眼睛。她的腿康复没多久,仍然会下意识地进入戒备状态。当他的手掌触碰到她的小腿时,她控制不住地往另一个方向回避。他的心情有些躁动和急切,因此没有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做好准备。他的身体被她攀附在他脖颈上的手的力带动着往下倒去。幸而地毯很柔软。

    幸而地毯很柔软。费尔南达心想。

    吻像潮水一样涌来。

    她从前觉得这条睡裙的设计过于简单,现在却庆幸它很容易解开——她从他手指上就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里并没有多少耐心。脖子上辗转吸附的力度和热度让她忍不住思忖明天该戴哪条丝巾遮盖痕迹。

    里德尔努力把眼下的场景和学院里男生们私底下传阅的那本书里的内容联系起来,作为群体融入的社交中避无可避的一环,他在其他男生不怀好意的窃笑和起哄中翻阅过几章。于他来说,所有理论的东西都是简单而乏味的。但当下的体验实在太生动和难以把控,像流水自由地往任意方向前进——他无法在流水的足迹上套用公示。

    费尔南达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绷紧。她觉得他既熟练又生涩,这种矛盾感让她感觉可爱。她的级长先生不见得是第一次体验,却绝不会是什么经验老手。她应该给他一些信心。她的手抚摸着他柔软又卷曲的黑发,一种温柔的鼓励和安抚。

    里德尔在这种暗示中感受到了更为兴奋的颤栗。她轻柔的动作近乎一种示弱。

    好像他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

    从地毯到走廊,到她悬挂珀尔塞福涅画像的卧室,一直到他把她贫瘠无趣的床变成一片绿洲。

    她的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她在心里喟叹一声。

    汤姆-里德尔,无论你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恐怕都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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