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等了几个小时后,依然没有结果。最终大家决定,明天再来守着。

    东华商场的左侧是一个汽修厂,在汽修厂旁有鳞次栉比的出租屋。这一片砖红色为许多打工人遮风避雨。

    一下大雨,汽修厂前的路就泥泞不堪,穿着胶鞋戴着安全帽的人们大多踮着脚穿过这片沼泽,疲惫不堪的身体让他们的步伐缓慢起来,即使归心似箭,也只是内心雀跃。出租屋昏黄的灯光在傍晚的衬托下显得和蔼,这暖色终将带走荒原的寂寥。

    如果生活总有狂风暴雨,那么爱人便是共同迁徙的雨燕。即使寒冬总会到来,缱绻的爱人能支撑他们度过人生大多的风雨。

    大厨刘就住大院里西边的那间。墙上糊着报纸,报纸上一层灰尘。不足10平米的小屋,1米7左右的单人床,铺着凉席,蚊帐破了个洞。地上到处都是垃圾,窄窄的窗户高的像监牢。一根晾衣绳从墙的这头斜着拉向了床的那头,两条鲜艳的内裤晾在绳子上。

    大厨刘在的那个院子,只有他没有老婆。平时吃饭也是工作的时候给客人做一份,偷偷给自己留一份。当大厨当了3年,从一个瘦小伙变成脑满肠肥的大叔。身上也总是一股油烟味。这出租屋他带着高倩来过,高倩嫌弃味道,两人就去了旅馆。

    “来,这就是我家。”大厨刘激动地从裤兜里掏钥匙,摸到了毛线绳子后,一激动钥匙掉到了地上。他满头大汗,讪笑着,“别着急啊,马上。”

    苏蔚长着一张鹅蛋脸,下巴处有一颗痣。她拿出粉扑补了下妆,平静地说,“是你不要太激动。”

    这时门锁被卡地一声开了。

    大厨刘嘿嘿地笑了两声,苏蔚冷漠地走进了黑洞洞的房间。大厨刘悄悄关上了房门。他摸着黢黑的墙壁,试图打开灯,

    苏蔚喊道,“开灯100块一次,不开灯50块一次。”

    大厨刘一听,内心盘算着,还有这种好事?

    “行,那我给你100,不开灯,干你两次。你看行不?”

    苏蔚的嘴角抽搐了下,“好。”

    大厨刘太高看自己了,在他第一次完事之后,两腿直打哆嗦。他挺着大肚子,“那个妹子,不好意思啊,今天就先一次吧,下次哥一定找你啊!”

    苏蔚躺在床上,一只手夹着烟,吐了口烟后眯着眼睛。紧接着巴掌声落在了大腿上,随后苏蔚用手蹭了下床,将蚊子尸体搓到地上。“你下次把卫生打扫下。”

    苏蔚烟头一扔,撩起蚊帐,人从床上下来。她花了一分钟穿好了衣服,伸手,“给钱。”

    “那个能不能赊账啊?我这工资还没发,我下次给你。”大厨刘心虚地说。

    “你说什么?”苏蔚抿了下嘴唇,又撸了下头发。“这点钱你都没有?”

    大厨刘不想激怒对方,他赶紧上前解释,“我有钱,我真的有钱,我们老板跑了,工资没发,所以我现在没钱。”

    “那你有多少?”苏蔚脸色有些难看,嫌弃地说,“没钱你学别人找?什么东西!”

    大厨刘穿着白色的背心,红色的内裤,脚上撒着凉鞋。随后,他起身抬起凉席,拿了三张十块的,递给苏蔚。

    “也就30块,你要吗?”

    “废话!”苏蔚迅速抽了钱,拎着包走出了出租屋。大厨刘在苏蔚走后,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回忆刚才的情形,心里美得很。苏蔚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见有人喊她。

    “喂!”苏蔚一开始不认为对方喊的是她,继续往前走。人都走到院子门口了,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天空已经放晴,西边甚至出现了火烧云。天空格外地透亮,外边的积水在逐渐减少。街上恢复了喧闹,大树下下象棋的老头搬着凳子出来了,小孩子们穿着雨鞋在路边的土里挖蚯蚓,周围的发廊和餐馆也都亮起了灯,今天的暴雨仿佛不存在一般。

    “多少钱一次?”这次是大厨刘的对门,一个修鞋匠小谢。

    苏蔚嘴里嚼着口香糖,冷哼一声。“你有钱吗?”

    小谢从兜里掏出20块钱,“这个够吗?”

    苏蔚轻蔑地笑了一声,“这点钱去干你老母吧!”

    随后,她消失在了小谢的视线里。小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在听到背后水龙头的声音后,他才收回目光。然后,扭头怒视着从出租屋出来的大厨刘,对方吹着口哨端着一盆热水从屋子里刚出来。

    “哟,小谢你媳妇不在啊?”大厨刘随口的寒暄在小谢听来就是在骂人。

    水龙头哗哗的开着,他走上前将盆子的水泼向了大厨刘,“洗洗澡吧!”

    大厨刘啊的一声!塑料盆在地上打转,他回头,小谢已经走了。大厨刘猛然明白了,小谢一定是看见他和苏蔚在屋子里了。他像个落汤鸡似的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却无法发作。最后败下阵来,只低声咒骂了句,“去你妈的!”

    林娟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众人散去之后,她没有直接回家,既然打工如此受气,她决定自己做老板。

    那么做什么好呢?想了一圈,卖菜挣得太少,开饭店没有本钱,开小卖铺不挣钱。想来先去,她还是觉得得去学一门技术。那不如学按摩?

    就这么决定了!

    一回到家她就在卧室翻箱倒柜地找钱,找来找去只有50块。去范秀芳那里学徒需要100块,钱严重的不够!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老二没有在家,只有老大林晓蓓在书桌前写作业。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林卫国像老鹰拎小鸡一样,把林晓楠拎回了家。

    家里的木门咣当一声关上了,林娟知道林卫国回来了。

    “卫国,你兜里有钱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林娟的声音把父女两个吓了一跳。林卫国未来得及说话,林娟就看见了脏兮兮的林晓楠。她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在院子里寻摸了一根棍子,对着林晓楠就是一甩,“你干啥了?给我跪下。”

    林晓楠的小拇指被打肿了,她低着头跪在那里,鼻涕混着眼泪,她明明已经不想哭了,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受了委屈怎么能不难过呢?

    就这样,林晓楠被林娟的棍子抽了一顿,在林娟的逼问下,林晓楠最后也只是说这是意外。

    林娟最后给林晓楠洗了个澡,换了衣服。

    林卫国热了下中午的剩饭,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家四口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你那有多少钱?”林娟放下了筷子,嘴里嚼着馒头。

    林卫国喝了口米粥,“本来有220,200块钱给晓蓓交借读费,还能剩下20。怎么了?”

    “我们老板跑了。”林娟平静地说。

    林卫国蹭的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有用吗?”林娟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的?你去把老板打一顿还是把钱要回来?”

    这话仿佛在暗示林卫国是个窝囊废,林娟说完就回到卧室躺下了。

    林卫国赶紧放下碗,他也跑了过去。“10号就该交房租了,你说哪有钱交房租?我这200块钱还是管别人借的。”

    “你那么有本事,你再去借点不行啊?”本来侧躺着的林娟从床上站了起来,她和林卫国也就一个人肩膀的距离。

    “你懂什么?能借的到钱也是本事!你那什么老板啊?你明天别闲着,赶紧去要账!”林卫国开始埋怨妻子。

    “嘿!老板都跑了,我去哪找?倒是你,天天都在挣钱,你的钱哪去了?都说了不让你买彩票,你天天花两块钱买彩票。你中了500万了吗?光买彩票,你花了多少钱了啊?”林娟一边说,一边唾沫横飞,拿手推搡林卫国。

    林卫国哪肯服输,他一把将林娟推倒,林娟直接后仰到床上。重重地咚的一声砸到了床板上,床板很硬,只铺了一层席子。林娟吃痛捂着头,但是她也是一个倔强的人,不肯服输。

    “我日你妈!跟着你我算倒了八辈子霉!你个窝囊废!我早就说过我要开店,你不让我开。开店轻松还挣得多,你嫌这嫌那的。现在好了,给别人打工,钱都被卷走了,你高兴了?林晓楠的借读费都没着落!你天天一家之主,你做个屁的主,孩子被欺负了你不管,我以前在工地被包工头扇了你也不敢出头,你个怂包,我日你八辈祖宗!我不跟你离婚,我就不姓林!”

    林卫国听到这些话,怒不可遏。他走上前,拽住林娟的胳膊质问,“窝囊废?你每天勾搭野男人到家里来,我说没说过你?你看看哪个女人跟你似的?”

    林卫国把心里的不满又一次说出来了。这个疙瘩,不仅仅是林卫国内心的,也是林晓楠内心的。

    “我呸!你懂个屁!你看看你今天晚上吃的那个大米,你以为哪里来的?你嫌我贪小便宜?没有我,你连饭都吃不起!”家里这袋大米是林娟的老乡送的,因为林娟经常带老乡回家里吃饭。

    林卫国气不打一处来,他听到这里正愁没有发泄口,走出卧室,将正在吃饭的两个女儿叫到一边,然后一把将桌子掀翻!

    盘子碗碎了一地,煮饭的锅也被踩瘪了。林晓蓓和林晓楠一个站在院子口,一个站在厨房口,谁也不说话。

    接着林卫国又跑到厨房开始砸所有的碗,林娟的头发早已经凌乱,她穿着高跟鞋走了出来。“砸!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吃饭!吃饭你就得买碗,不怕花钱你就使劲砸!”

    林娟说完就挎着包,跑了出去。

    林卫国追了出去,刚追到巷子口,林娟哭哭啼啼地上了一辆面包车。林卫国薅了薅头发,回到家里骂了一句,“疯了!你们的妈要跟男人跑了!谁都不许认她!”

    说完林卫国又开始砸,直到所有的东西都被砸坏了后,他终于像是被锤烂的鼓一样,蔫儿了下去。一个人蹲在院子的一角,躲在黑暗里,不停地抽着烟。一边抽烟一边自言自语。

    林晓楠根本听不清父亲说了什么。她已经麻木这样的场面了,这个场景隔一段时间得上演一次,连林娟骂人的话都差不多,林晓楠已经会背诵了。每当父亲有烦心的事情,他总是会不停地抽烟,然后自言自语。

    林晓楠总觉得他的父亲很孤独,像她一样孤独。她经常会怜悯父亲,明明他有妻子有孩子,可是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可怜,经常苦着一张脸。

    或许他的可怜在于没有人拿他当回事。有一年过生日,他邀请了很多人,最后没有一个大人来。家里只剩下父亲和她。父亲尴尬地笑笑,然后表示没什么了不起的。好像在安慰林晓楠,希望晓楠不要那么失落。实际上,晓楠知道最在乎这件事的人是父亲。

    他的父母早逝,大伯也去世的早,姑姑远在老家。这个过早失去双亲又家徒四壁的男人在15年前的一个春天稀里糊涂娶了隔壁村子里的一个女人。

    他不懂如何做一个丈夫,更不懂如何做一个父亲,他总是微微驼着背,生活从未让他挺直过脊梁。因为在工地背石子,在水泥厂搬洋灰,他的背早已经被生活压弯。他是60年代出生的人,生活教会了他逆来顺受。他或许很懊恼,也会想念自己的父亲母亲,想念那个陪他长大的兄弟。可惜他们不在了。

    林晓楠从未见过父亲哭泣。倒是母亲总是哭哭啼啼的,每年给爷爷奶奶烧纸都是母亲和晓楠去找个黑不隆冬的地方操办,即使公公婆婆素未谋面,母亲也能把自己说哭。林晓楠想不明白,明明母亲的嗓门是家里最大的,可是,她的眼泪是家里最多的。

    林晓楠想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偷偷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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