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几人睡得香甜,外面竹影摇曳之音沙沙作响,池月在风过竹林的声音中猛然惊醒,小口的喘了几口粗气,捂着胸口平复一下之后起身掀窗,外面黑乎乎一片,今夜空中无月。

    垂眼想要回身去睡之时,池月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再细看竹影之上聚集着大团黑气,正朝竹屋涌来,在快要靠近竹屋之时,院内青光乍现,法阵冲天而起。

    一个绿衣女子手执玉笛翩然出现在院中,“家中有客,怎能相扰?只要你们就此散去,我便不予计较了。”

    黑气中幻化出一双赤红双眼,大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你自己又是什么身份,还需我来提醒你么?”黑气在竹屋四周环绕,轻嘲道。

    女子不语,四面八方涌来的黑气开始冲撞院中法阵,黑气势大而法阵光芒渐弱,女子吹响玉笛,指尖泛着荧荧绿光,院外的竹子立时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变幻阵型挡在院中,竹叶随笛声而动凝成漩涡,与黑气相抗。

    池月静静看着院中女子,在女子回头时,她看到了那张脸,是清竹。

    荆子衿从院中款款走出,对着那团黑气笑的一脸和善,“她是什么身份?”

    黑气变幻莫测,瓮声瓮气道:“她是什么身份,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荆子衿缓缓道:“我当然清楚,她是我娘子。”

    说罢与那绿衣女子相视而笑,并肩而立。

    松明和云锦被那阵笛声唤醒,笛声悠扬婉转,却偶有杀意隐藏其中,翻身起来想去看是何人所奏,就看见院中魔气猖獗,似是要吞噬掉院中两人。

    衡安站在窗边望向院中情形,只是看着却并未有所行动。

    松明去找衡安时,就看见大师兄端正站在窗边,遥遥观望着院中情形却不为所动,疑惑道:“大师兄,我们不下去帮忙么?”

    衡安身形未动,淡淡道:“不用。”

    松明有点担心,“不用?”

    “他可以。”

    听见大师兄说荆子衿可以,松明便放下心来,也斜倚在窗边,和衡安一起等着看这场战斗落幕。

    云锦见其他几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准备挨个去敲,池月撑着窗露出半边脸来,手指竖在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嘘。”

    云锦推门进来,就看见池月像小猫一样伏在窗边,不免笑道:“阿月,你倒是躲在这里瞧了个仔细,瞧到什么了?”

    池月头也没转,“两人情真意切伉俪情深。”

    云千泽此时并不在房中,而是回了阴界,因为鹤西今日传信与他。

    “此次阴界掌事候选人员名单已出,还请府君钦定。”

    阴界时间与人间界相反,人间黑夜阴界白日,人间白日阴界则是长夜。

    云千泽回到万罗殿认真挑选完相应人选之后,对鹤西道:“以后此种小事,你自己定夺便是。”

    鹤西看着云千泽板板正正道了一句,“府君,属下不敢僭越。”

    云千泽一听这话,一脸无奈又嫌弃,“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不必做样子。”

    鹤西立马变了样子,从位子上奔到云千泽身前,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怎么样千泽,人间可还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妙壮观?”

    云千泽答道:“嗯,确实甚妙,与阴界倒是大不相同。”

    脑中忽然想到池月那天说的话,“呐,人间不比阴界,我们人间用这个。”

    然后转头对鹤西道:“人间用来买卖之物,是这个。”

    碎银叮叮当当滚到桌前,鹤西拿起来一边仔细端详一边如实道:“这个不如我们的银纸方便,不好不好。”

    阴界众生每百年可参与掌事竞选,选上的人运气好的话可以进入阴司混个差当当,运气差点的最差也能分到各个铺子里做个闲职,铺子呢就是阴界的吃喝玩乐之地。

    孟婆听闻云千泽回了阴界,忙跑到万罗殿中询问云千泽有没有从人界带回什么好玩之物。

    人还未到声先至,紫衣轻轻拂过门角,声音中满是欣喜与好奇。

    “千泽,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啊?”

    云千泽这才想起来,去人间的那日,孟婆曾与他说过,“人间要是有什么好玩的新奇玩意儿,你可千万要带回来给我瞧瞧。”

    一个白衣女子从殿后走来,手中端着好看的瓷具,柔柔一拜后,“府君,新酿的沉梦,可要尝尝?”

    烟婉的及时出现,就像救星,云千泽连道:“自是要喝的。”

    几人一边饮酒一边说着阴界近日发生的趣事,直到明月将要西沉才一一散去。

    想着人间已近白日,云千泽施法将自己传到竹林之外,由于饮酒的缘故,便想徒步穿过密林,也散散身上染的酒气。

    夜里魔气被阻,与魔大战时院中落下好些青色竹叶,后来不知为何,魔气围屋徘徊一圈后,恨恨离去。

    清竹在院中清扫着昨夜因打斗落下的积叶,见云千泽从林中遥遥走来,有点诧异道:“你……”

    身上酒气已散了大半,云千泽有点抱歉道:“叨扰了。”

    清竹见此人一身玄衣眉目英气却不喜言语,拄着扫帚点了点头,然后微微让开身去,云千泽回到屋内,轻轻关上了房门,有点疲惫的揉揉了太阳穴,躺在床上不多时便睡去了。

    天光大亮,鸟雀声声,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微尘在阳光里清晰可见。

    云锦昨夜并未回到自己的房内,而是和池月挤在了一张床上,此刻将腿搭在池月腰上,池月被这猛的一搭,立时醒了过来,无奈的看着还在熟睡中的云锦,小心翼翼的将云锦的腿从自己身上挪开。

    清竹还在院中,此刻正在垂头择菜,池月缓步从楼上下来,“娘子真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莫名受到夸奖,清竹受宠若惊道:“姑娘过誉了。”

    池月见清竹手上动作麻利,问道:“这般乡野生活,娘子可还过的惯?”

    清竹抬头答道:“我本就生于乡野之中,没什么过不过得惯的。”

    荆子衿在后院喊着:“娘子,清粥已经备好了。”

    清竹提着菜篮朝池月微微福身,便进后院去了,池月望向空中尚残余的阵阵白烟和清竹小跑进去的背影,心道:“如此这般,也没什么不好。”

    荆子衿等到衡安下了楼,回答了衡安昨天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心已定。”

    然后看向衡安,“我久未执剑,可要陪我去林中切磋切磋?”

    漫天竹叶纷飞,林中有两道人影剑气,一青一白,剑锋凌厉相交又似是惺惺相惜。

    剑锋相对时衡安问荆子衿,言语冷然,“她是妖,你应该知道人妖殊途,定然不会有善果!”

    荆子衿答曰,“妖又如何?吾妻心善。”

    衡安挥剑竖斩,又道:“世间仙门,无不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你如此行之,有悖伦常!”

    荆子衿心胸坦然执剑横接这凌厉一招,愤然道:“她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伤人性命之事,既如此,她与我等凡人又有何区别,拘泥于身份而困于其中,本就是我等庸人自扰。”

    池月见云锦和松明还未醒来,正欲去叩房门,两人打着呵欠从屋内出来,目光触及的那瞬,两人略显尴尬的笑了笑。

    云千泽打开房门时,正好站在两人视线相交处,非常从容的关上门,颔首道:“你们继续。”

    下楼路过池月身边时,却被池月叫住。

    “千泽君。”

    云千泽停住,转头看池月时,一头撞进池月漆黑如墨的眸子。

    池月眼中亮晶晶一片,“千泽君昨夜去了哪里?”

    “回家。”

    “回家……怎么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有点奇怪。”

    “有何奇怪?”

    “没什么。”

    池月内心嘀咕起来,“毕竟谁也不能说自己的家在阴界不是。”

    “千泽君那日在若幽谷为何会突然冲向崖底巨渊?”

    云千泽慢慢道:“我引了狼身上的魔气入我体内。”

    两人正说话时,忽见林中剑气大盛,飞身去看,衡安和荆子衿追着一缕魔气在林中穿梭,四面八方的魔气汇集在一起,带着卷土重来之势,尽数朝一人而去。

    云千泽脚踩竹尖飞身而下,负手立在林中,“从谷中一直跟到此处,终于现身了。”

    池月望着眼前成团的魔气在眼前飘忽,祭出清灵剑,云千泽闪身躲到池月身后,“去吧。”

    “……”

    云千泽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不便出手。”

    池月手中剑闪寒芒,直往魔气而去。

    然而这些魔气却不与池月缠斗,一直徘徊在云千泽身边。

    林中魔音贯耳,“果然是副好躯体,能纳百气,若能为我所用,还愁霸业不成?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在竹林回荡,池月回头去看,云千泽被层层黑气笼罩其中,快要将整个人吞噬。

    情急之下,池月伸手去拉云千泽尚还露在外面的手掌,却被带着卷入黑气之中。

    “小师妹!”

    “阿月!”

    云锦和松明赶到之时,只看见池月的一抹蓝色衣摆,眼见着小师妹被黑气吞噬,两人却又不敢贸然出手,怕伤了池月。

    魔气猖狂道:“自不量力。”

    池月和云千泽掌心相握,一起坠入一片虚无之中。

    四周漆黑一片,如坠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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