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夜快步走在故乡的景色之中,他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看到这片风光。

    之前雁夜就算几次回到冬木市,也从未渡过河川踏进深山町里。仔细一想,自己已经将近十年没回来了。和因为城市开发而每天改变风貌的新都不同,这一带完全没有改变,时间仿佛在这里停下了它的脚步。

    安静的巷道街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可即使放慢脚步,浸淫在故乡风景当中,脑中浮现出的回忆却没有一件让人觉得愉快,尤其是在一个小时前,和葵对话后,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连夜改签机票,提早数天赶回冬木市的缘由。

    因为不安。

    因为恐惧。

    因为那个青年旅伴临走时的怜悯眼神。

    也因为葵在告别时眼角的那一滴泪珠。

    他在公园里确实见到了安然无恙的青梅竹马,以及她与远坂家家主所孕育的两位爱女。

    已经松了一口气的他,在得知葵的二女樱在今日下午已经去往间桐家,成为“间桐樱”时,内心又被挖出了多大的血淋淋的伤口呢?

    啊啊……这样真的好吗?葵?

    【……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妄想得到平凡家庭的幸福本来就是一件错误……】

    这种话根本是谎言。

    八年前葵接受年轻魔术师的求婚时,那张深信自己将会得到幸福的表情,与她现在软弱无力的笑容,交替在间桐雁夜的脑海中闪现。

    当年,就是因为信任她的笑,所以雁夜坦然接受了失败。

    他想或许唯有那名即将迎娶葵的男性才能给予她真正幸福的人生。

    可是雁夜错了。

    第一次的错误,代价是让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所爱之人。

    而第二次错误的代价……那便是他所爱之人的子嗣,将会坠落到他过去所逃离的地狱。

    悔恨的念头此时正在烧灼雁夜的内心。

    他居然又重蹈覆辙,说错同一句话,做错同一件事。

    如果八年前的那一天自己阻止葵,挽留她的话,或许就会有和今天不一样的未来。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和远坂结合的话,或许她就可以一辈子与魔术师受诅咒的命运无关,过着平凡的生活也说不定。

    然后在今天午后的公园里,如果雁夜也这样对远坂与间桐两家的决定提出反对的话……葵可能会觉得很惊讶,把他的意见当作局外人的戏言,但是至少她不必责备自己,把满腹苦楚压抑在心中。

    雁夜绝对不会原谅一再重复错误的自己。为了惩罚自己,他又回到过去诀别的地方。可以让自己赎罪的唯一方法必定在那里。那个从前他背离的世界,那段从前为了保身而逃避的命运。

    现在他终于有勇气去面对。

    为了这个世上他最不希望看到她悲伤的女性。

    在太阳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昏暗天空下,他朝着一栋苍郁高耸的洋房走去,那若隐若现的轰鸣声逐渐响亮起来,还伴随着让人眼膜灼痛的亮光。

    发生什么事了?雁夜茫然地想着,加快了脚步,

    经过十年的时光,他再度回到他出生的家门前。

    而在大门口,间桐雁夜又一次遇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金色的眼眸在夕阳余晖下更加绚丽,然而让雁夜倾注了所有的视线并为之惊愕的,是青年手中的那尊狰狞铁器。

    “……朔月?”

    “嗯?”闻言转身,朔月看见了张大着嘴巴呆若木鸡的间桐雁夜,下意识想要打招呼,却意识到自己正双手架着RPG-,于是干脆微笑道,“来得正好雁夜!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提早回来了,不过刚好可以与我见证这历史性的伟大一刻!”() ()

    “……你想要干什么,朔月?”

    面对间桐雁夜难以置信的询问,朔月露出了一個孩子气的灿烂笑容,宛如恶魔般大声宣告:

    “那当然是——炸平这座虫窟了!”

    不等雁夜反应,弹径毫米的火箭弹便划过一道璀璨的弧线,正面凿穿了岌岌可危的数道防线,轰中了间桐家的宅邸!

    “轰隆!”

    在火光爆开的刹那,金眸的青年欢呼一声,抱着怀中不知何时多出的一大摞燃烧弹,直挺挺顶着火光,冲进了阴森的洋楼。

    “全——都给你炸完!”

    “你给我等等!你不要过去啊!”看着自己的家被毁于一旦,雁夜不知道内心是喜是悲,只是脑子一热,就跟随着青年旅伴的步伐,冲进了屋内。

    ————

    爆炸,爆炸,爆炸。

    火焰,火焰,火焰。

    在这破灭般的光景中,无数节肢生物的哀鸣声响彻这栋宅邸。

    虫卵,幼体,虫蛹,成体。

    蠕动的,爬行的,扑闪着翅膀的。

    密密麻麻,如同黑色浪潮般的虫群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纷纷从隐蔽处中逃了出来,不顾一切的向门外移动。

    然后——无情的火焰,痛快地将它们烧成了灰。

    “哈哈,呼哈哈哈哈!”青年在狂笑,手中的火焰喷射器吐出十数米的火舌,席卷着周遭的一切,将所有的污秽,所有的不堪,都付诸于红莲的业火之中。

    在他身后,间桐雁夜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青年旅伴一样——

    就在刚刚,他眼睁睁的看见朔月丢光了最后一枚燃烧弹,随后凭空变出了如此危险的大杀器,在这栋洋楼中大杀四方,摧毁着一切神秘的因素。

    到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破屋子怎么还没有塌!

    “我以为是谁拜访了间桐家,竟然使用这样鄙陋的武器,看来你们真的是堕落了,爱因兹贝伦!”

    火光之中,身材矮小的老人出现在了朔月和间桐雁夜面前,身边的火焰畏惧似的熄灭了,积年的阴影再度笼罩在了他身边。

    “间桐……脏砚。”间桐雁夜用那满是愤怒的眼光瞪向这位家主。

    事实上就连他也不清楚这个老人的真正年龄。在户籍登记上,他的身分是雁夜兄弟俩的父亲,但奇怪的是在家谱的记录上,他的曾祖父以及更前三代的祖先同样也叫做脏砚。

    没有人知道这个老人究竟统治了间桐家几个世代的时光。

    利用难以言喻的恐怖手法一次又一次延长自身寿命的不死魔术师、雁夜最厌恶的间桐家血脉之祖、存活到现代的活妖怪——这就是间桐脏砚。

    一旦想起那个内向的,总是躲在姐姐背后的小女孩会落入这个怪物手里,承受残酷命运的时候,一股难以压抑的冲动就在雁夜的体内奔腾,他恨不得现在就扑向这个邪恶的魔术师,使出全身的力气掐住他满是皱纹的脖子,然后用力一扭。

    可是雁夜也很清楚。就算再瘦、再衰老,脏砚毕竟是个魔术师,想要当场杀掉雁夜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如果诉诸武力的话,雁夜绝对没有一点胜算。

    一道凄绝的寒光闪过,在丢下火焰喷射器的那一刻,朔月就已经手持干将莫邪,以非人的速度将这具躯壳斩成两半。

    “老东西就应该滚回土里去,你和尤布斯塔库哈依德·冯·爱因兹贝伦一样,身上满是腐朽的气味。”终于展现出逼人气息的青年,盯着自上而下被斩开的老人躯体,冷声道:

    “你该死了,玛奇里·佐尔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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