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毕后,少女如约备下美酒佳肴,嗓音柔柔,“将军请用。”

    袁庭澈在军营里生活惯了,吃饭不似那些金枝玉叶的贵公子般斯文,加上现在肚中确实是饥肠辘辘,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元娘掩鼻轻笑,袁庭澈不知何故,茫然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将军倒是个性情中人。”

    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袁庭澈斟酒,小小的酒杯很快被斟满。

    “此乃杜康,谨以此酒,盼得将军一生无忧。”

    看着杯中几近要满的酒,袁庭澈笑着摇了摇头。

    “酒倒的确是好酒,可这一生无忧怕是难以实现,人生在世,纷扰众多,只要人心存欲,便很难无忧。”

    随即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这酒我喝了,这情我也领了,长街之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这满桌佳肴一人享用岂不浪费,姑娘不必拘礼,坐下一同吃吧。”

    “多谢将军。”

    虽有点诧异,但元娘也不是扭捏之人,行礼谢过后便提着裙摆大大方方的落了座。

    “没想到在谦城最繁华的闹市之中,竟还此种事情发生,实属不该!”

    少年眉间染上一丝怒气,手中拳头悄然攥紧,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片刻后,袁庭澈似是意识到说这话时语气太重声音又过于大了些,歉意道:“啊,姑娘受惊了。”

    “元娘幸得将军所救,才得以安然坐在这与将军同席,将军大恩,又岂是区区一杯薄酒便能算清的。”

    此种小事,在袁庭澈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无论今天遇见的是谁,他都绝不会冷眼旁观,听之任之。

    元娘突然想起什么来,有点不好意思道:“说了这么多,还不知将军名讳呢。”

    “我姓袁,名庭澈。”

    “袁……庭澈。”元娘小声的重复了一遍,“真是个好名字!听起来更像文臣不像个武将呢。”

    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袁庭澈的心情也莫名跟着晴朗起来,“听说,你从京城来?”

    “嗯!京城也有一座解忧楼,这里是分号,以后我便常驻于此了,将军若有烦忧,可以到楼中来,元娘随时以杜康相候。”

    袁庭澈自行倒了两杯酒,爽快饮下,“多谢姑娘美意,我已酒足饭饱,姑娘今日受了惊吓,就不多扰了。”

    其实他统共也就饮了三杯菜也没吃多少,女子站起身小心翼翼道:“是这酒菜不合将军的口味吗?”

    望着满桌珍馐和那壶杜康,袁庭澈解释道:“怎会?这些酒菜皆属上佳,姑娘有心了,只不过我给自己定了规矩,酒最多只饮三杯,现下天色已晚,再待下去,姑娘清誉怕是要毁在我手中了。”

    做舞姬这么多年,元娘是第一次遇到像袁庭澈这样的人,不以身份论贵贱,不拿身份强压人,只将她作寻常女子平等相待。

    心中好感愈浓,见袁庭澈转身要走,元娘紧跟其后,笑容明媚语气轻快,“那我送送将军。”

    袁庭澈觉得这女子简直矛盾极了,时而做派老成又时而娇憨,不过想想也明了了,是这求生之道另她不得不装作老成的样子,可实际上她正值妙龄啊。

    刚开房门,一个气势汹汹的男子迎面走来,身后跟着长街上的壮汉,壮汉满脸委屈指着袁庭澈就告状,“公子,就是他!让小人去衙门领板子!”

    袁庭澈瞥了那男子一眼,那男子气焰立即弱了一半,看了眼躲在袁庭澈身后的元娘道:“我不过是让他请元娘去我府内给我唱唱曲儿、跳跳舞、解解闷而已,你至于要让他去衙门领板子吗?”

    “请?我可没看出来那是请,他当街扰乱秩安还欲将人劫走,让他领几棍板子不应当吗?刘怀谦,你真是养的好手下啊。”

    刘怀谦瞪了身后之人一眼,“你就是这样给我办事的?”

    壮汉更委屈了,“公子,那以前不都是这样……办……”

    壮汉话还未说完,便在刘怀谦的眼神下噤了声,“去吧,袁将军让你去领板子,你还不快滚。”

    说完对着壮汉的屁股给了一脚,壮汉一脸憋屈的走了。

    元娘看着那壮汉走远了,才从袁庭澈身后移出来,怯生生对着刘怀谦福身道:“刘公子。”

    面前女子如出水之莲,清秀温婉,刘怀谦特意伸手去扶,不料被元娘避开。

    似是为了扭转在元娘心中的印象,刘怀谦并没有生气,只道:“姑娘今日受惊了,都是我那手下过于粗鲁吓着姑娘了,但我绝不是那种强取豪夺之人。”

    元娘没有说话,刘怀谦又解释道:“我真的只是想请姑娘过府为我唱曲儿跳舞的,没有其他意思。”

    “多谢刘公子抬爱,楼中有规矩,所有乐工舞姬只在楼里奏乐起舞,如有外约,一律相拒,还请公子见谅。”

    刘怀谦讪讪笑了两声,“原是如此,怪不得城中这么多人盛邀,更有甚者一掷千金只为看姑娘一舞,都未曾见姑娘赴约。”

    元娘颔首微微一笑,很快低下头去。

    看出女子的后怕,袁庭澈抬脚就走,步履飞快,刘怀谦向元娘道:“改日我再来阁中拜会姑娘。”

    说完便跟在袁庭澈身后喊道:“庭澈,诶!庭澈~这解忧楼的饭菜很不错的,不如咱们用了晚膳再走啊。”

    “我已用过了。”袁庭澈冷冰冰道。

    刘怀谦好容易才赶上袁庭澈,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你太不够意思了,袁庭澈!元娘现在可是谦城中的红人,有这种好事你怎不叫我一起!”

    “一掷千金?呵,像是你干出来的事。”

    刘怀谦辩道:“不是我,我平日虽然脓包了些,但也不至于花千金去看一个女子跳舞,那人是你大哥。”

    “袁庭轩好大的手笔啊,我怎不知我们府上如此阔绰。”

    出了解忧楼,袁庭澈快速策马回了府,刘怀谦站在原地看着袁庭澈潇洒离去的背影,傲娇道:“哼!就你会骑马!就你跑的快!”

    ——

    袁府内正醉舞狂歌,袁庭澈前脚刚踏进府门,正欲回房中,袁庭轩醉醺醺的捧着一坛酒出来。

    “听说你今日当街救了个女子,呵,我竟不知我的好弟弟原来喜欢那种货色,那元娘之前还在我面前故作清高,转头就勾搭上了你,哼,还不是跟那些秦楼楚馆的女人一路货色!”

    他并不想与之纠缠,抬步要走,面前的人影摇摇晃晃将手中酒坛狠狠砸在地上,抓住袁庭澈的衣襟质问道:“袁庭澈!为什么你什么都要跟我抢,为什么!地位……权势……女人……你统统都要跟我抢……”

    “大哥,还是等你清醒了再来与我说话吧。”

    袁庭澈掰开袁庭轩的手指,向内喊道:“来人,大公子醉了,快扶大公子进去。”

    屋内丫鬟应声出来,搀扶着袁庭轩往里去,“大公子,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寒,小心凉了身子。”

    听见此话后,袁庭轩本就红的脸越发红了,一把推开说话的侍女,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公子身体不好,是吗!你一个下人,也敢对本公子这样说话!”

    被推在地的侍女哭着道:“不是的,不是的,大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袁庭澈将侍女扶起来,示意她下去,侍女行了礼,很快跑远了。

    进屋后,袁庭轩又砸了好些东西,吓的满屋子的侍女跪了一片,垂头不起。

    没人敢抬头看他,这个时候谁要是多看他一眼,便少不了一番怒骂羞辱。

    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抚琴的琴女手下一滑,琴弦震颤,袁庭轩看了她一眼,她立马伏身跪在地上。

    舞姬们没了乐声相配,纷纷停了下来。

    满屋寂静,袁庭轩歪歪斜斜一身酒气的像琴女走去,抬起琴女的下巴道:“你,你怎么不弹了?”

    琴女被迫抬起头,眼神躲闪道:“我这就弹,这就弹……”

    说完立马起身坐回琴前,提心吊胆的活动活动双手后,琴声在琴女的指尖重新响起。

    舞姬跟着琴声再次跳了起来,袁庭轩神情恍惚笑了起来,“对,这样才对嘛,哈哈哈,好!弹的好!”

    说完猛灌了几口酒,整个人彻底瘫倒在地上。

    侍女们不敢动弹,乐声还在继续,舞姬在殿中继续跳着,没得指令,无人敢停下来。

    袁庭澈在门口站了会,打扫的丫鬟迅速将门口残片收拾干净了。

    最终,他还是抬脚进了殿,满屋子的侍女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星。

    众人颔首小声道:“二公子。”

    袁庭澈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下去,侍女们悄悄移了出去。

    抚琴女子看着倒在面前的袁庭轩,吓的大气都不敢喘,眼中蓄满了泪水。

    “你们也下去吧。”

    得了吩咐,舞姬们也小心的退了出去。

    琴女依旧在弹,双手颤抖,琴音已破碎不堪。

    袁庭澈安抚道:“没事的,下去吧。”

    女子这才起身,声音颤颤巍巍道:“多谢二公子。”

    袁庭轩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哼唧了两声,女子全身僵硬,小心绕过,出了殿门才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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